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說難很難,說簡單也很簡單。
只要躺在床上,用被子緊緊捂住頭,就可以假裝自己不存在,自己的問題也不存在,甚至這個世界也不存在。完美。
「阿昭,起來吃午飯。」
不吭聲。
「謝蘊昭!吃午飯了!」
不吭聲。
「謝蘊昭!」
馮延康推開房門,抓起某人的被子,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掀——
骨碌碌。
有人從床上滾到了床下。
「啊,我摔死了。請把我的遺產留給師父,並告訴師父我對不起他老人家……」
「起來吃飯。你看你像什麼樣子,飯菜都涼了!」
在吃飯這個問題上,師父他老人家堅定得像人世間每一個老媽,或者做飯的老爸。
「還是說我要把你全世界最喜歡的師兄叫來,你才肯吃飯?」
「我馬上吃!」謝蘊昭鯉魚打挺跳起來。
師父跟在她後面,從臥室到院裡吃飯的小石桌,一路碎碎念,臉拉得老長。
「你才見了衛枕流幾面?他有師父我年輕的時候帥嗎?很明顯沒有,就算是現在也比老頭子我差遠了。有什麼好喜歡的?不要因為危樓排了個《九品簪花榜》,把那小子排到了上品第一名,你就也跟其他小娘子一樣迷了心竅……」
謝蘊昭正埋頭扒飯,聞言抬起頭,含含糊糊地問:「那是個什麼榜?師兄排第一啊?」
「你就只關心這個嗎!」馮延康痛心疾首,宛如看見閨女胳膊肘外拐的老父親。
謝蘊昭趕緊低頭繼續扒飯。
「現在全師門都知道,天樞的小師妹對他衛枕流仰慕甚深,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爬到學堂塔樓最高處,當著所有人的面表白……」
「我又不是故意的。」謝蘊昭很惆悵,「誰知道師兄會在那兒呢?」
她回想起那一天。
那一天,她一扭頭,就看見師兄見了鬼似地看著她,而她也見了鬼似地瞪著突然出現的師兄。當然,師兄客觀上只是有些愣怔,但謝蘊昭堅信他內心真實的情感就是見了鬼。
當時謝蘊昭想,完了。
「師師師兄,你在啊,好巧好巧,你剛剛一定什麼都沒聽到對吧……」
他像被驚醒,竟脫口「啊」了一聲,說,我竟不知你……
「沒沒沒,就是你知道的那樣……我是說,就是你在聽到剛剛那些話之前以為的那樣!」
他略一怔,繼而微微笑起來,說:「我知道了」。
然後就大袖一甩,御劍化光,消失在她眼前。徒留她原地伸著爾康手,心中震驚地反覆質問:你知道什麼了你說啊?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是不是一回事?
又過了五天,休沐日到了。啟明學堂設有公共班車——公共飛行器,休沐日為師生們提供免費接送服務。謝蘊昭就抱起自己的課本和玉簡,混在同學群里,鬼鬼祟祟地想跟著溜。
結果在公共飛舟站台和師兄撞了個臉對臉。
「師兄好巧呵呵呵……」
他好像半點沒注意到她的心虛,只溫聲說:「師妹,我來接你。」
謝蘊昭默然片刻,扭頭對同學們說,大家看,師兄就是這麼一個溫柔體貼照顧後輩的人,歡迎大家跟我一起粉他!
她在學堂新結實的幾個朋友們各自望天看地,就是不吭聲。
回來的路上,師兄說:「師妹,是我對不住你。韓啟的事我處理得不夠縝密,才讓柯十二漏了出去。我保證,他不會再為難你。」
她硬著頭皮說:「沒事沒事,他本來就叫『柯多魚』嘛,魚太多漏了也正常哈哈哈……」
他就笑了好一會兒,又事無巨細地問:
師妹在學堂可有不開心?
柯十二還有沒有為難師妹?
是否有交好的同學?
修煉可有遇到難題?
她一路「嗯嗯嗯」、「沒沒沒」,師兄卻也並不在意。等最後落在微夢洞府門口,他還摸了摸她的腦袋,說:「莫怕,那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有什麼事都可告訴我,只要師妹開口,我總會盡力辦到。」
落日光輝映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神情和語氣更是溫柔到令謝蘊昭心虛了。她很想問「那天」指的是哪天,是山裡的夜晚,還是學堂里繩索斷裂?
但終究沒問。
哪兒敢啊!萬一被宰了呢!又不能倒帶重來!她真的很珍惜自己小命的……作者啊——請將讀者的上帝視角還給她,讓她知道師兄到底是有惡意還是沒惡意啊!
