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何廖星訂好蛋糕和門店,甚至還頭禿地想好了許多文案內容,但這會兒用不上了。閱讀
他們放月假放四天,從十二月一號到四號,裴宿七號回來。
何廖星咬牙一家家去取消預定。
跟他一起的大苟茫然極了,自己在一邊看著都心疼:「真取消預訂啊?不再考慮考慮?」
這些天都是他陪他跑過來的,花的錢自不必說,最重要的是花費的心血和創意,這些全都是何廖星跟老闆店員討論許久,熬夜想出來的。
但就這麼沒了。
大苟看著很是肉疼。
何廖星也肉疼,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裴宿今年過生日應該會在夏城,也見不到。
回家時,梅菜的哥哥梅時給他發消息,邀請他明天來參加他們雜誌社年底的攝影展。
裴宿從飛機場出來時,馬路邊停了輛世爵,線條流暢,車身鋥亮,一個穿著西裝,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站在車邊,手上還戴了白色手套,引得周圍人都紛紛朝他看過來。
中年男人一看見裴宿,立即上前,替他接過行李箱,恭敬地喊:「少爺。」
裴宿穿了件長款羽絨服,夏城雖然叫夏城,可溫度卻比春城還低,天邊烏雲堆積,一副即將要下雪的既視感。
他悶咳兩聲,淡淡應下,管家立刻繞過來幫他開車門。
裴宿坐上車,管家繞到駕駛座上,平穩發動車子。
裴宿側眸看向窗外,夏城比春城要繁華,街道上隨處可見設計感極強的GG牌,寫字樓拔地而起,過往行人穿著正裝,行色匆匆,在建築物間穿梭。
他對這個地方其實並沒有多少感情,裴家大本營在春城,裴宿的父親裴聲因為工作發展需要,才來了夏城,可也沒待多久,借著夏城這塊跳板直接跳去了國外。
裴聲跟裴宿母親秦亦志同道合,一個研究物理,一個研究化學,各自有科研項目,兩人相識於國外留學,一見鍾情,雙雙回國後,結婚生子。
他們今年決定去國外,是因為收到他們夢寐以求YT研究所的offer,在國外這幾個月的工作也一直很順利。
這次回來,是提前跟裴宿商議過,想把這邊房產全都賣掉,反正他們在春城也有房子。
這種事其實完全可以委託其他人來做,但秦亦長情,不捨得讓其他人來收拾他們曾經的家,於是特地請了假趕回來,交接房產,搬家,全都由夫妻兩人親手操辦。
然而這其實只是表面理由,裴宿心裡門清。
管家從後視鏡中打量他:「少爺是想回家住還是住酒店?」
裴聲跟秦亦在家裡收拾行李,在家住並不見得有多方便。
而且裴宿這次回夏城不單因為搬家的事,他還要參加省內物理競賽決賽,決賽就在夏城皇家酒店舉行,學校已經幫裴宿定好房間了。
裴宿望著車窗外,沉吟幾秒鐘:「先回酒店放行李,然後回家一趟。」
管家應了聲好。
去酒店放完行李後,管家載裴宿回了家。
車停在鐵門外,一進門,便是個大花園,花園中間有噴泉,雖然好幾個月沒人住,花園依舊鮮艷漂亮。
歐式風格別墅靜靜立在花園後,像是藏在森林深處的城堡。
金黃色大門上帶有繁複花紋,沉重而厚實,門上有兩個銅色圓環。
裴宿伸手推開門,一個穿著蕾絲長裙的貴婦人正半跪在客廳里,不斷往收納箱收東西,聽見門響,她抬眸看過來。
柳葉眉,丹鳳眼,瓜子臉,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倒為她平添幾分經沉澱後的成熟之美。
她對裴宿一笑,親切地喊:「兒子。」
秦亦坐在地上,白色裙邊在她周身鋪開一朵花,從花邊露出雙精緻伶仃的腳踝,她身邊放了個黑色收納箱,小葉紫檀茶几緊挨箱子,上面擺滿零碎物件,白玉花瓶中,插了束香水百合。
裴宿邁開長腿,走過去,隨意坐下來,視線落入收納箱中,小到一支筆,大到時鐘,全都收放得整整齊齊。
一個穿襯衫馬甲的男人走過來,手裡端了兩杯咖啡,放茶几上,囑咐道:「這些東西收完後休息會兒吧。」
秦亦點點頭。
裴聲偏頭看向裴宿,淡淡跟他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父子倆相處一向如此,裴宿也習慣了:「爸。」
裴宿自己的東西早就在去春城時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在這兒沒什麼東西。
他端起咖啡,淺淺喝了口。
秦亦低頭繼續收東西,裴聲安靜了會兒,開口道:「你在春城過得怎麼樣?」
裴宿握咖啡杯的手指一頓:「挺好。」
「學習呢?」
「還行。」
「學習的時候不要分心。」裴聲意有所指,「你還小,未來的日子還長,是學生就得做學生該做的事。」
回來之前裴宿就知道他們回來不單是因為搬家,果然,沒聊幾句就現了形。
