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選擇

  火木相生雙靈根?

  那是什麼?

  異象是什麼?

  相生雙靈根是不是很稀罕?

  一片嘈雜中,謝蘊昭回頭看向韓啟。這位韓師兄也是怔愣不已,只勉強維持心神穩定,卻又不由自主說:「竟然……有異象伴生的天靈根……」

  「韓師兄,承讓了,看來是我贏了賭約。」她鬆了口氣,感慨自己再一次死裡逃生,竟然都有點習慣了,「那麼石無患……」

  「他想留,就留吧!」

  [任務「能人之所不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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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外獎勵:無。

  受託人受託人累積抽獎機會:2次

  累計點亮星星:6顆]

  韓啟卻還有話要說。

  他拱拱手,雙眼緊盯著謝蘊昭,問:「謝師妹,我有一個問題。敢問謝師妹的師承是……?」

  「家師姓馮,上延下康。」

  韓啟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長舒一口氣。他眼神變得分外複雜,有些驚訝,又有些瞭然,還有很多的感慨。

  「果然是馮師叔。」他微笑起來,「我便直說吧,謝師妹。按師門規矩,你還沒有正式行拜師禮,師徒名分未定,之前無論有何約定,都可重新商量。以你的資質,必然有許多師長願意收你為真傳弟子。」

  口氣里透出一絲努力掩飾也掩飾不住的迫不及待。他緊盯著謝蘊昭,仿佛格外希望她答應這個邀請;那熱切的程度,似乎並不僅僅因為她的資質,而更像希望得到一種……認同。

  「重新商量?就是重新拜師的意思?」謝蘊昭狐疑地看著他,「難道北斗仙宗還有哪位師長做的糖葫蘆比師父更好?」

  韓啟一愣,摸不著頭腦:「糖葫蘆……?」

  「看來沒有。那就是靈田裡種的食物種類更豐富、口感更好?」

  「食物?我輩修士餐風飲露,不食五穀……」

  「那就是也沒有。我師父什麼都有,其他長輩們什麼都沒有,我為什麼要重新拜師?」謝蘊昭大搖其頭。

  韓啟又呆了片刻。他有些懊惱,又有些哭笑不得,心中認定是那位馮師叔給師妹灌輸了什麼奇怪的認知,只要自己跟謝師妹分說清楚,她一定會答應。馮師叔那種情況,怎麼能收這麼一個天才徒弟?太不像話了。

  於是他還想再勸。

  「韓師弟。」

  聲音是從塔樓上傳來的。眾人不由抬頭,見是又一名白衣弟子憑欄而立。在場多是青衣弟子,暫時分不出樓上樓下的白衣前輩有什麼區別,只知道差不多的衣服,樓上那人卻穿得格外好看。

  韓啟臉色微變。他一顆急切的心像突遇一盆冷水,總算想起來自己忘了誰。他抬頭望去,半晌才回道:「衛師兄。」

  「韓師弟的美意,我代師妹心領了。但我天樞自會照料好師妹,不勞韓師弟費心。」

  那人帶著微笑。高處的微笑再怎麼溫雅,也都是居高臨下的偽裝。韓啟對上他的眼神,忽然微微感到後悔:也許……他剛才不該自作主張。但晚了。

  衛枕流飄然而下,落在謝蘊昭身邊。他眼角餘光不經意掃過石無患,頓了頓,而後略一側身,正好擋住石無患看向他師妹的視線。

  「此間事了,我這就帶師妹回去。韓師弟,改日再敘。」

  他對韓啟微微笑著,語氣是眾人熟悉的溫潤柔和,卻莫名叫人不敢違抗。

  韓啟當然不敢違抗。但他轉動眼珠,心中那一絲亟待認同的渴望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忍不住就脫口道:「衛師兄,你知道師妹的師承嗎!你明知她是火木相生雙靈根,怎麼忍心浪費她的資質!」

  語氣甚至帶著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義正言辭的指責。

  衛枕流看著他,唇邊的微笑淡了一些。

  「韓師弟,」他語調還是那麼溫和,音色卻似浸了一層冰水,不刺骨,卻讓人一個激靈,「不是誰都和你一樣,喜歡當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的。」