人生你為什麼這麼難!想到這裡,謝蘊昭惡狠狠地扒完最後一口飯,再惡狠狠地「啪」一下把碗擱下。
馮延康正吃魚,被她一驚,差點被魚刺卡住,咳了半天,無語道:「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算了,我知道,肯定是又在想你師兄。老頭子畢竟是老了,連徒弟都不喜歡我了,我不活了嗚嗚嗚……」
「師父你不活了?行吧,那我就把剩下半條魚也吃了。」
「你敢!你這個不孝徒弟!」
馮延康深感威脅,立即伸出筷子把剩下的魚全倒進自己碗裡,連湯汁都沒放過。今天的魚是按謝蘊昭提供的菜譜燒出的,很對老頭子胃口。
老頭子把魚頭嗦得滋滋作響,含含糊糊地問:「阿昭,你喜歡你師兄,那你覺得你師兄喜不喜歡你?那可是《九品簪花榜》第一名啊,老夫我以前都差那麼一點點,不過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不是喜歡……哎,算了。《九品簪花榜》到底是什麼?」
「危樓搞出來的排行榜。原來只有分境界的排行榜,後來出了很多怪有意思的榜單。《九品簪花榜》是男修排名,《傾城百花錄》是女修排名。」馮延康嘿嘿直笑,「這麼關心,還說不喜歡?徒兒別害羞,咱們修士和凡人不同,有幾段情緣再正常不過,分分合合也常見,為師支持你……」
「師父。」
謝蘊昭百口莫辯,乾脆不辯,只說:「我感覺師兄完全把我當妹妹……不,完全是當女兒在對待嘛。」
「啊?」師父糊塗了。
「去買東西,所有問我的問題都被他搶答了。送我上下學,還問我和老師同學相處如何,適不適應學堂生活。師父,您知道啟明學堂每個月小考後,會讓我們的教導長輩去開會吧?師兄居然問我什麼時候開家長……開會,說他可以去!」
馮延康一喜:「真的啊?那讓他去!那會可麻煩了,啟明學堂的山長囉嗦得不得了……」
在徒弟面無表情的注視下,老頭子閉上了嘴巴,喝了一口湯,以示自己絕對站在徒弟這邊。
「不過,這事有點怪。」他放下碗,露出鬍鬚上沾著的三粒蔥花,一臉若有所思。
「哪裡怪?師兄想當我爹確實挺怪的。」
「他原來應該不是這性格。」
馮延康敲著石桌,陷入回憶。
「我那衛師侄,是掌門師兄十年前帶回來的。他是金主水輔的相生雙靈根,同你一樣是個天才,更難得天生劍心,長得又俊,就比為師年輕時差一點點,一來師門就引起了……」
「師父。」
「呃,總之的確是個修仙的好苗子。」老頭子砸吧砸吧嘴,「他面上看著和氣,實際心高氣傲、爭強好勝,劍修的衝勁兒半點不少。幸好他不愛和人計較,不過誰要是真得罪了他,別管什麼身份,那小子一劍就過去了,瘋得很。不知道什麼時候心思深了,他又不大和人深交,別人就以為他從來都溫和,還誇他溫潤如玉……也不想想劍修能溫和到哪兒去。」
謝蘊昭頻頻點頭;她印象里的原著師兄應該也是這樣才對。看著清貴優雅,實則很有點目下無塵,對劍很執著,只喜歡和強者交手。他看不上弱小卑微者,所以不經意間踐踏了石無患的自尊,兩人結了梁子;後來石無患迅速成長起來,他又把人家看成宿命對手,惺惺相惜起來。
但現在的師兄……怎麼說呢,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心思卻深沉得像四五十歲,有時甚至顯得暮氣沉沉,而和她說話的口氣也像哄小孩。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到同人文里來了。
「師兄身上有發生過什麼重大事件嗎?」她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頭子忙得很,沒時間關注掌門師兄的小輩。」馮延康埋頭將飯菜一掃而空,含糊道。
謝蘊昭狐疑:「師父您剛剛說的可詳細了,哪裡像沒關注了?」
「咳咳……你師父我就隨便一說!想那麼多做什麼,人有點變化也很正常。人性多面,旁人以為是變化,說不準人家只是翻了個面給你瞧罷了。好了阿昭,去洗碗。」
「哦……」
……
「阿昭頗有天賦。」
馮延康在耕地,沒吭聲。他打算種些茄子,阿昭說喜歡吃那個。
沒有得到回答,另一人也只是笑笑:「要麼你讓她給我做徒弟吧?」
馮延康直起身,拄著鋤頭,抬頭看了那人一眼。身披鶴氅的長髮青年靠坐在山楂樹樹枝上,淡青色的眼眸半闔著,霧灰道袍安靜垂落。
「掌門師兄別開玩笑。」老頭子板著皺紋滿布的臉,「阿昭現在是我徒弟,你都能隨手切斷繩索,絲毫不顧她會有生命危險。給你當徒弟,去送死嗎?我還干不出來這種事!」
掌門撩了撩眼皮,眼中萬千道韻流轉變幻。他注視著這個蒼老的師弟,說:「那你能做什麼呢?馮師弟,你連站都站不直了。」
清風流過。
山楂樹上的人影消失不見。
馮延康站在原地,良久,才嘆了一口氣。
*
師父說的那些話,卻一直在謝蘊昭腦子裡轉來轉去。她總覺得師兄的變化肯定有些原因。
第二天早上,師兄的劍光準時落在微夢洞府門口。
「師兄早啊。」
謝蘊昭早就被她師父叫起來,給他的寶貝花花草草澆水、修剪枝葉。最近老頭子新搞來一盆無患子,纖細的枝葉中藏著一粒粒紅色小果,清爽可愛。
「師妹早。」
衛枕流的目光落在她發間。
「師妹換了樹枝綰髮?」
「是啊。昨天師父做飯生火,不小心把我的紅木簪一起當柴燒了,就用無患子樹枝來替代。」謝蘊昭蹲在花盆前,用剪刀剪下一根橫生的細枝。
「無患……子?」
衛枕流立即皺眉。但在謝蘊昭看過來之前,他已然神情舒展,恢復了微笑。如果將他的五官拆開來看,會發現他眉眼頗為清冷,只是唇角天然上揚,才生出了親切的錯覺。若他再有意微笑,那這親切就變得更為妥帖,徹底將他眉眼的清冷蓋了過去;像雪山披了朝霞,看上去似乎也很溫暖。
他說:「我再去挑些釵環給師妹。」
「不麻煩師兄了。」謝蘊昭不在意道,「這樹枝還挺好看的。是靈植,一直戴著也不會壞。」
衛枕流張口欲言,最後只吐出一句:「也好。」
晨曦里的無患子舒展著枝葉,看上去也像一次微微的顫抖。
趁他送自己上學,謝蘊昭趁機打聽:「師兄師兄,聽說你以前是個叛逆少年,熱愛打架鬥毆,誰不服你,你就用劍狠揍他們,把他們打到服,臉上還一直笑眯眯的很變態,是不是啊?」
她把師父的講解用自己的話說了一遍,並堅信自己的閱讀理解是滿分。
衛枕流:……?
