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取蟲

  文小姐才辭出江家宅院,便被早候在外間的紫鵑姑娘接住。

  瞧見自家小姐神情不對,紫鵑不敢詢問究竟,猜到多半是自家小姐終歸沒有贏得江少爺的青眼。

  這點,她早有預感。

  畢竟,這是個強者為王的世界,畫道通神也只是旁技,除非江公子亦痴愛畫道,否則自家小姐勝算真的不大。

  見得小姐這般嚴肅神情,紫鵑不敢打趣,忽的,想到一事,便想拿來轉移小姐的注意,說道,「小姐,那從水裡撈起的傢伙,走了,竟連個招呼也沒打,只跟看門的小春留了句話,你說,這是什麼人吶……」

  文小姐心頭猛地一跳,猛地抓住紫鵑手臂道,「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可還記得他說過什麼……」

  跨出牡丹廳,文小姐緊繃的心弦陡然放鬆,整個人仿佛從夢境中走出一般。

  這一路上,她都在絞盡腦汁思考,到底是誰製造了這場夢幻,卻始終抓不到丁點頭緒。

  直到此刻紫鵑一提醒,她腦海中陡然想到一種可能,儘管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然而,那人卻是近期唯一和她有關聯的意外之人,又是唯一的來路不明的人物。

  紫鵑被文小姐的舉動嚇了一跳,迷迷瞪瞪半晌才想起來,結巴道,「我,我記,記起來了,他,他好像問過小姐有,有什麼……願望……」

  此話一出,文家父子亦驚呆了。

  他們雖不明白文小姐和紫鵑說的是誰,卻是聽出來了,必定和那神秘高人有關。

  一路上,他二人為探詢這高人下落,險些沒將文小姐逼瘋。

  紫鵑話落,文小姐奔了出去。

  數十息後,文小姐奔進了許易房間,一眼並看見了,窄窄的廂房中間的黃木長條桌上,放著一枚青竹編織的寸許大小的竹籠。

  隨著文家父子身後追進來的紫鵑睹見那竹籠,驚聲道,「這東西我見過,是我最後一次見那人時,他編織的。」

  文小姐輕輕一捏竹籠頂上的機括,竹籠打開,內里置著一枚傳音珠,並一張折得極精巧的紙箋,拆開來,上書八字:百年好合,心想事成。

  文小姐怔怔半晌,便想催動傳音珠,一問究竟,卻被文中道劈手搶了下來。

  文小姐詫異地盯著文中道,文中道激動道,「不可動用,你還看不明白麼,這枚傳音珠,便是那高人留下的,絕非是留作你問他內情之用,而是等若許下的一個承諾。此等高人的承諾,豈可輕用。除非事關我文家生死存亡,決不可用。」

  文小姐緊緊攥著那紙箋,視線偏轉,望向遠方的海岸,天風獵獵,一艘貨船風帆正滿,如離弦的箭,漸漸遠去,最後化作一個黑點,終於消失不見,永不得見。

  ………………

  「這,這……」

  許易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的紅面中年,怎麼也沒想到,顛來倒去,竟成了這般結果。

  紅面中年心頭一驚,低頭道,「莫非大人不滿意?下官該死,沒領略清楚大人的意圖。」

  這紅面中年,正是分管淮東的觀風使。

  在到達這金獅城,許易自紫鵑處,弄清了文小姐的心意,便決意助文小姐完成心愿。

  便用觀風系統的秘法,聯繫了這位總淮東風憲的觀風使大人。

  頂頭上司的吩咐,紅面中年哪裡敢怠慢,更何況,聖庭御直殿的一位老大人,可是傳下嚴令,一有這位消息,便要上報。

  他趕忙上報了許大人到來的消息,那位老大人盡親自下令,要他助許大人行事。

  有了那位中樞的老大人推波助瀾,小小淮東府的權力場被震翻,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然許易當時給紅面中年的意思,只是要他幫文小姐弄點場面,給足文小姐面子。

  許易自信,有淮東府官面上的大人物出馬,促成文小姐的好事,舉手之勞。

  他了解過春合盟,實在是極小的勢力,只要當家人老子沒出毛病,這樁婚事必成。

  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是這種局面。

  百年好合沒成,倒演了一出灰姑娘華麗轉身復仇記。

  「姓江的一家怎麼樣了?」

  許易心頭有些不爽利,他難得要幫誰一把,弄成這般模樣,姓江的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

  紅面中年一驚,「大人放心,淮東府掌紀司正嚴審了,稍後我親自過去一趟,必讓淮東上下好好清醒清醒。」

  許易擺擺手,「旁的我不問,文家那邊,你好生看顧,盧大人那邊,少不得你一份功勞。」

  紅面中年驚得站起身來,「什麼,文家竟然是盧……」

  許易道,「不然,我何必管這閒事,文小姐是盧大人一位至交的後人。」

  他將文小姐的關係轉移,乃是心知自己這一路行來,處處遭災,說不準什麼時候,又和聖庭鬧翻了,索性將文小姐的關係轉到聖使頭上,將來即便自己這邊出了意外,也不至於使文小姐受牽連。

  紅面中年連連沖許易道謝,只覺這位小觀風大人實在太善解人意了,這麼金貴的關係線,也肯與自己風險。

  忽的,他一拍額頭,「瞧我這記性,盧大人傳訊與我,亥時三刻必至金獅城,要大人前去匯合,現在時間不早了,咱們去迎迎吧。」

  …………

  半個時辰後,許易在紅面中年布置的私宅中,見到了聖使,也便是盧大人。

  盧大人的氣色很差,盯著許易的眼神,陰晴不定。

  許易卻分外安然,端起龍潛紫砂壺,替盧大人分一盞茶,「盧兄何必作這副模樣,按理說,你我也是舊交,今遭怎麼也算是故人重逢吧。」

  盧大人安坐不動,一字一句道,「噬心蟲,你解是不解!」

  許易拈起一塊酥紅的點心,拋入口來,「我當是何事,就這點事,也值得盧兄你生氣。」

  說話,掌中多出一枚透明的空瓶,拍開封禁,忽的,盧大人鼻孔冒出一團黑氣,那黑氣直入空瓶,瞬息,化作一隻肉蟲模樣。

  許易合上封禁,沖盧大人微微一笑,「這回,盧兄可能飲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