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秋走之後的北城變化太大,許微喬僅有的夜市記憶也就是陸遠秋在的那幾年。
樹上會掛紅燈籠,到處都是暖黃的光,他倆總是被家裡人帶出來逛,外面特別熱鬧,叫賣聲煙火氣此消彼長。
跟現在一模一樣。
陸遠秋捕捉到許微喬低落下去的氣氛,他張了張口,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因為沒來由,他心裡也窒起股澀意。
「幹嘛。」他裝起滿不在乎的語氣,一把拿過許微喬手裡紙袋把糖餅吃了個乾淨。
過多的糖齁的嗓子眼難過,陸遠秋忍住不太舒服的膩感,笑的囂張,「現在不是又來搶了麼。」
許微喬空了手,靜靜看著面前儘可能把嘴角咧開的男孩子。
「你真的。」她重重抬起自己的手,錘他的時候卻輕。
「煩的要死。」
她聲音里有些微哭腔,許微喬當然知道陸遠秋為什麼要這樣。
「我們家餅做的好吃吧。」旁邊出來個聲音。
許微喬轉頭看,是個中年男子,聲音里有疲和累,透著開心。
穿著那家店圍裙的中年男人點了根煙,猩紅的菸頭在暗處亮著,白色廚師帽里漏出幾星白髮。
「嗯。」許微喬下意識回答,「他還跟我搶著吃呢。」
許微喬說的自然,也沒什麼過激反應,陸遠秋偏頭看了下距離,目光沉了沉。
……
晚上回去許微喬做了夢,裡面光怪陸離的一片景。
一會扯的是夜市,裡面熱鬧的古怪,兩邊賣貨人山人海,她蹲在路中間,驚恐的發現走過她的人臉上一片空白。
一低頭,裙子上印著大片的眼睛,許微喬不記得自己有這條裙子。
沒有感情色彩,裙子上的眼睛盯著她看。
盯得她害怕,又脫不下來。
身後跑過來一個人,瘦高,他把自己校服脫了罩在她頭上,銘牌砸在她懷裡。
「跟著我。」
很心安的聲音。
她被拽著往胡同深處跑,面前漆黑一片沒了路。
許微喬急的要哭出來,身邊那個人攬緊了她,帶著她往裡面撞。
像是門開了,光打進來,刺的眼睛睜不開。
那一瞬間,許微喬睜開眼,入眼是暖黃的睡眠燈,後背硌的生疼,她一摸,是手機。
凌晨兩點。
許微喬沒了睡意,她拽起放在床頭櫃的泰迪熊又倒回床上,攬著熊開了無線網。
她臉埋在枕頭裡想了想,在對話框打了一行字上去,「剛剛做夢夢到你了。」
消息發了出去,很快的有新消息彈出來。
她點進去看,
「你夢到題目做不過我,就把我小時候抓過來打一頓?」
許微喬攬緊了泰迪熊,「不是。」
她開始講做夢夢到的那些東西,夜市、眼睛、黑胡同,還有帶她奔向光明的陸遠秋。
「是不是很奇怪?」她問。
「夢裡有什麼都不奇怪。」
畢竟存在即合理。
陸遠秋嘴上沒說,心裡對那些眼睛有些介意。
許微喬閉口不談的事情可能有眉目了。
他抬手輸入了一行字,想想又一個個刪掉。
許微喬看著上面斷斷續續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消息遲遲不來,困意撲上臉。
她入睡時模模糊糊想起一個問題,為什麼陸遠秋這個時候還醒著。
早上起床,許微喬感覺自己睡眠嚴重不足,眼睛都睜不開。
出門的時候她索性閉眼走盲道,盲道盡頭是公交車站。
「唔。」她撞進一個溫熱胸膛,人瞬間清醒。
「對不起!」她趕緊跳開,抬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眼。
陸遠秋。
「是你啊。」許微喬放鬆下來,小小打了個哈欠,馬尾軟綿綿的趴在肩上。
許微喬睏倦的樣子落在陸遠秋眼裡,他提起許微喬紮好的馬尾,「這麼困?」
「哎,你別動。」許微喬抬手要把陸遠秋手拍下來,陸遠秋手順著發尾往上揚,許微喬怎麼也夠不著。
「後來沒睡做偷了?」陸遠秋揶揄。
「沒。」許微喬蹦起來夠自己馬尾,陸遠秋升起作弄的心思,又往上提了提。
「疼疼疼。」許微喬突然捂頭,小聲吸著冷氣,
瀲灩的眼裡汪了水,突然可憐起來。
陸遠秋心裡一疼,扔了手裡辮子。
許微喬嘴角翹起來,她往外蹦了兩步,眉眼彎彎。
「打哈欠流的淚可真多。」她抹了抹眼角的淚。
陸遠秋無語,「戲多。」
遠處公交車來了,停在站邊,許微喬攥著自己辮子一溜煙跑上剛開車門的公交車。
她找了個位子坐下,補眠,陸遠秋坐公交車不愛坐著,他拉著吊環站在一邊。
車子一顛一顛的,許微喬有些困了,她閉上眼,顯得安靜。
陸遠秋斂去之前玩笑的殼,眉目里浮出一些情緒,他看著許微喬,想到自己昨晚查到的兩條信息。
許家兩個月前略顯詭異的投資操作,很多筆不起眼的資金經由千絲萬縷的法人代表和子母公司,最後去處成謎。
讓他更為在意的是,北城那邊近期有一塊商業用地要進行拍賣,他發現自家的遠疆也參與了競標。
可遠疆集團不是搞ICT的嗎?
陸遠秋眼神落在路邊的GG牌上,是自家手機最近才出的新品。
心裡千頭萬緒堆得有些亂,但找不到繩結在哪,他還得等。
左轉的時候拐了個大彎,許微喬因為慣性往右倒,陸遠秋抬起手,抵住她。
許微喬還沒醒,半個人倚在陸遠秋胳膊上,
陸遠沒推醒她,手上使了點力氣穩穩托著。
後面有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子盯著看,其中一個搗搗另一個。
「好甜啊。」
「姐妹我看到了!」另一個話沒說完,被陸遠秋瞪了一眼,
從兩個女孩子的角度看,陸遠秋冷著臉,另一隻手豎了下食指,抵在菲薄唇邊。
看也不看她倆,眼神落回窗外一掠而過的梧桐樹。
初中小姐妹沒再說話,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滿臉寫著「磕到了」、「口是心非我懂我懂」
到站的時候陸遠秋推了推許微喬,「坐過了。」
許微喬瞬間清醒,她抬頭看了下站點,
「騙子。」許微喬眼睛大大的瞪過去。
「不這麼說你醒的來?」陸遠秋下車。
許微喬注意到陸遠秋下車的時候甩甩手,
「手怎麼了?」她問。
「握吊環握麻了。」陸遠秋手插口袋。
「那你抓這麼緊幹嘛?」許微喬疑惑。
「怕摔倒。」他回答的一本正經。
「所以說。」許微喬聳聳肩,「坐位子比站著安全多了。」
陸遠秋嗤笑了聲沒再說話,他倆走進學校,教學樓底下擺了塊空白的不鏽鋼展板。
跟屏風似的。
一開始許微喬還沒注意到這麼個大傢伙,直到早讀課班主任宣布晚上清教室作考場的時候許微喬才想起來。
那塊空白展板是光榮榜。
蒙上一層塵埃未定,多少人蟄伏在上面,等著考試結束各自占山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