他原來是那樣的嗎?
他試著回憶了一下,卻發現過去太遙遠,所有的細節都含混不清,或是與後來的經歷混淆在一起。不大想得起了。
「也許……是有過吧。」他有些遲疑,心下總覺得有點怪。
果然!謝蘊昭精神一振,繼續問:「那師兄,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師兄陷入沉默。由於謝蘊昭的強烈要求,師兄御劍帶她時,都讓她站在後面,也任她揪住自己的衣服。但這樣一來,謝蘊昭就抬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師兄?」
「沒什麼。」他輕聲說,「一些不值一提的瑣事罷了。」
瑣事是什麼事?謝蘊昭本想繼續追問,但……
[【可選任務】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未婚夫
任務內容: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請受託人從以下列表中選擇任意一項完成:
A.與師兄一起重現《鐵達尼號》的經典場景,並說出「你跳,我也跳」的經典台詞。
B.藉助師兄的劍,在空中做100個引體向上。
C.在半空跳完《天鵝湖》選段「四小天鵝」。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一次,任務失敗則一周不能吃飯。
選擇倒計時:10秒。]
看見任務失敗懲罰之後,謝蘊昭冷靜地伸出手,冷靜地比了一個中指。
消音詞——
「師兄,我有一個一生會有無數次的請求,」謝蘊昭說,「能把飛劍停一下嗎?對了,需不需要靠邊停車?」
衛枕流已經學會了和師妹的相處方法,比如直接忽略她說的聽不懂的話。
他依言停下,問:「怎麼了?」
「晨練。師兄,你別動啊。」
謝蘊昭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根銀絲絞花繩,蹲下身,將繩子橫在劍身上,往下壓了壓,確定繩子足夠結實、不會被劍刃割斷。
很好。
她唇邊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雙手握緊繩索兩端,陡然一個後空翻!
「信仰之躍!」
繩子被她下墜的力量帶得猛然一沉!
第一套北斗仙宗廣播體操之引體向上,開始!
一,二,三……
謝蘊昭做著引體向上,心中十分自豪,十分得意。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認清拔刀系統的本質了——每次一和師兄扯上關係,這系統就變著法兒地想讓她對師兄親親抱抱舉高高。
它是不會如願的。人是不會被系統打敗的。人的尊嚴根本就在於說「不」的自由……
咔咔咔——
這是繩索被鋒銳劍氣磨出的聲音。
謝蘊昭動作一頓,默默抬頭,正好見證了繩索斷裂的最後一幕。她抽抽嘴角。
「師兄救……」
她還沒往下掉出兩米,眼前就一花,自己也被人拎住了後衣領。她垂著四肢,欣賞了片刻身披朝霞的辰極島風光。
「這就是師妹的『晨練』?果真十分别致。」
頭頂的聲音涼涼道。他甚至還拎著她的衣領晃了晃,就好像她過去拎著自家小奶狗晃一晃。
「師兄我錯了,你讓我上去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謝蘊昭當即沉痛懺悔:「是我鬼迷心竅,不該看見師門風景好就往下跳,不該上學路上拈花惹草。師兄不如我給你唱首歌賠罪吧,我去炸學校天天不遲到,一拉線我就跑,轟隆一聲學校全沒了……」
眼前再一花,她已經重新回到師兄背後。
[任務「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失敗。
失敗懲罰:一周不能吃飯。
註:如未完成,受託人將被五雷轟頂。]
謝蘊昭盯著任務面板,倒抽一口冷氣:給個補償機會啊求你了!
