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輝煌小區A棟。閱讀М
蕭家。
年輕的alpha面向牆壁,直直地跪在了那裡。特別定製的書柜上,密密麻麻擺滿了數不清的獎盃、獎牌、獎狀,金燦燦的顏色連成一片,代表了這個alpha從他學會走路到十八歲成年,取得過的所有榮耀。
而現在,他就跪在這片「榮耀」之前,「懺悔」著自己因為「行差踏錯」,所犯下的錯誤。
即使是跪著,少年的後背也挺得筆直。那些獎盃所代表的重量,不能壓彎他的身子一分一毫。
在他面前的地上,放著一支筆和厚厚一沓稿紙。
紙上大片空白,唯有第一頁的頂端寫著四個大字——「情況說明」。
冰冰冷冷的四字標題,簡直像是下屬在向領導匯報工作。
只是那四個字明顯不是他本人的筆觸,一筆一畫帶著傲慢,仿佛替他寫下這四個字的人,屈尊降貴,主動給了他台階下。
年輕的alpha視線掃過那厚厚一沓等著他填滿的空白稿紙,眼神里毫無波動,唯有嘴角盪開一抹嘲笑。
就在這時,他的房間門被推開了。
一名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即使在家中,她依舊打扮的端莊精緻,就連眼線都畫的一絲不苟,頭髮挽成一個整齊的髮髻。
她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茶水、點心、切好的水果,這組「道具」讓她看上去多了一絲親切的味道。
「以恆,媽媽給你準備了一些吃的,都是今天新買的水果。」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和善。
蕭以恆一動未動。
女人並沒有在意他的沉默,她端著托盤走進了房間,親切地說:「你啊,像你爸爸一樣倔。你一聲不吭就走了,多嚇人啊,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去冬令營找你的時候,那個老師說,你根本沒去,媽媽當時眼前一黑,心臟病都要犯了!……你這孩子,有什麼想法都要和爸爸媽媽說,別自己拿主意,爸爸媽媽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做出的所有決定都是為你好。你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險,我們要有多擔心呀。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啊,怎麼突然開始叛逆了呢?」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普通的關心兒子的母親。
只是,如果她真的關心他,她應該立刻收回對他的體罰,而不是說這些輕飄飄的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蕭以恆身邊。
「以恆,你寫了多少了?來,讓媽媽看看——」當她看到蕭以恆面前空空如也的文稿後,語氣徒然一轉,「你怎麼回事?!怎麼一筆還沒動?!!」
蕭以恆眼神平靜地看著她。
「我不是都給你寫了開頭了嗎?」蕭母指著那四字標題,聲音拔高,尖利至極,「爸爸媽媽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寫出來就好了!」
蕭以恆淡淡地問:「怎麼寫?」
「還能怎麼寫?!你一個全市第一不知道怎麼寫?就像你寫作文一樣,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你只要告訴我們,到底是誰在什麼時候給你灌輸了這種可怕的思想,讓你違抗爸媽,偷偷跑出去,去上什麼……上什麼美術冬令營!!到底是誰教會了你陽奉陰違,到底是誰哄騙你讓你拋棄你的學業,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次任性究竟闖下了多大的禍!」
「……」蕭以恆忽然笑出了聲,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默。
而他的的笑聲,卻如一陣催化劑,讓蕭母更加憤怒。
「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是不是從頭到尾就沒聽過我說的每一句話。」蕭以恆抬起頭,目光尖利如箭,「我已經向你們說了無數次,沒有人欺騙我、沒有人誘哄我,我更不是為了和你們賭氣,才去學美術。你們就算逼我,我也不可能編造出一個不存在的名字。」
蕭母大怒:「蕭以恆,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難道你想讓我們相信,你是真心實意喜歡畫畫,你是出於自己的想法,對我們隱瞞你的行蹤的嗎?」
「……是啊。」蕭以恆的語氣冰冷,而他的眼神更加冰冷,「這就是真相,你們為什麼不相信呢?」
「你——!」
下一秒,暴怒的蕭母把手裡的東西全部砸向了蕭以恆。托盤、水杯、瓷碗、盤子……
那些堅硬的東西毫不留情地砸向了蕭以恆的身體,他並未躲閃,瓷碗重重摔在他的額角,磕破他的皮膚,轉眼間,鮮血涌了出來,滑過他的眼角,仿佛留下了一滴血淚。
蕭以恆嘴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頭上的傷口,無一不是在嘲笑蕭母虛假的母愛。
