第227章 凌雲志·絕劍篇
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不斷愁。
每逢大雪,便是每家百姓最為困苦的時候,好一點的,家裡攢了點糧食,好歹有兩口米填填肚子,壞一點的,只能飽一天餓一天,活不活得下來全看天意,更壞的,怕是只能閉目等死了。
多少年來,無數人皆嚮往登高望遠,卻無一人回首紅塵,眼裡是江湖快意恩仇,朝廷封官拜相,卻沒看到在這蒼茫大地上,碌碌無為,渾渾噩噩,得過且過,才是絕大多數人一生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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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獵獵,吹動行人的衣衫,一道人影踏著白色的雪地,漫步在玉京城的街道上,這裡是大昀的國都,遠沒有邊疆小城那般殘酷,再加上這一代大昀皇帝治理有方,所以街上罕有凍死骨。
不過
罕見,並非沒有。
來人披著大氅,卻沒有帶著帽子,一頭墨色長髮被一根金絲帶束起,垂落在腦後,明明是狂風襲來,卻不能吹動他的長髮,而隨著他漫步走來,原本冰冷的大街,似乎連溫度都隱隱有所上升。
這是其人武道高深的徵兆。
眾所周知,自從百年前,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決戰思過崖,引動思過崖炸開,使得中土龍脈覺醒,天地靈氣上升,練武之人所能展露出的能力就愈發強大,初時不過能以指代劍,在石碑上刻字。
到了如今,甚至足以開山裂石,使大江倒流。
然而。
「為何天下依舊如此?」
百年前,天下百姓如此,百年後,天下百姓仍是如此。
中土龍脈覺醒,本應是人人如龍,結果卻是毫無變化,這是百姓不知進取?還是朝廷剝削無度?
他不懂。
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力所能及,何樂而不為?
轟!
仿佛平地間落下一尊大火爐,隱隱似有江河湖海在奔波,一股澎湃的熱力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迅速蔓延到了整個街道,將那極少數躺倒路邊,渾身發抖,依然是閉目等死的貧民包裹。
「啊」
睡夢間,不少貧民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呻吟,原本緊皺的眉頭逐漸鬆開,不知何時身體也停止了顫抖。
他看著這一幕,不僅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於是更堅定地運轉體內氣血,站在街上釋放自己的力量。
這一站,就站了半天之久。
然而
人力有時窮。
他的修為雖然高,但還未達到天下無敵的境界,全力運轉氣血本就消耗巨大,不間斷地運轉半天,已是極限,終於,那溫暖的力量還是褪去了,最後他只能默默地站在街上,感受著冬雪的殘忍。
而不知何時,他的身旁已經多出了幾道身著甲冑的身影。
「殿下。」
「你們來了?」
「是。」
溫度不自然地上升,冬雪融化,如此異象,想不來都難,幾位甲士在心中如此思忖道。
「從宮裡派些人出來,給他們點吃的吧。」
「諾!」
他的身份尊貴非常,甲士們自然不會反駁,當即跪下領命,隨後他便默默地離去了,只是此時的他卻沒有發現,就在街道的角落處,一個幼童緩緩睜開了眼睛,帶著幾分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此後,幾乎每日,他都會離開皇宮,孤身一人前往這條大街。
不做別的。
只是為這街上無家可歸的百姓們提供半日的溫暖。
這沒什麼用。
天下之大,凍死者不知有多少,區區一條街,還是在京城裡,自己救下的人怕是連百人之數都不到吧?
但是除此以外自己又能做什麼?
沒有。
身為太子,雖是地位極高,但卻也限制頗多,尤其是父皇依舊春秋鼎盛,自己也不過弱冠之年,過度參與政事,恐怕反而要引來猜忌,況且就算自己參與政事,又真的能想出辦法拯救凍死的萬民麼?
縱使是皇室貴胄,面對天下之事,也是無力的。
饒是如此。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誒。」
越想越是消極,他不僅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重新振作精神,思考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他又在街上站了半天,落在肩上的白雪也化作清澈的無根之水,沾濕了他的大氅。
回宮吧,他一邊如此想到,一邊轉過身去。
可就在這時。
「那個」
一聲稚嫩的呼喚讓他停下了腳步,轉身,他愕然地看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小娃娃正看著他。
這娃娃小臉糾結,似是在回想什麼,好一會兒才舉起胖乎乎的小手,做了個四不像的拱手姿勢,張開被凍得清白的嘴唇,吐出了字正腔圓的幾個字:「多謝恩公,大恩大德,小子永世不忘。」
「」
「錯,錯了麼?」
見他毫無反應,小娃娃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露出了極為驚慌的神色:「對,對不起我,小子,只是想道謝」
「謝我?」
「呃,對因為每日,恩公似乎都會來而且今日,不少人聽說此地會有人發放食物,也紛紛跑來了,想來也是恩公做的吧?」
「原來如此」
他點了點頭,怪不得人越來越多了。
心中想著,他突然眉頭一皺,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紀不過十歲上下的幼童:「你能說出剛剛那句話,應該是讀過書的,既然如此,家中應是有些許積累才對,又怎會如此?你父母呢?」
「阿爸和阿娘去找東西吃了!」
「什麼時候去的?」
「三個月前」
幼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顯然他並沒有天真到不知道事實,不過他一十歲小孩,又沒有大人照顧,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他想了想,眸中真氣流轉,一眼望去,剎那間,刺目的紅色氣芒映入眼帘,竟是從這幼童的天靈蓋中呼嘯而出,與天地交感,而後湧入自身,幼童每次呼吸,全身筋骨都會比先前稍好些許
天生氣感!練武奇才!
是了。
若無滔天氣運,也唯有這等天資,才可能在這寒天雪地之中以幼童之身存活。
一念心起。
他緩緩說道:「你願意隨我走麼?」
「隨恩公?」
「不錯,入我府中,我教你練武,讓你讀書,否則以你如今境況,以後談何報答?」
「這!」
幼童聰慧伶俐,只是愣了愣,就立刻明白了過來,當下激動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小子願意!小子願意!」
「走吧,在那以前,你我先去城郊,為你父母立個衣冠冢吧。」
幼童聞言又是一愣,一時間父母的音容笑貌自心頭湧出,已經有三月不曾流淚的他,淚水終是再度盈滿了眼眶:「是。」
「很好。」
他邁開腳步,臨行前卻又突然想起:「哦,對了。」
「你叫什麼名字。」
「小子姓王,名茁。」
「王茁?好名字,不過你日後總要長大的,到時候你也會有自己的字,這樣吧,我替你取一個如何?」
「!但憑恩公吩咐!」
「嗯,你還小,性格尚未造就,我也不知你日後會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字,就教你一個人生道理,人生在世,不過忠信義三字,但是忠我不喜歡,義雖好,但不適合,所以就叫知信吧。」
「王知信王知信!小子記住了!」
「哈哈哈。」
自冬雪到來,他第一次露出了暢快的笑容:「既然我為你取了名,那你也當知道我的名字,記住了。」
「我姓李,李昀。」
「若是我日後登基為帝,你又恪守初心,那你便是我手足。」
「!!!」
十年後。
李昀於登基大典上金口玉言,立皇城司為禁衛,命王知信為皇城司大都督。
總率江湖。
冷壁寒燈焰欲收,卅年身計一狐裘。
雪花似掌難遮恨,風力如刀不斷愁。
鳶攫高樓仍拉摺,鼠爭深穴正啁啾。
殘年大有拚身處,美酒盈舩共拍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