「師兄!」
她身體力行,一把抱住師兄的腰,看著任務面板,悲憤交集地說:「師兄你跳我也跳——你跳我也跳啊!」
系統面板閃了閃,幽幽浮上一行字:晚了。做夢。呵呵。
謝蘊昭失落不已,以頭搶地……就是「地」的質感不大對。「地」上甚至還有淡淡的海洋的清爽氣息,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她緩緩抬頭,再緩緩收回手。直到這時,師兄的飛劍都僵持在半空,而他本人的背影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僵硬。
良久,他才說:「真是小孩子脾氣,說風就是雨。我如何會無故跳下去?」
「嗯,嗯,師兄說得對!」謝蘊昭立即狂拍馬屁,「師兄沉穩冷靜自持睿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怎麼可能……」
「師妹。」
「哦。」
「快遲到了,走吧。」
「哦。」
*
「……所以我覺得,衛師叔一定喜歡阿昭!」
夜色中的天權峰清幽安靜,一叢被石頭圍起來的篝火鬼鬼祟祟地燒著,偷偷烤出了土豆的香氣。
一名紅繩編發的青衣少女舉著一個串在樹枝上的土豆,莊嚴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另外四人圍著篝火上的土豆,沒有一人理她。
「思齊,這顆土豆也烤好了,你要不要?」
「石無患,鹽給我一下。」
「燕微,燕微,你還要、要不要……」
「我到底為什麼要坐在這裡跟你們一起吃烤土豆?」
「喂!都理我一下啊!」紅繩少女揮舞著手裡的土豆串,「你們不覺得我的分析非常有理有據嗎!」
「完全不覺得。」幾人異口同聲。
「嗚,難過……」
少女頹喪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立刻振作起來,說:「明明之前衛師叔送阿昭來學堂的時候,臉是紅的!我看見了!」
「他高空缺氧,憋的。」
坐在篝火邊的謝蘊昭伸出手,冷靜道:「你不吃土豆就給我。」
「嗚……」
八卦少女悲傷地咬了一大口土豆。
看她乖乖吃飯,謝蘊昭才收回手,又悠悠啃了一口土豆。土豆都是天權峰地里挖出來的,至於種子麼,那是她從師父那裡薅的羊毛。整個辰極島都靈氣清正濃郁,這月下天樞峰更多了一絲舒爽的涼意。
靈氣凝聚在土豆中,發芽、生長、結果、成熟,最後被靈火一烤,再軟綿綿地融化在人的唇齒間,帶來令人熨帖的微燙的滿足感。
「真不明白,」謝蘊昭喟嘆道,「明明有如此美味的吸納靈氣的方式,大家為何要捨棄吃飯,偏愛丹藥?就如明明可以睡覺修煉,為何打坐才是修士情之所鍾?」
「因為那樣太慢了。」另一名面容精緻的少女一針見血地指出。
「燕微真是個修煉狂。」八卦少女嘀咕,又被少女瞪了一眼,差點被土豆噎住。
「還沒說你呢!一個月前的事情,到現在還在談論。」精緻少女冷聲道,「有精力談論軼事,還不如好好修煉。衛師叔只用一個月就突破了辟穀境,六個月後已然到了和光境,這才是我們最該學習的。」
「有什麼好得意的,人家阿昭都沒說什麼……」
「陳楚楚!」
「我知道了嘛,會努力的嘛!」小姑娘臉頰鼓囊囊的,塞滿了土豆。
「那你還老是跟這群人跑出來偷吃東西!」
冷艷美少女氣勢洶洶一指「這群人」——謝蘊昭、石無患,還有一個正烤蘑菇的青衣少年無辜眨眼。
陳楚楚撓撓臉頰,猶猶豫豫地指著對方手裡的烤土豆,道:「可是燕微,你不也跟我們一起……」
美少女的臉一下子紅了,逞強道:「我是被你們連累的!」
那邊烤蘑菇的少年立即附和:「對對,是我們連累了燕微,她可是堂堂何家的嫡系女郎,上次要不是巡夜撞上我們烤山雞,被阿昭硬塞了一口烤雞翅,她也不會……」
何燕微整張臉連帶脖子都紅了,說:「顧思齊你快別說了!」
「哦。」顧思齊眨巴著無辜的小眼神,像一隻犯了錯卻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狗狗。
謝蘊昭捂著嘴,低聲對石無患說:「什麼叫我硬塞的,我明明就是問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吃,燕微自己沒忍住。」
「我作證,是這麼回事。」石無患嚴肅點頭,再看看篝火,裝模作樣地嘆氣,「可惜今天只有土豆。也許,燕微今晚這麼暴躁,就是因為只有土豆而沒有山雞……」
「你們全都不准說話!!!」
幾人紛紛舉起雙手,表達了自己良好的服從性。
在場五人,除謝蘊昭、何燕微之外,都還沒有峰屬。
石無患最悲催,是雜役弟子。他雖然同樣能在啟明學堂進學,平時卻還要義務承擔許多工作,比如灌溉靈田、打掃學堂等等。
原著里他也是這樣的情況,甚至還被很多弟子嘲笑和欺負。但現在,由於謝蘊昭曾在四九塔為他出頭,誰都知道他是天樞真傳小師妹要罩的人,所以對他態度還不錯。
陳楚楚、何燕微,再加上一個謝蘊昭,是今年新入門弟子裡唯三的女性。陳楚楚是謝蘊昭的室友,生性活潑樂觀,雖然有點粗心冒失,但心地純良。她是外門弟子。
