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內心的拷問
接下來直到神社的道路，都沒有任何妖鬼攔路。
約莫是能克制自己的妖鬼，多少有些智慧的根本就不會靠近這裡，像是上面的常暗之主，那隻轆轤首難道會找不到路進入山體之中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它只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因為知道最中心處的廝殺爭奪有多麼慘烈，所以選擇了在外圍蹭取吸收散發的精華之力，沒有貪婪的加入戰場。
雖然還是悲催的被討伐了。
所以——
靠近這裡源頭核心的妖鬼，就必然都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本能與貪婪的那種類型了，因為有著無數龐大的精華近在咫尺，它們怎麼可能忍耐得住自己心中的貪婪、邪念呢？正如人總是無法抵抗發自內心的形形色色的各種欲望。
要知道很多妖鬼曾經就是人類，只是因為墮落而腐化，最終被荒魂的一面徹底壓倒和魂的一面，才會化身成為妖魔的姿態，靈魂從人間墮入奈落常世。
所以……其實沒有什麼不同的，它們並不比人單純，也不比人更加醜陋，因為它們就是人性一部分的化身。
黑髮少女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龐大而駁雜的妖氣說明匯聚在這裡的妖鬼數量不少，即使它們都在為了靈石力量，而失去理智的彼此廝殺，很大程度上的降低了她要面臨的壓力，但是這依舊需要慎重對待。
「唔，我覺得這橋最好每年維修一次……」
用袖子捂著鼻子，跟在少女的身後，越過最後的一道棧橋，接近著前方的神社的顧墨，看著棧橋下方仿佛沸騰一樣冒著氣泡的綠色毒水，禁不住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他毫不懷疑自己要是掉進去，怕不是就連屍骨都會在頃刻之間，被腐蝕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會留下。
顧墨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像是遊戲裡那樣，可以直接趟過去，頭上象徵性的冒出幾個紅色的扣血數字，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頂天了也就是用一份解毒散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和強硫酸什麼的比起來，具體孰強孰弱還不好說，但是也沒有比較的必要，反正都是一個下場……
——這是源自夜刀神的毒液。
夜刀神是日本傳說中一種有角的大蛇，既可以說是妖怪，也可以說是土著神，在《常陸國風土記》中有過記載。有人認為看見這蛇，就會招致破家滅門之災禍，但是也有人認為它是守護在谷地和濕地生息的人的土著神。
當然，看來齋藤道三信奉的是後者，在這裡修建的神社也是為了供奉夜刀神。
只不過前者的傳聞也不是沒有道理，空穴來風未必不是事出有因，畢竟在原本的命運之中，因為齋藤義龍被果心居士附身，對齋藤道三突然發動倒戈一擊，最終上演父子（女）相殘的局面……
而考慮到遠嫁尾張的濃姬後來也和織田信長一起，在本能寺一同攜手魂歸地府，連女兒女婿也是死了個全家，最終只剩下阿秀自己一根獨苗兒……很難說老頭子這不是遭到破家滅門之禍。
如此胡思亂想著的顧墨，發現前面的少女已經駐足不前。
盡頭的神社大門敞開，內部雖然是正常的神社景象，但是也是一片狼藉，而且最里側的牆壁和上方宅邸的暗門一般無二，都是被某種暴力所破開、打穿了，露出了後方的一條同樣狹長的通道……
通道筆直延伸十數丈，而後盡頭處豁然開朗，似乎那邊是一個同樣巨大的天然溶洞空間……
神社的存在不但是為了供奉夜刀神，也是像是上面的宅邸一樣有著一個明面上的幌子的屬性，存在就是為了隱藏封住通往真正的秘密之地的入口！
——當然也是那句話，現在這些設計都沒有意義了。
在盡頭的那片空間裡，因為距離有些遠，所以顧墨也看不真切，但是能夠聽到慘烈的嘶吼，如雷的咆哮……各種猩紅妖異的血色和閃耀的金黃色精華光輝交相輝映，色調鮮明飽和到有點兒刺眼。
瘋狂而恐怖的欲望廝殺，正在那邊進行著，早早就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在此處站定腳步，秀千代回頭望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曉得的……我不會拖後腿的。」
顧墨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而後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一如既往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八顆牙齒恰到好處的顯得潔白而陽光。
少女凝視了他幾秒鐘，才收回視線，回過頭去。
也許吧，雖然她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這人一定要和自己一起行動，但是也的確沒有怎麼拖她後腿，至少沒有出現總是陷入自己無法處理的危險，然後要等她來救這種令人心累的情況。而且自十三櫻村之後，對方的成長速度也挺快的。
會了點兒刀劍功夫，會了一些陰陽道術法，還有守護靈的庇護，再加上每次都很機靈的不會踏入最危險的戰場，而是只在邊緣划水，欺負落單的小怪，所以一般情況下自保倒是沒問題了。
思緒轉動間，她握緊手裡的太刀，就要邁步而去。
「等等。」
這個時候，顧墨卻是開口叫住她。
少女略顯疑惑的回過頭來，眼前的男子便開始絮絮叨叨的，不由分說的安排了起來。
「正所謂大戰之前，必有補給……我知道阿秀你其實不用我來操心，不過小心無大錯，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我剛剛給你的御神水呢，先喝幾口……」
「還有你的刀呢，給我給我，上個附魔BUFF不是手感更好嗎？嗯，你不要淨纏符？也沒關係，我還有召火符……」
連珠炮的一通話語，秀千代便有些稀里糊塗的配合對方的行動，覺得對方絮絮叨叨的不說，說的也儘是她有些聽不懂的話語，或者應該說她其實能夠聽懂對方的意思，就是裡面有些字詞實在琢磨不明白。
