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一號。【Google搜索】
距離四月的最後一天。
天空中,飄起了酥酥麻麻的細雨。不同於月初時的寒冷,雨水宛若帶來了全新的生命力,將世界映襯得蒼翠欲滴。
「下雨了啊?」
路邊,一身常服的高義伸手拈了點雨滴。
眼見著雨水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他不知向誰招呼了一句:「雨變大了,跟我來。」
街邊,一家咖啡店的招牌在雨水閃爍,猶如黑夜中的螢火蟲,吸引著高義上前,推開店門,快速躲了進去。
叮鈴~
門上的迎客鈴發出清脆的響動。
聽到聲音的店長迎了上來,一臉熱情的拍拍高義肩頭雨水:「歡迎光臨,親愛的客人。」
「你好,老闆。」
高義原本不在意的神色有些凝固,他看著眼前這個帶著一頂小圓帽與圓框眼鏡的大叔店長,莫名有種奇妙的既視感。
「這雨,下的真是夠大啊。」
大叔走到店門前,看著玻璃外不斷升騰的水汽,叉著腰,自言自語的感嘆道:「估計也不會有客人來了。」
「哦,對了,客人你想要喝點什麼?」
他後知後覺轉身,看向只打算躲雨的高義,熱情的推薦道:「傾情推薦本店的招牌咖啡,由店長親自研磨的……」
高義原本想拒絕,但一想到自己好歹是借了人家的地,買杯咖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於是順著話頭,答應下來。
「快來。」
看到店長去後間去挑選咖啡豆,高義向著店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現在雨這麼大,我們不好行動,乾脆先休息一會兒吧。」
空無一人的店門口,地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在上面走動。
通過高義的視角,可以看到一個中年大叔站在咖啡店門口,見到高義的動作,連忙跟了過來。
「小兄弟,你說,我真的能找回我的記憶嗎?」
大叔被高義牽引著在裡頭坐下,沒什麼底氣的開口:「那天你走後,我坐著想了很久,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你說我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他自己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高義卻是一言不發,顯然也有心事。
距離昨天回家,成功找到失憶的大叔靈魂,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只是在這段時間裡,不論高義用何種方法引導,卻都不能真正的令他想起什麼。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大叔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只是一個靈魂。
冥冥中存在的認知遮蔽,令他選擇性的忽略自己潛伏穿牆等一系列不正常的行為。
大叔眼中的自己,並不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遊魂,反而像是一個因失憶與家人走散的病人,急需找回自己原本的身份。
「唉。」
高義嘆了口氣,顯然對於自己負責項目的進展非常不滿。
據小笛昨天傳來的消息,紫山方面已經展開了徹底的相關調查,不少大型設備開赴深處,預計將在農舍底下進行挖掘。
至於具體的原因,還得等小笛今天的消息。
「年輕人,嘆什麼氣啊。」
正在吧檯上泡製咖啡的店長聽到高義的嘆氣聲,笑眯眯的開口說道:「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出來哦,本店有額外提供的煩惱傾訴項目哦~」
高義順著店長手指的方向,看到一面牆壁上密密麻麻的貼滿了便利貼,走近仔細一看,幾乎全是顧客的煩惱。
像是——「為什麼要加班,老闆怎麼不414啊!」
以及——「有沒有搞錯啊,他憑什麼這麼能掏。瑪德今晚睡不著覺了。」
亦或者——「她是不是喜歡我啊?我要不要主動表白?好煩惱啊,要不今天試試……」
店長一邊細心的泡製咖啡,一邊抬頭,向高義解釋道:「大家生的病,往往都以心理為主。而我的主旨,就是將煩惱寄托在便利貼上,再通過我的咖啡……」
高義看著他端著兩杯咖啡走來,輕輕放在桌上,繼續介紹道:「針對我所打工的地方而制,原創混合咖啡,又名——」
「啊,還沒想好。」
店長抓了抓頭,坐在了高義對面,笑著邀請:「試試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高義將一杯咖啡推到大叔的靈魂前,自己則是端起杯子,放在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
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在口腔中彌散開來。
emmn……不難喝,相反,還有些上頭。
高義抬頭看了一眼店長騷包的小圓帽與圓框眼鏡,忽然有些慶幸這傢伙沒去做太空人。
「如何?」
「有些苦。」
高義盡力做出一副很專業的模樣,又啜了一口:「但很香醇,很好喝誒。」
「對吧。」
店長微笑著點頭:「這可都是我自己培育的咖啡豆。
「那麼現在,喝了我的咖啡,是不是就可以說說你的煩惱了?年輕人,一直自己扛著事情,最後可是會累垮的。」
「要說出來,多跟大家交流一下嘛。」
高義看了邊上正在感受咖啡香氣的大叔,摸了摸下巴,但也覺得未嘗不可,於是熟練的運用朋友修辭手法:「我有一個朋友……」
「他失憶了。」
咖啡店的玻璃窗上,不斷有急促的雨水拍打而下,高義平緩的聲音,如泉水流經山石,寧靜而幽怨。
「失憶?這麼說來我也有些共鳴。」
一聽到這個,店長立馬精神起來:「之前我在巷子裡撿到一個小伙子,白白淨淨的,也是失憶了。」
「你猜我後來怎麼著?」
高義正想吐槽你不會打算重新塑造一個人格吧,店長卻是先一步開口,臉上頗有些懷念之色的望著窗外。
「我啊,帶著他去了很多地方,找過很多他有過印象的東西……」
「有一次,我拿出一本科學雜誌,他就激動,我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之前會不會是科學家什麼的……」
「後來我才知道,他原來小時候被他爸用這期科學雜誌抽過好幾回屁股……」
「噗——」
高義險些把一口咖啡吐出來,嘴角忍不住抽搐。
「人啊,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店長嘴角嗪著笑容,目光悠遠:「一生所做的事,不會消弭,反而會像印章一樣,蓋在獨屬於自己的冊子上。」
「不論你是否忘記它們,存在都不會消弭。」
「啊,對了,後廚還有蛋糕烤著,我先過去看看,烤焦了就不好了,就這樣,回頭見。」
店長一個激靈,猛地從座位上站起,提著圍裙,慌忙的向後廚跑去。
「糟糕糟糕糟糟糕——」
高義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痕跡嗎?」
「大叔,你……」
他轉過頭,正想看看大叔的情況,但話到嘴邊,卻突然止住。
大叔呆呆望著眼前的一杯咖啡,卻正有大滴大滴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滾落。
「我……」
他緩緩伸出雙手,想要觸摸自己的臉頰:「為什麼哭了?」
「我明明忘了很多事。」
「但為什麼……咖啡……就是想要流淚呢……」
「我到底……」
他顫巍巍抱住自己的腦袋,猛地滾作一團:「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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