何燕微則是搖光的真傳,在學堂享有單人間的待遇。她麼,用謝蘊昭前世的話說,就是個傲嬌。美麗驕傲優秀,會被人背地裡詬病「眼高於頂」,其實沒什麼壞心。
顧思齊也是外門弟子,是個慢吞吞、想法總是很單純的少年。
巧的是,陳、何、顧三人都來自南部澹州,出身不同世家,從小就認識。其中以何燕微出身的何家地位最高,定為四品;顧家是五品,陳家是八品。
至於這三個世家子為什麼會跟著謝蘊昭深更半夜在外面烤土豆麼……
這都是拔刀系統的錯。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道友請留步,道友為何深夜偷吃,道友吃獨食不如大家一起吃,道友你介不介意我再拉個人進群」的悲傷故事。
何燕微還在試圖掙扎:「我才不是自己想要吃東西!只是身為搖光真傳、啟明巡夜人小隊的一員,我有責任確保你們食用的東西不會危及人身安全!」
她髮髻上的金鑲藍寶石點翠流蘇簪輕輕抖動,在火光里顫顫生輝。
謝蘊昭:「哦。」
石無患:「哦。」
陳楚楚:「哦。」
顧思齊:「哦。」
何燕微:……
「好了,好了。其實,燕微本來也是被我們連累了。」顧思齊放下樹枝,摸著胃,打了個土豆味的嗝,「她上次只吃了一根雞翅膀,就被其他巡夜人撞見,認定和我們是一夥的,所以今天晚上才跟我們一起受罰……」
謝蘊昭微笑:「受罰跟我們搶土豆吃嗎?」
陳楚楚猛點頭:「就是就是!」
「別說了!」何燕微耳朵紅得冒煙。
這時,火光旁的一人站了起來,面向後山的方向。是石無患。
「月亮升到中天了。」他說,「星影草已經開始發光;可以出發了。」
何燕微看了他一眼,神情忽地淡下去。雖然她什麼都沒說,顧思齊、陳楚楚卻對視一眼,心知肚明:何氏女郎清貴出身,資質又好,過去一度連陳楚楚這個八品世家女都不大看得上,平時說說話也就認了,現在見到平民出身、資質低劣的石無患主導發話,哪裡會高興?
他們各自打個哈哈,只希望何燕微別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就行。
然而石無患的餘光仍舊在三人身上一轉。他同樣什麼都沒說,面上卻有一絲諷笑掠過,似穿林微風,轉眼無痕。
五人深夜來此,是因為一次懲罰。起因正是此前拖何燕微下水的那次半夜烤山雞事件。
巡夜人小隊長是天權峰的內門白衣弟子,對山上的花花草草、蟲鳥魚蝦都十分有感情,一見謝蘊昭幾人鍋里熬著蔬菜濃蝦湯、火堆上烤著山雞,還優哉游哉地撒著孜然,一下受刺激過頭,暈了過去。
醒來後就和柯十二這個天權真傳告狀,又和本峰長老告狀,還鬧到天樞峰去了,說是必定要嚴懲。
天樞才懶得理,謝蘊昭的師父更是指著天權使者罵了一通,說修士煉丹也要用到各種靈物、動物,還常常殺了只取一部分,剩下的直接扔了,那他徒弟吃一整隻豈非才是善待生命?老頭子還揚言,若敢動他的寶貝徒弟,他就去天權真人洞府前撒潑打滾,讓那位峰主永無寧日。
至於衛枕流,則是去跟柯十二兩兩對坐,喝了一盞沉默不語卻意味深長的茶。
沒了來自峰屬的支持,巡夜人小隊長也無可奈何。最後,在啟明學堂山長的和稀泥下,對五人的懲罰就是半夜來摘星影草。
星影草是常用丹藥「靜心丹」的輔助藥材,不算珍貴,卻有一個特點:只在每月十五、十六這兩天,月上中天后,星影草才會顯露身形、發出亮光。其他時候它們都隱藏著,不為人見。
星影草喜乾燥寒冷,大多長在後山遠離水流的高處,對不會御劍的弟子來說,採摘有些困難。
謝蘊昭是主謀,被要求採集至少50株星影草,其他人則只需採集30株;何燕微最少,10株即可滿足要求。
五人往後山走去。謝蘊昭懶懶散散地走在最後,石無患在最前;何燕微看了謝蘊昭好幾眼,最後大步往前,自己占據了第一位,並信手使出一個漂亮的「照明訣」,讓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正是一個足以驅散黑暗,卻又不會掩蓋星影草光芒的程度。
顧思齊躋身上前,越過石無患,自己走在何燕微身後,感慨說:「燕微已經是辟穀後階的修士了吧?照明訣用得真好。不愧是燕微!」
何燕微微微昂首,露出一個小小的、矜持的笑。而已經落到第三位的石無患一言不發,俊俏的面孔落在黑暗中,只一雙鳳眼分外明亮。
謝蘊昭看著前面幾人的小動作,只能聳肩。她已經很努力地在調節幾人的氣氛了,目前看來雖然有一定效果,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不錯,原著里這幾人就是認識的。其實想鑑別原著重要人物非常簡單,只需要遵循這樣一條定理:凡是很漂亮、有背景、有資質的妹子,都是石無患的紅顏;凡是紅顏身邊的異性,要麼是石無患的小弟,要麼是石無患腳下的炮灰。
由此可證:陳楚楚對應的是「鄰家親切活潑的小家碧玉」,何燕微是「驕傲高貴的大小姐」,顧思齊則是「大小姐身邊挑釁男主遲早會被扇的追求者(tiangou)」。
書里何燕微一開始也抱著門第之見而瞧不上男主,之後在秘境探險中中了俗套的x藥,正好碰上男主,然後……嗯。陳楚楚則是對男主一直好奇而友善,也就順理成章……嗯。
總之最後她們都成了石無患的後宮……
嘶,她為什麼把這段記得這麼清楚?
