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吼了一嗓子的漢斯委屈地閉上了嘴,然而再過了一會兒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些人要是不能很快回來的話,家裡東西被人偷了怎麼辦?會不會要我們賠?」
「……」
人都沒了還賠個屁啊!
被漢斯纏得實在是有點心煩,王爾德只得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儘量用簡單易懂的方式,給他解釋了一下陰影位面到底是什麼。
作為奧法大陸的影子位面,生靈被送到陰影位面後雖然不會死亡,但組成身體的血肉組織卻無法一直存在,會被無處不在的陰影能量慢慢消磨,並一點點逐漸替換掉,直至徹底成為一頭陰影生物。
終於弄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後,漢斯整個人都懵掉了,看著大鬍子男人的眼神,好像在看某個陌生人似的。
他雙眼圓睜,伸手指著一片寂靜的吉日城,滿臉驚駭地道:
「那不就是……就是……四十萬人啊!!!你……怎麼……」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
因為我們離開得實在太早太急,之前的你被教得實在太像一個人類了。」
大鬍子男人攬住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道:
「曾經的我也和你一樣天真,但在這幾百年的漫長歲月里,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人永遠也無法背離自己的出身。
我們雖然看起來和人類沒有什麼區別,但終究不是真正的人類,即使你用人類的方式生活,遵守人類的那些所謂的道德和底線,處處以一個真正的人類自居。
但在真正的人類眼中,你依舊永遠是一個異類。」
有點被王爾德理所當然的態度搞糊塗了,漢斯一臉茫然地道:
「但……那麼多人啊……這可是整整一座城市的人!」
面對漢斯的「執迷不悟」,大鬍子男人皺了皺眉頭。
「他們是人,但更是你我的下位眷族,對我們惡魔來說,那些沒有天賦和實力的下位眷族,本來就是可以被使用和消耗的資產。
他們的血脈源自於我,因為我才會誕生,所以天然就該被我支配驅使。在失去價值,或者能夠交換到更大價值的時候,為我們去死也理所當然。」
看著滿臉寫著無法理解的漢斯,王爾德搖了搖頭嘆道:
「就像國王的孩子與農夫的孩子生來不同一樣,你是我的直系後代,生來就比這些傳承稀薄的血裔高貴得多。
如果你還是接受不了的話,可以多想想【白夜之盂】的由來。
無論是精靈紀的那些高等精靈,還是現在人類王國中的大貴族,做的事情和我剛才做的可並沒什麼區別,還不是都在奴役、驅使、消耗著那些普通人類麼?只是沒有我這麼徹底而已。
漢斯,你要學著儘快習慣這種事了,不然的話,我以後怎麼才能放心把埃隆家族交給你?」
看著天邊逐漸沉到地平線以下的太陽,以及城市中緩緩出現得越來越多的陰影生物,大鬍子男人有些感慨地道:
「漢斯,你要記住,不管是還沒有回來的現任北境大公,還是血脈更稀薄些的凡金斯家族,甚至是你那個叫威廉的什麼表哥。
無論你想用什麼心態對待他們都可以,那是你的自由,但有件事一定不要搞錯了,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應該由你來驅使他們,不要被他們影響你的決……
唔……果然還是太快了嗎?」
看著下意識地劈手搶過【白夜之盂】,卻又不知道該毀掉還是該怎麼辦的漢斯,王爾德有些懊惱地道:
「你媽之前就和我說過,應該花上幾十年帶著你,讓你慢慢習慣這種轉變,不要直接把真實的一切露給你看。
但我總覺得,作為我的兒子,以你的血脈純度,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才對,可看你現在的表現,我好像確實有點太著急了。」
沒鬍子表弟聞言咬了咬牙,看著對面神情懊惱的王爾德,抓著飯盆不知所措地後退,下意識地就想離這個剛「屠戮」了四十萬人的惡魔遠些。
而在退開三五步後,漢斯總算反應了過來,頓時用力地攥緊拳頭,紅著眼圈兒道:
「才不是什麼著急不著急的問題!這種事就算再過幾十年,我也不可能會習慣的啊!做這種事是錯的!這簡直……簡直……」
「嗯嗯。」
大鬍子男人咧開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
「沒關係,你現在還太小,並沒有接觸過這個世界的真相,會有這些天真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按照絲姬的打算,應該等你的血脈再覺醒一兩階,然後再被自己信任的人類……唔……就比如你那個表哥吧。
等你因為自己的血統逐漸覺醒,被他嫌棄、戒備、提防、甚至狠狠傷害幾次後,應該就會徹底成熟了。
相信我,等覺醒了傳承記憶之後的你,甚至會為了自己現在的幼稚感到羞恥的。」
王爾德一邊說著,一邊朝漢斯伸出了手,神情稍稍嚴肅了一些。
「聽話,別鬧了,快把那東西給我。
作為我潛力最大的後代,平時你怎麼任性都行,但現在可是埃隆家族最重要的時刻,不許跟我胡鬧!」
那可是四十萬條人命啊!我現在做的事,在你眼裡居然只是胡鬧而已嗎?!
看著那張和自己刮鬍子前幾乎如出一轍的臉,漢斯頭一次體會到了透徹心扉的冷意,甚至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被母親拋下,他的心裡都沒有這麼寒冷過。
漢斯雙眼泛紅地上前一步,哆嗦著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白夜之盂】。
接著,在大鬍子男人遺憾的眼神中,這隻由某種不知名金屬打成的飯盆,砰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伴隨著一聲金屬器皿裂開的難聽聲響,沒鬍子表弟整張臉皺成一團,隨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的家,沒有了。
……
吉日城,就是你曾經的家吧?
感受著腦海中那種莫名湧現的懷念情緒,威廉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瑪姬。
此時的她雖然面色如常,並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但那越來越激動的情緒早已經壓抑不住,透過兩人之間的聯繫傳遞給了威廉。
她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