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秋！」她大聲喊，漸漸溫柔起來的夜色給周遭加了些柔和的濾鏡，操場遠遠的那頭跑著陸遠秋。聽著許微喬喊他，陸遠秋停了腳步。
「怎麼了？」遙遙的喊。
「書包我放這兒了，跑完去實驗樓找我，陳老師喊我去練播音。」許微喬雙手攏在唇邊，那麼長一句喊完，她被吸進來的空氣嗆了好幾聲。
「大概六點，別忘記接我。」許微喬臨走不放心又補了一句，「別忘了啊。」
……
許微喬走在實驗樓里，心裡越發覺得這裡陰森森的，燈光亮的慘白，腳下有風盤旋著，空蕩蕩的走廊走在上面還有回音。
她一個人上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上次去鬼校看著怕人，好歹還有陸遠秋，許微喬看著長長的樓梯，眼一閉，心一橫，蹬蹬蹬的跑上去。
一口氣跑到五樓，她推開播音室的門，陳老師坐在裡面調試儀器。
調音台的儀器許微喬沒大接觸過，她沒出聲，站在一邊看著陳老師調試完。
「回來啦。」陳老師調完音回頭，看見許微喬站在後面。她站起身把許微喬按到椅子上，「學校現在放學，定時廣播已經放完了，你現在臨時頂上，念念這篇朗讀稿。」
「北城的片子話念起這篇感覺不一樣。」
許微喬拿起來看，是《北城小胡同》她默讀一遍，悄悄跟陳老師說，「我開始了哦。」
陳老師點頭，她湊近了話筒開始念。
擴音喇叭響在操場，陸遠秋剛剛跑完他的第三圈，女孩兒小小的「開始了哦。」經由喇叭放大，由風送到耳邊，低低的就像是在他耳邊輕聲喃。
陸遠秋站在起跑線，開始他的第四圈，與此同時，許微喬溫柔的念白一併響起。
他寬大的短袖都被夜風鼓起，勾勒出的身形瘦而修長，跑步時以往都是冷著一張臉不怎麼帶表情。
這時候，陸遠秋眼裡卻流露出幾許懷念的意思。
「春天是『蛤蟆骨朵兒大甜螺螄』，夏天是蓮蓬和涼粉兒，秋天的炒栗子炒得香噴噴粘乎乎的，冬天『烤白薯真熱火』。」注1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跟許微喬一塊的小時候，北城胡同多的數不清，他也記不得自己鑽過多少個。
不過總有許微喬陪著他。
「胡同里的平房，多麼破，也不缺乏陽光。」注2
陸遠秋跑完，拎起許微喬放在地上的書包，手拍拍往身上一甩，大步往廣播室去。
許微喬要念完了。
「您別說，我這離了幾個月北城，再讀感覺都不一樣。」陳老師關了控制台，許微喬笑著對她說。
儘管後來去的少了，但兒時記憶仍在，框子裡還有另一個小孩。
也不知道這人來了沒有，許微喬抬頭看看鐘，恰好六點，她斟酌了一下，開口，「老師我先走了哦。」
「很棒哦小許同學，你先走吧，也不早了。」陳老師理了理稿子進了裡間辦公室。
許微喬推門出去，走廊借著幾許不肯褪下的夕陽還零星落著些光，燈都關了，空蕩蕩，暗沉沉。
冷清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試探的對著外面喊了一句。
「陸遠秋？」
沒人回應。
她試探的往外走了兩步，腳步落在走廊里還有回音，風把門突兀的一關，聲音把她嚇了一跳。
估計是跑忘時間了，許微喬嘟了下嘴，摸出手機，她打開手電筒，昏昏暗暗照亮一下塊地方。
越是濃重的黑里，光往往透的越發局限，只能靠她自己下樓了，許微喬小聲嘆了口氣。
就在她要抬步下樓的時候，身後來了人影，張口就是一語氣詞。
「餵。」
許微喬此時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下樓梯上，冷不防的聲音嚇的她驚呼一聲，手機脫了手，噼里啪啦往下滾了好幾番，她腿一軟，人往樓梯下癱。
完了完了完了。
許微喬驚慌閉眼，這麼黑的樓梯，摔下去肯定很疼，預想中的痛感沒有襲來，許微喬緊張睜眼，有條胳膊緊緊撈住她腰肢。
她機械轉頭，在晚霞落幕前的最後一刻看清了一雙眼。
瞳仁是亮的，裡面都是擔心和緊張。
陸遠秋一把把她拉回來，她手機跌的熄屏了，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許微喬心跳怦怦的，手下意識攥緊了陸遠秋，這一次，陸遠秋罕見的沒有惡聲惡氣什麼話打破氣氛。
倉皇感掩埋在眼睛裡，可擔心怎麼遮都掩不住。
他把她撈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站近了一步。
許微喬貼著牆，後面的實物感稍稍減輕她剛剛的虛脫感。
夜色掩護少年的靠近，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陸遠秋好聞的氣息噴薄在耳邊。
「對不起。」
低低啞啞的一聲，許微喬不自覺攥緊了衣服下擺。
「為什麼要嚇我。」
她慢慢往下滑，要蹲下去抱住自己。
「我，沒。」黑暗裡只有少年低低的一聲嘆。
以前胡同里跟你走散後，我再也沒嚇唬過你了。
那雙滿是淚珠的眼裡都是破碎的光，陸遠秋這輩子都不想看見第二次。
「你叫我的時候剛上四樓，我從另外一頭上去的。」
「喊你的時候都不敢大聲，那時候關門聲太大了。」
「對不起，喬喬。」
面前的少年蹲下來，身上有剛剛跑完步的少年氣。
他慢慢落下手，小心摸了摸許微喬的頭。
許微喬軟著聲，鼻音啞啞的，「我腿軟了。」
「走不動。」她錘了陸遠秋一下。
「我背你下去。」說罷，她感覺陸遠秋有力道扯她起來。
「我緩緩就好了。」許微喬推了推他，「手機跌沒了。」聲音委屈。
陸遠秋摸出手機照亮樓梯，許微喬手機躺在下一個平台上。
「又要貼膜了。」陸遠秋拿著她的手機揚了揚。
他上來，蹲在許微喬身前，把她胳膊撈過來搭在自己肩上，兩手繞過雙腿，要把許微喬背起來。
「有汗味，忍一點。」
許微喬雙手環著陸遠秋，思緒驀然扯到小時候，那個地方，她也是這樣被他背在背上。
「我打著亮，你慢點走。」
「嗯。」
許微喬按亮手機，走廊燈好像到了時間，忽的一下全亮起來。
「啊你們？！」
陳老師走出來，乍看見兩個人不由得驚叫一聲。
許微喬剛剛鬆懈的神經猛然繃緊，她不自覺的手環緊陸遠秋，許是被卡了脖子，陸遠秋咳了一聲，一個支撐不穩，他直直往旁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