  韓啟臉色先是一白,而後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

  「然後你就回來了?」

  「也不是,我還記得去買把掃帚……但師兄說修士不用掃帚,我就買了掃帚形的飛行器,但要等不動境才能用。」

  「不是讓你專心種田,別惹是非嗎?」

  「唉,我也是情非得已……」

  夜色自海面侵染而來,帶著滿身微涼的碎星。這裡的天空沒有熟悉的銀河,一團團星雲在辰極島的上空緩緩旋轉。

  謝蘊昭在院中伸了個懶腰,總算結束了她的打掃工作。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打了個呵欠,覺得有些困了。

  [任務「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已完成。

  完成度評級: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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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外獎勵:無。

  受託人受託人累積抽獎機會:3次

  累計點亮星星:7顆]

  馮延康的小院叫「微夢洞府」,這塊牌匾還是謝蘊昭從滿是灰塵的雜物間裡拖出來,擦乾淨重新掛好的。

  安靜的夏夜,院裡點亮了九盞石燈籠,雖然算不上燈火通明,卻足夠明亮,也很像是凡世的大戶人家。

  馮延康端了兩碗陽春麵出來,擱在院裡的石桌上,說:「過來吃麵。」

  謝蘊昭捧起碗,先喝了一口湯,卻被燙得立馬吐了出來。

  她師父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吹了兩下,也喝了一口,結果下一秒就也吐了出來。

  謝蘊昭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咳咳咳……失誤,失誤。」馮延康訕訕的,「快吃麵!」

  老頭子坐在石凳上,一條腿還盤起來,吃得「唏哩呼嚕」的,連鬍子上都沾了湯和蔥花。一點都不像修仙者。

  「阿昭,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誰……那個五靈根?」老頭子含糊著問,「長得是挺俊俏,但心性不大行。」

  「師父您想什麼呢。」謝蘊昭無語,看老頭子還想說什麼,趕緊搪塞,「我喜歡的是師兄那類型!」

  老頭子立即若有所思。

  「對了師父,那個韓師兄是誰啊?」謝蘊昭問。

  老頭子看她一眼:「衛枕流沒和你說?」

  「我問了,但師兄說不能在背後說人,讓我自己來問師父。」她說。

  馮延康沉默地吃了會兒面。等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才放下碗,抹抹嘴,說:「十年以前,我從柳州帶回來了那小子,打算讓他做我徒弟。」

  謝蘊昭等了一會兒,只等到蟬鳴,一聲聲地很響亮。

  「然後呢?」

  「然後,那小子就去天權峰當徒弟了。」

  「為什麼啊?」

  老頭子笑了笑,道:「我有傷在身,空有境界、沒有修為,自然不如其他師長可靠。」

  對韓啟的選擇,馮延康其實並不非常意外。只是到底那小子也叫了他四年「師父」。在那件事過後,他就琢磨著,下次挑徒弟一定要挑個性格更合適些的,資質也別那麼好的。

  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我竟然是一個世所罕見的絕世大天才,堪稱璞玉中的璞玉,珍寶中的珍寶。」

  謝蘊昭放下碗,深沉地嘆了口氣,並深沉地打了個飽隔。

  「師父,您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驚訝、特別無所適從、特別患得患失、特別不知所措?沒關係,我理解您,畢竟我是這麼大一個天才啊!您多適應適應,習慣了就坦然了。」

  馮延康:……

  他看了看手裡足有臉大的面碗,再看看徒弟的腦袋,尋思著要不要用這碗測量一下徒弟的腦容量,比如扣上去?