裴宿指尖摩挲瓷杯邊緣,不緊不慢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裴宿從小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對自己要做什麼,想得到什麼,都有清晰規劃,基本上沒什麼叛逆期,他倆養他養得也很省心。
但也正因為如此,裴聲總覺得裴宿叛逆期來了沒人能招架住。
果然如此。
裴聲聲音冷淡:「但願你不會後悔。」
裴宿沒回答,只輕笑了聲,然後慢慢把杯子裡咖啡喝完了。
氣氛一時很僵。
秦亦往收納箱裡放完玻璃杯,站起身來,長裙逶迤落地,顯得她整個人氣質溫婉又柔和,她調停道:「裴聲你上樓去看看漏下什麼東西沒有。」
裴聲面無表情上樓了。
這父子倆無論長相,還是脾性,都差不多,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秦亦伸手撥弄了下花瓶里那束香水百合:「對方是什麼樣子的人?」
雖然整場談話都沒有挑明,但她指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
面對秦亦,裴宿態度有所緩和,靜了會兒才回答:「很可愛,很讓人心疼,溫暖,閃閃發亮。」
「難怪。」秦亦不動聲色微笑起來,一片花瓣從她掌間落了下去,「聽上去是個好孩子。」
「我很喜歡他。」看著花瓣落在茶几上,裴宿直白開口道,「相信你們也會喜歡。」
白色柔軟花瓣落在茶几邊緣,晃悠了會兒,搖搖欲墜,最終飄落墜地。
秦亦笑得溫柔得體:「你看上的人,應該不會有錯。」
茶几上東西差不多收拾完後,只留下那隻白玉花瓶,有支香水百合缺了道豁口,看上去格外顯眼。
在家裡沒有待一會兒裴宿就離開了,彼時天色將晚,管家把他送到皇家酒店時,似乎十分欲言又止。
等了幾秒鐘,見對方還沒開口,裴宿伸手去拉車門。
管家低聲喊道:「少爺。」
車門被推開條縫,冷風倒灌進來,在家待著嫌熱,裴宿脫了羽絨服,被冷風一吹,他咳嗽兩聲。
管家從後視鏡看他,手指緊握方向盤,猶豫了會兒,還是道:「太太和先生這兩天失眠,經常夜談,他們真的很關心你。」
裴宿淡淡噢了聲。
「我偶然聽見,他們聊天聊到你以後出國留學的問題,他們對你寄予厚望,你身上結合了他們所有優點,他們說,天才不應該埋沒於塵土中。」
裴宿沒什麼反應,表情平靜:「我不是什麼天才。」
管家還想再多說點什麼,但裴宿伸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反手甩上車門,哐當一聲響。
-
簡單用過晚餐後,裴宿回了房間。
聽說他回來了,初中幾個玩得好的同學發消息給他,說趁機出來聚一聚,正好也到了裴宿生日。
裴宿回了句再說。
明天要進行物理競賽決賽,裴宿自覺刷了會兒題,但沒做一會兒就開始頭疼。
他把筆放到一邊,伸手抵住額頭,安靜閉上眼休息。
手機在桌上震動。
裴宿這會兒誰的電話都不想聽,依舊維持那個姿勢沒動。
錯落光影散在他周身,他僅穿了件睡衣,身形瘦削單薄。
電話最後停了,但沒過一會兒,又堅持不懈響了起來。
裴宿眉心微微蹙了下,伸手撈過手機,剛想直接按關機,屏幕上兩個字跳入眼帘——星星。
他點了接聽:「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
清亮少年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一點都沒介意,興致勃勃道:「裴宿!我今天出門吃到超好吃的關東煮,回家研究好久,等你回來我煮給你吃!」
「是嗎。」裴宿不自覺勾了下唇角,「我很期待。」
「關東煮好麻煩呀,到時候可能還要你幫我。」少年似真似假抱怨道,「我今天拿去給王阿姨吃,她說我可以拿出去賣,她要給我投資開店。」
裴宿坐直身體,輕輕笑了聲:「你想開嗎?」
「開店肯定很累。」何廖星沉思了會兒,「我還是喜歡吃,而且我是為你才去研究的,不能便宜其他人。」
裴宿:「那還是別開了。」
何廖星聲音含笑:「不開。我下午還去逛了商場,順手給你買了個禮物,下午去送關東煮時,趁機進你房間藏起來了,你回來時,可以找找。」
「什麼禮物?」
何廖星想給對方個小驚喜:「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裴宿站起身,應聲:「好。」
「裴宿,」何廖星聲音略帶點遲疑,「……你怎麼了?」
明明裴宿語氣和平常差不多,聊天模式也沒有區別,但他就是能聽出區別。
何廖星路過地毯,推開落地窗,站在窗邊。
天邊是皎潔月光,清凌凌,如同白玉盤,巨大建築群皆浸在柔和月色中,安靜陷入沉睡,偶爾亮起幾點燈光,像是黑色長河中亮起的螢火。
他伸手扒在窗戶上,抬頭看月亮,這是他唯一能跟對方同時看見的東西。
半晌,手機里傳來極低的聲音:「沒什麼。」
沉默幾秒。
「星星。」那聲音繼續道,「我有點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