謝蘊昭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臉。她對別人自然發展的感情糾葛沒有興趣,但如果石無患再像之前對溫娘子一樣玩弄人家女孩子,她可能遲早忍不住剁了這貨的子孫根。嗯,就說為了幫助他下定決心修煉《葵花寶典》好了。
「星影草,星影草……找到了!有4株!」
陳楚楚指著斜前方一塊岩石裸露的高地。
「4株……」何燕微回過頭,看了一眼隊伍里的人數。
「你們先分吧,等你們都拿齊了,再歸我。」謝蘊昭說,「畢竟是我連累了你們。不過以後應該還會繼續連累,請大家不要有心理負擔。」
「後面那句不要比較好!」四人異口同聲,眉毛微微抽搐。
辰極島後山廣闊綿延、地貌豐富,分布著山峰、湖泊、高山草甸、山間盆地等,據說還有荒漠、岩洞。仙宗的寶庫、收藏功法典籍的煙海樓、靈獸苑、高等靈草種植田等重地也都在後山。
門內小比、宗門大比的擂台也設立於此,此外還有很多可以磨礪修為的修煉地,如陰風洞、冰火谷、迷幻塔等。將來他們從啟明學堂畢業後,就可以來後山歷練。
不過……其中也有很多地方屬于禁地,是絕對不可以去的地方。
從天權峰出發,他們一路採摘星影草,漸漸往後山更深處走去。
「阿昭,你跟石師弟一起當過溫家商隊的護衛對嗎?好不好玩?」陳楚楚是閒不下來的性格,嘰嘰喳喳地和大家聊天。
「溫家?」何燕微第一次聽說,有些驚訝地回頭,「你們怎麼會和那一家扯上關係?他們在澹州的名聲可不大好。」
「為什麼?」石無患問。
何燕微眉毛微挑,並不說話。顧思齊前後看看,開口說:「溫家近幾年行事霸道,在澹州本地很出名。」
何燕微這才發出一聲輕巧的鼻音:「還不都是九千家暗地裡縱容。」
謝蘊昭耳朵一動:「九千家?」
後山林中倏然一靜。
「……算、算啦,燕微,別說了。」陳楚楚眼裡閃過一抹畏懼。
「都成了真正的修士了,還怕他們幹什麼。」何燕微有些不滿。
這時,石無患略帶譏諷地開口:「原來真正的修士不怕世家啊。我還以為世家真的這麼厲害,連北斗仙宗都要捧著。」
「你……!」何燕微髮簪輕搖,連「照明訣」都晃了晃光亮,宛如搖曳的怒火。
「好了。」謝蘊昭開口,「你們有沒有覺得一路上星影草特別少?星影草無需特意種植就能頑強生長,按理應該有很多,但是到現在我們才找到了12株。」
幾人一怔,四處一看。
「確實,星影草有些太少了。」何燕微收斂情緒,思索著,「難道因為這兩天下了雨?我記得這裡距離陰風洞不遠,而陰風洞的出口與冰火谷中的冰谷相連。星影草性喜乾燥寒冷,那裡應該有很多。」
陳楚楚眼睛一亮,高興道:「那我們就去那邊吧!燕微真厲害,什麼都懂!」
何燕微看著她,唇角抿起一點矜持的笑。
謝蘊昭走到石無患身邊,拍拍他的肩,鄭重道:「不如你跟我一起站CP吧?」
石無患:……?