蕭母再也忍不下去,那樣的眼神讓她的憤怒瞬間冰凍。她扔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後就奪門而出,房間門被重重撞上,震得房頂的燈都在搖晃。
客廳里,蕭父端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報紙。
見蕭母怒氣沖沖地從蕭以恆房間走出來,蕭父抬了抬眼皮,剛才母子倆在臥室里的爭吵,他聽得一清二楚。
「呵,我說的怎麼樣,他就是學壞了、有歪心思了,才會走錯路!你對他和顏悅色沒有用!」蕭父語氣奚落,「他到底有什麼不滿,我們好吃好喝供著他,培養他,他呢,悶不吭聲搞了個大新聞!如果不是我老同學在派出所工作,查到了他的手機定位,他是不是就要這樣人間蒸發了?他這次換學校沒有通知咱們,那他下次上大學,是不是也不會通知咱們?!」
蕭母滿心不耐煩,反問他:「是是是,你說的都對,那你說要怎麼教育他?」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還用問我?」蕭父說,「怎麼教育不聽話的狗,就怎麼教育他。不准吃飯,不准喝水,什麼時候知道錯了,把事情老老實實的說清楚了,什麼時候再讓他吃東西。當然,這並不代表就原諒他了,他這個年紀正是小心思多的時候,高三就剩下半年了,一定要看住了。」
「怎麼看?」
「我那天不是把他手機砸了嗎,剩下這半年就不要讓他碰手機了。這次他搞砸了冬令營的保送,那就讓他自己考,我就不信以他的腦袋瓜還考不上了!!」蕭父停頓了一下,忽然說,「對了,我看你乾脆辭職吧。你辭職當家庭主婦,每天看著他,等他上大學後,就在他學校旁邊租間房陪讀……」
此話一出,蕭母臉色一下就變了。
「開什麼玩笑?我好歹也是一個alpha,你讓我當全職家庭主婦,你讓我去陪讀?!」蕭母柳眉倒豎,「我看你嘴巴上說得一套一套的,你幹嘛不犧牲自己的事業,你去當陪讀啊!」
「你腦子進水了嗎,我現在是副教授,我正在事業上升期,我要是放棄了學校的教職,難道讓咱們全家喝西北風嗎?」
「呦呵,你還知道自己是『副教授』啊?升正教授升了一輩子升不上去,還被人舉報你性別歧視,現在教育局的檔案里已經記了你的名字,我看你三年……不,五年之內都別想更近一步了!!」
「你——!!你呢?你比我好什麼?你不就是在行政處打打雜,以為自己負責在文件上蓋公章,就真的是校長了?那些有錢學生拿著假成績單找你蓋章,你膽子可比你兒子大多了!」
剛剛還統一戰線的公母倆人,轉眼間又成了內部混戰,互相揭起對方的短處,一刀又一刀,捅的又狠又准。
伴隨著無盡的爭吵聲,家裡的擺設再次遭殃,全部化為粉碎。
臥室內,蕭以恆面無表情地聽著客廳里的摔摔打打,仿佛吵架的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而是菜市場上為了一塊錢菜錢而爭吵的路人。
他一手用手絹捂住額頭的傷口,另一隻手操控著電腦。
他的動作很快,鍵盤敲擊的聲音持續不斷,幸虧屋外的爭吵聲很大,他的父母並沒有注意到他在做什麼。
幾天前,蕭以恆在美院集訓時,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他這才知道,原來他父母因為找不到他,居然報了警,那位警察是父親的老同學,走了些關係拿到了他的電信定位信號。
因為父母直接找上了門,蕭以恆不想在學校和老師面前鬧的太難看,於是選擇了離開。
這次離開,他必須承認,他心中還留存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他已經成年了,他希望他能夠和父母以三個成年人的身份好好深談一次,他會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部說出來,這十八年來他過得是如此壓抑,他想要獨立,他想要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熱愛的事,他想做一個遵循本心的人,他想要獲得父母的尊重。
然而……他果然不該抱有僥倖
有些alpha,他們以為自己天生就高高在上。有些父母,他們從來聽不見別人的聲音。
這次失敗的嘗試,不僅是蕭以恆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希望,同時也是蕭以恆留給父母的最後一次機會。
但是,他們親手把「和解」的機會推走了。
那就不要怪他絕情了。
蕭以恆平靜地打開電腦,連上了家中的攝像頭——上次他花錢讓黑客幫他篡改了監控視頻,同時也要求黑客在攝像頭裡留下了一個後門程序。
這個後門程序會捕捉夫妻倆談話中的關鍵詞,然後把所有和他們工作相關的視頻全部保存下來,發送到蕭以恆的秘密帳號上。
現在,這個帳號里已經存儲了十多個小視頻,而這些小視頻,全部和那兩個人工作中的齷齪有關。
蕭父大搞性別歧視,在研究生面試時狂壓beta、omega的分數,而他手下的alpha學生全部成了他的廉價勞動力,他甚至直接偷竊了學生的研究成果;蕭母時和富二代學生勾結,偷偷在他們的出國假成績單上蓋公章,甚至還偽造教授私章簽署推薦信……
這些秘密,蕭以恆直到看了視頻後才知道。
這些證據一旦拋出,夫妻兩人要面臨的災難不可想像!