  「那韓師兄真是太笨了。」謝蘊昭說,「能當天樞的真傳弟子,為什麼要去當天權的內門弟子?師父是做的糖葫蘆不甜了,還是煮的面不好吃了,還是種靈田不好玩了?難道說,其實是天樞峰和他八字不合?」

  「什麼八字不合!」馮延康真想把碗扔到她腦袋上了,眉毛連著抽了好幾下。

  謝蘊昭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馮延康看她一副裝乖賣巧的樣子,心裡頓時軟了。他又是沉默了半天,久到院子裡都響起蟬鳴了,他才嘆了一口氣。

  「阿昭,你的靈根資質的確萬中無一。」他說,「這北斗仙宗里,會有很多人爭著想要當你的師父。如果你想走,我不會怪你。」

  「師父,您饒了我吧。」謝蘊昭一臉牙疼地說,「那韓師兄都說了,他們不食五穀餐風飲露,既沒有好吃的靈田,也不會做飯。我去了會難過死,還不如從天樞峰頂跳下去。」

  「……成天就知道吃。」馮延康揮揮手,恢復了正常,還不知道從哪兒掏了根牙籤,開始剔牙,「去,把碗洗了。」

  「那不也是師父做的。」他徒弟不情願,「師父,我今天打掃了整個院子……」

  老頭子立即以手遮眼,假哭道:「這日子怎麼過啊沒法過了,老頭子我被徒弟拋棄,現在又被徒弟欺負啊……」

  謝蘊昭眼睛一眯,當機立斷,也捂臉假哭:「我也好慘啊,被老頭子拎來當徒弟,卻累死累活幹家務,還被他又打又罵啊嗚嗚嗚……」

  馮延康當即跳起來,氣憤道:「謝蘊昭!我什麼時候打你罵你了!」

  「現在就在罵我!」謝蘊昭不甘示弱。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師父,不如這樣,」謝蘊昭說,「我給您洗碗,您給我洗碗。」

  馮延康嘴角一抽:「這跟各洗各的有什麼區別?」

  「那怎麼一樣?」他徒弟理所當然地說,「一個是互相照顧,一個是互不相關,區別可大了。」

  老頭子又是沉默片刻。他今天晚上似乎尤其青睞沉默。

  然後他說:「今天我洗,明天你洗。」

  「那也行!」謝蘊昭笑起來,「那師父,我先去睡了啊。我能不能睡懶覺?下周啟明學堂開學,我就睡不了懶覺了。」

  「對了,師父,我家裡以前是個小地主,凡世喜歡叫世家。」她說,「世家有一大堆缺點,比如不事生產還占據大量財富,但也會很看重一些品質。」

  「比如尊師重道,還比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所以,我既然吃了師父七串糖葫蘆,答應跟師父修仙,那不管我資質好壞,也不管師父您到底是什麼狀況,我就會一直把您當師父。」

  在九盞石燈籠照亮的柔和夜色里,那個始終無法挺直脊背的佝僂身影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對她招了招手。

  「阿昭,過來。」

  光線柔和,師父的神情也像是很柔和、很慈祥,每一根皺紋都展開了。

  師父一定很感動吧!謝蘊昭這麼一想,自己也被自己感動了,樂顛顛地跑過去,等著被誇。

  師父果然微笑了,笑臉也十分慈祥。

  他一臉慈祥地把兩個面碗並兩雙筷子都塞到了她手裡。

  「不錯,當徒弟的要尊師重道。那去,把碗洗了。」

  謝蘊昭呆了一秒,果斷轉身就要跑。

  「師父我睡了晚安……啊!」

  老頭子一手把她拎回去,還在她背後拍了一掌。

  「師父你打我!」謝蘊昭捧著碗,萬分委屈。難道接下來的劇本不該是師父感動落淚,從此對她好得不得了嗎?

  老頭子「呵呵」兩聲,背著手走了,留下一句話晃晃悠悠地飄過來:「不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不叫打,叫你爹揍你。」

  謝蘊昭:……

  *

  一周後,天權峰,啟明學堂。

  謝蘊昭走在山路上,回頭看一眼。再走一會兒,再回頭看一眼。再……

  她身後那人停下腳步,微微無奈:「師妹究竟有何事?」

  金絲白衣,黑髮白膚,五官俊麗;眉心紅痕如灼,唇邊笑意隱隱。不是天樞峰真傳衛枕流又是誰?

  「師兄,到底為什麼是你來送我上學?」謝蘊昭頗為心塞,「來送我上學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一路送到門口?送到門口也就算了,為什麼師兄你還要走我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