「但是,我們都才辟穀境。」顧思齊想了一下,慢半拍地提出疑問,「對我們來說,那邊也算禁地吧?」
「那也沒有其他辦法啊。」陳楚楚比較性急,反駁道,「要是完不成任務,一定會有更嚴重的懲罰等著我們的!」
顧思齊立即被說服了:「那我們就去那邊看看吧。」
陰風洞實際上是一座地下石窟,出入口正好是「一線天」峽谷的兩端,入口處日夜都有弟子守衛。五人組害怕被發現,只能躡手躡腳地繞遠路,從山上繞到陰風洞出口。
因為不敢用「照明訣」,黑暗中不知道誰先踩滑了,壓低聲音一聲低呼;混亂里,五人像斷了線的珠串,「嘀哩咕嚕」滾成一團,從山坡草坪上一路摔到了出口附近。
「好痛……」
陳楚楚勉強爬起來,揉著撞得暈乎乎的腦袋。
「陳楚楚,你快點下去……」
被她壓在身下的何燕微咬牙說。
「燕、燕微,我也在下面……」
顧思齊感覺自己快被壓吐了。原來世家貴女也是有重量的。
「顧師兄……」
這是石無患在咬著牙。
「我說你們能別囉嗦了,麻溜點兒趕緊下去嗎?」最下面的謝蘊昭艱難地伸出一隻手,「我快被壓死了。」
五個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
「被發現了嗎?」
「應該沒有。」
大家都鬆了口氣。
「看,星影草!」陳楚楚第一個跳起來,指著前方星星點點的光芒,「那肯定是星影草的光!」
「那就是冰火谷的方向。」何燕微也有些興奮,「應該沒錯。」
從陰風洞出口開始,一路都有零星的星影草,但前方最多。前方峽谷深入一段,有盈盈藍光泛出,在星空下像一隻巨大的螢火蟲。
「那我們就去……」
呃吼——
一陣古怪的吼叫伴隨一陣腥臭腐味傳來!
「什麼東西!」
在照明訣的光亮範圍里,出現了幾張高度腐爛的人臉!
「嗚哇啊!」陳楚楚尖叫起來,連何燕微和顧思齊也驚呼一聲,一時嚇呆了。
「快拔劍!」
謝蘊昭一手推開發呆的陳楚楚,一手執劍由下往上砍中了腐屍的脖頸。佩劍是師門統一發放給低階弟子的,雖然沒有品級,卻是實打實的法器,比謝蘊昭以前的佩刀鋒利許多。
但砍在腐屍身上,卻像陷進了粘稠的液體,砍也砍不下去,拔又很難□□。
這一刻,她眼前有什麼亮了亮……那是一張星圖。一個女人,和她身體上被點亮的些許星辰。它們發著光,墜落如流星——
溫暖強大的力量湧進她的手臂。
撲嚓。
腐屍的腦袋掉了下來,像豆腐少了一角。
這才是……星星的力量嗎?
來不及多想,謝蘊昭一劍捅進又一隻腐屍的軀體,同時一個飛身側踢,正中旁邊撲咬何燕微的腐屍胸腔,將它踢得身體一歪。
「師門後山怎麼會有這種污穢之物——啊!」顧思齊差點被腐屍一爪戳穿天靈蓋,幸好陳楚楚拼命拉了他一把,兩人齊齊跌坐在地。
「我……我來幫忙!」何燕微終於醒過神,顫抖的手握住劍柄。
「跑啦!」謝蘊昭吼道。她能感覺到,只被點亮了一小部分的星圖力量有限,不可能讓她無限地砍瓜切菜下去。何況腐屍就算少了腦袋,也還能繼續動作。
「啊?啊——!」何燕微手中長劍被擊飛出去。
「燕微……!」
「你們幾個趕緊跑啊!」看著三人亂成一團,石無患忍無可忍,拼力也砍了腐屍一刀,雙臂震得發麻,「沒看見謝蘊昭在幫你們拖時間嗎!這腐屍穿的是師門白衣,生前至少是第三境和光修士,不跑等死啊!」
說完這段,他也不想管他們什麼反應,隨便扯上一個離得最近的陳楚楚,就毫不猶豫往「一線天」峽谷沖回去。那邊有值班的弟子,可以獲得支援。
顧思齊一咬牙,也有樣學樣拖著何燕微就開跑,後者卻掙扎道:「不能丟下謝師妹!」
謝蘊昭無奈,乾脆在對抗間隙里找准顧思齊的屁股就用力一踹——
「啊!」
顧思齊拉著何燕微,倆人整個被踹飛出去,直接趕上了石無患和陳楚楚的逃命進度。
謝蘊昭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夜色中就響起「轟隆」巨響,那逃命四人身後的地面竟然裂開一條深深的縫隙!