可是蕭以恆不會心軟。
這封信他會直接投遞給教育局——他不敢發給大學校長,擔心這樁醜聞被壓下來。只是他要好好思考,如何保護自己,把自己從這件事情當中摘出去。
就在蕭以恆在電腦前編寫匿名信的同時,小區的街心公園裡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聲音很大,大到蕭家即使住在高樓層,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客廳里吵架吵到天崩地裂的蕭家夫妻同時停了下來,環境這麼吵,他們就連吵架都吵不下去了!
蕭父走到陽台邊,往下望去,只見他家樓下的花園裡不知道為何聚集了好多人,圍在人群之中的是一個金色頭髮的年輕男孩。在他身邊,一堆阿公阿嬤圍著他,熱情地摸摸他的頭髮、拉拉他的衣服。
蕭母見狀,立刻給一樓的物業保安撥打內線電話。
「餵?」
電話剛一接起,蕭母就怒氣沖沖地質問起來:「餵什麼餵?你們就是這樣當物業的?樓下亂的和菜市場一樣,這算哪門子高檔小區,你們怎麼也不管管!」
保安早就知道蕭家的大名,這對夫妻倆眼高於頂,平常進出門看到保安後連招呼都不大,一丁點好臉色都沒有,仿佛保安不是人,而是養在一樓的兩隻看門狗。
所有保安都煩死這對夫妻倆了。
一聽蕭母又開始挑刺,保安直接頂了回去。
「蕭夫人,抱歉我們真管不了——有位世界冠軍來咱小區,居民們都圍著他請他簽名呢,您想轟他走,其他居民可不樂意呢!」
「世界冠軍?」蕭母問,「哪個世界冠軍?」
「就是那個前幾天剛剛在世中會上拿了兩個冠軍的omega游泳選手啊!都上過好幾次新聞了,您平常不關注這些嗎?」
蕭母一聽是個omega,立刻沒了興趣。心想世界冠軍就世界冠軍唄,一個omega,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直接掛斷了電話,順帶翻了個白眼。
蕭父問她:「樓下在鬧什麼?」
蕭母:「樓下來了一個什麼omega世界冠軍,練游泳的。還真當自己是個大明星了。」
蕭父正要說話,就在此時,他家的內線電話又響了,不知為何,一樓保安居然回撥了他們的電話。
蕭母轉身回到內線電話前,接起來。
「怎麼了?你們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失職,打算治一治樓下的噪音了?」蕭母頤指氣使地問。
「……」保安無語,「那位世界冠軍想去您家。」
「什麼?」
保安說:「這位世界冠軍是您兒子的同學。」
蕭母:「……」
蕭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以恆緊閉的房門。
「不行。」她立刻說,「蕭以恆他最近很忙,」忙著下跪、忙著認錯、忙著被懲罰,「他沒有時間見外人。至於那位冠軍同學……就請他回去吧。」
她說完這串話,心虛促使她立刻掛斷電話。
蕭父站在一旁,也把剛剛兩人的通話聽得清清楚楚。
蕭父皺眉:「體育冠軍?蕭以恆他不是在火箭班嗎,班裡還有體育特長生?」
「怎麼可能。兒子在1班,學校把所有特長生都安排在13班,一頭一尾。」
「那他們怎麼認識的?那個omega為什麼特地跑來找他?」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誰都想不明白。
而就在他們面面相覷之時,內線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
這次,蕭母說什麼也不接電話了。蕭父直接拿起聽筒,說了一聲「餵——」
意外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再屬於保安,而是一個男孩氣勢洶洶的發言。
「別喂喂餵了,您兩位好歹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這麼不講禮貌呢?保安大叔的話都沒說完呢,你們電話說掛就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掛了!」
「你是誰?」蕭父聞言大怒,「哪來的小流氓,嘴巴不乾不淨的!」
這話可真是問到點子上了。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少年聲音清脆,字字激昂,「——我叫厲橙,是你兒子的男朋友,我來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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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三章(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