陰風洞的風刃向上溢出,而地裂還在不斷擴大,往兩頭延伸出去。
謝蘊昭矮身躲過一頭腐屍的抓撓,往「一線天」的相反方向沖了過去。那邊是冰谷所在,而冰谷里滿滿都是大塊冰晶。她讀過《妖魔廣記》,其中記載腐屍畏火怕寒,可被真火燒滅,而在寒冷中則會變得性格遲緩。
她跑了一截,忽然發現那幾頭腐屍竟然沒有一頭去追那四人,反而全部跟著她跑。難道她是唐僧□□質?以前砍妖獸時也沒發現啊。
這麼看,說不定還是她又連累了四個同門一把。
星圖的幻象浮現又消失,上面閃爍的星辰光芒黯淡了一些。
謝蘊昭一面在心裡致哀道歉,一面用出了吃奶的勁往前狂沖。也是這幾隻白衣腐屍沒了靈智,不懂法術御器,也沒人指揮,只會蠻力胡亂攻擊,才給了她逃命的機會。
很快,她就衝到了冰谷入口,並毫不猶豫地一頭鑽了進去。
腐屍也跟著跑進來,尖利枯瘦的四肢在冰晶表面劃出令人牙酸的一連串響聲。又過了一會兒,它們的速度明顯放慢了。
謝蘊昭回頭看見距離越拉越大,好歹鬆了一口氣。但寒冷並不能真正殺死腐屍,所以她依舊在往裡跑。
冰谷里長滿了星影草。如果忘記這是生死追擊的時刻,眼前的一幕其實十分浪漫。
無數星影草匯聚著點點光輝,宛如天上星河直接流淌到了人間。光海綺麗,動人心魄,在其間奔跑久了,恍惚會錯以為自己在真正的星海遊蕩。
面對此情此景,謝蘊昭也不由放慢步伐,伸手輕輕觸摸美麗的星影草……
並狠狠薅了一大把下來,塞進了乾坤袋。
「就是為了你們跑這麼遠!不多拿點兒虧死了。」謝蘊昭一邊跑一邊薅,決意回頭賣了星影草,得到的靈石跟其他四人平分了,大家攢點兒零花錢。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邊的寒意越發深重,背後追擊的腐屍也漸漸不聞其響,謝蘊昭才真正停下腳步,並在一陣風吹後打了個哆嗦。
冰谷之所以是低階修士的禁地,就是因為他們的修為還不足以承受這裡的環境。所幸謝蘊昭穿的是繡雲坊首席裁衣師的高定法袍,才能抗住眼下的環境。
「那是什麼?」
前面的冰晶里好像凍著什麼東西。小小的,在發光。
謝蘊昭走了過去,才發現「發光」大概只是她的錯覺。那是九粒小拇指大小、發黃乾癟的橢圓形物體。
「有點像……蓮子?」謝蘊昭抬頭仔細辨認了一番。她在水鄉長大,對荷葉蓮花菱角都很熟悉。
九粒蓮子凍在冰里,排成了北斗九星的形狀。
她正觀察著,卻見那九粒蓮子忽然發出光芒;光與光相連,恰好勾勒出勺柄狀的七星與兩顆點綴在側的輔星。
而後,九點光芒破冰而出,盈盈下降。
「呔——妖怪給我站住不准動!」
謝蘊昭往後一跳,劍指蓮子。
但什麼都沒發生——除了那九顆蓮子執著地朝她飛來。
這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非要過來,難道是蓮子妖怪,被師門封印在萬年玄冰中,現在被她撞破封印,所以要奪舍她?嗯,在仙俠世界很有可能!
謝蘊昭拔腿就跑,繼續往冰谷深處飛躥。
然而她快,蓮子更快。像是被她逃竄的背影逼急了,蓮子們排成個「人」字形,彷如利箭箭頭,化為流光陡然射出,沒入了謝蘊昭的後腦勺。
她覺得腦袋一涼。
行吧,都進來了,再跑也沒用了。謝蘊昭停下來,發現星圖再度浮現。
還是眼熟的美人魚。
組成美人魚的群星大部分都光線黯淡,為數不多明亮的幾顆也因為剛剛的消耗而減淡了光芒。謝蘊昭數了數,再次確認,明亮的星星數量正好就是拔刀系統獎勵的點亮星星數。
還多出來了……美人魚懷裡抱著的九顆?
謝蘊昭原本以為美人魚抱著一個花瓶,現在才看出,花瓶里還插了一朵蓮花,而那九顆星星正好是蓮子。
蓮子?
[因受託人自行領悟拔刀俠精神,獎勵抽獎機會1,點亮星星1(9)
受託人受託人累積抽獎機會:9次
累計點亮星星:26顆]
那九顆蓮子是九顆星星?
謝蘊昭呆了一下。
沒等她想個明白,地底深處就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不是吧,又要地裂?」謝蘊昭無奈心想,這是天要亡她嗎?
果然,「喀啦啦」的響聲後,地面裂開了。但這並非是自然地裂,而是被什麼東西給破開的——一隻猙獰乾枯的獸爪轟然破冰而出,死死抓住地縫邊緣。
隨後,一個同樣猙獰乾枯的獸頭探了出來,兩隻碩大妖異的黃色眼睛正好對準謝蘊昭。
在那豎起的瞳仁中,有著強烈的不甘、怨恨,還有對生的渴望。它張大嘴,伸長脖子,好像想來咬謝蘊昭,卻陡然渾身一個抽搐,巨大的腦袋重重砸回地面。
它整個不動了。
滿布青灰色鱗片的皮膚下,它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幾道血紅色的光線勒在它身上,吞噬它的血肉,如血管一樣「咕嘟」、「咕嘟」,往下輸送。
最後,妖獸只剩下一層皮,緊緊貼在小山一樣的骨架上。
這一幕是不是有點眼熟?還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熟。
謝蘊昭合上吃驚張開的嘴巴,調轉方向,往外躡手躡腳地走。天靈靈地靈靈無量天尊保佑……
咯吱、咯吱——
外面的腐屍追到這裡來了。
一時間,謝蘊昭竟然有種想要仰天長嘯落淚的衝動。
「誰?」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那本是溪邊古琴悠然奏響的清雅悅耳,現在迴蕩在四面冰晶里,卻似纏繞著森然殺意與血腥戾氣。
謝蘊昭僵硬回頭,指著那幾具腐屍,露出一個誠摯的微笑:「師兄晚上好,師兄吃了嗎,師兄別激動,我只不過是來給你送飯後甜點的無關緊要的一個人罷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