反正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按照顧墨的豐富的（刷本）經驗，做好了儘可能的準備。
她感受著周身精力的稍許活躍，腰間已經繫著一袋小靈石，是給可以直接利用靈石力量的她在關鍵時刻使用的。而且她看著手中的太刀的刀刃上，正流轉著淡淡的赤色霞光，似乎是鋼鐵的材質詭異的燃燒了起來，焰光在其上面流動。
召火符的術力被依附在上面，接下來只要火焰附魔的BUFF沒有過去，寄宿武器之上的火屬性之力沒有被消耗乾淨，那麼她每揮出的一刀，都會附加火屬性的額外傷害，讓對手陷入灼傷狀態。
「不錯不錯，其實阿秀你或者還可以考慮一下，將守護靈的力量運用到武器上，直接開個九十九武器大殺四方……」
顧墨打量了一下這個特效，也是豎起大拇指誇讚起來。
因為自身的法強緣故，他的咒符都只是很尋常的強度，所以特效也不是特別的炫目酷炫，不管是淨纏符還是召火符，都只有一層淡淡的光芒，不至於說稍不注意就會忽略的程度，但是也實在不太顯眼
顧墨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特效亮度」設置得太低了，不過摸索了一下設置面板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只是因為自己的法強太低了而已。
畢竟目前的加點都是傾向於近戰流派的力量和體質，智力、精神啥的一個點數沒加，在這方面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掌握的術法也不能夠享受到高屬性帶來的強大加成增幅之類的。
九十九武器？那是什麼東西？
黑髮少女卻是有些疑惑的盯著他，敏銳的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有些在意的東西。
「哦，就是那個兇巴巴的臭女人會的秘傳武技，你之後可以去學一學，我目前只見她會這個，其他人的話倒是不太清楚……」
顧墨摸了摸下巴，這麼解釋說道。
拋去護靈招來這種情況，對於守護靈力量的直接運用，貌似有兩種辦法來著，一種就是以自身融合守護靈的力量，進行憑依合體，但是這其實就是妖怪化……諸如淺井長政，柴田勝家等人，日後就都是這樣的例子。
另外一種便是以武器融合守護靈的力量，就是所謂的九十九武器，普通的凡鐵也會因此而通靈，白板裝備直接化身氪金武器，特效閃瞎狗眼。能夠駕馭守護靈多大的力量，九十九武器在持續時間內就能夠有多強。
不過可惜的是，在阿秀的故事裡面，九十九武器的概念似乎還沒有普及開來，她自己也沒有能夠掌握。
倒是在六十年之後，一代主角威廉就靠著這個大殺特殺。若是從這個真實世界的角度出發來推敲歷史變遷的話，可能的確是因為這個時候，這一招還屬於不為人知的秘傳？
所以顧墨就忍不住琢磨了，阿秀的大招是妖怪化，但是實際上她本身就可以做到，並不需要像是那些人類例子，要藉助守護靈的力量來妖怪化……
——那麼，她在妖怪化的同時，理論上是不是還能夠同時開九十九武器來著？
——兩代的大招和優勢全部集中於一身……這怕不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超級加倍版的戰國第一大妖。
黑髮少女似乎明白了的樣子，點了點頭，接著再度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剛才轉身向著神社的方向走去。
看著少女的背影走進那條通道，顧墨也是下意識的想要深深吸一口氣，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及時停止這種危險的行為。他警惕的回頭瞄了一眼，只見那綠水之中依舊不住的冒著氣泡。
空氣之中瀰漫著淡淡的怪異氣味，這應該是毒素散發的氣息……
即使不掉進去，光是在這裡待久了怕是也會出問題。抱著這樣的想法，顧墨往裡面挪了挪，儘可能拉開一點兒距離，希望自己的13點體質多撐一段時間……他就快要升級了，LV5升LV6的經驗條之前就被填得七七八八了。
或者這一戰之後，就可以完成升級，這也是他一定要蹭經驗的緣故。
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可多得，離開這個副本之後，怕是就遇不到阿秀這麼好說話的大腿了……偏偏升級的速度又開始明顯變慢下來，比起之前一晚上連升幾級，現在這個LV6就卡住了他挺久的。
儘管有後面遇到的戰鬥減少，而且很多都是隊友刷的怪，而來自隊友共享的經驗似乎只是一小部分的緣故，但是也讓顧墨有了些許緊迫感。
環顧四周一圈，打量著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蝮蛇神域」，他嘆了口氣，輕聲的自言自語：
「出來這麼久，也是該考慮回去的問題了。」
即使之前看開了，不再糾結，心態也變得樂觀豁達起來，但是他現在也必須面對一個客觀事實——那就是自己在這個副本里已經度過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了，怎麼都要回去看一看才行。
……
……
沒有任何的波瀾，也沒有什麼突生變故，一切都理所當然的落下帷幕。
約莫是秀千代的力量太強，開了妖怪化更是屠戮全場，再加上在兩人到來之前，那些妖鬼們就已經自相殘殺了一段時間，內耗了相當的一部分，所以這個結果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
也沒有在最後，突然殺出真正的大BOSS啥的，夜刀神不知道為什麼根本沒有出現。
小心翼翼的走過神社內部的密道，進入對面的龐大天然溶洞空間，顧墨的臉色慢慢凝固，最終變幻幾下，而後還是生生忍住了，沒有乾嘔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透支了下半輩子所有的毅力。
滿地都是血漿，殘肢斷臂，各種各樣的血肉碎塊鋪成了一座座屍骸小山，簡直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空氣之中更是滿是濃烈的血腥味，刺鼻不已，讓他覺得稍微呼吸一下，肺里就已經滿是血腥味的氣味分子，胃部都開始翻湧起來。
慘烈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不知道多少的妖鬼死在了這裡，比他之前看見的任何一處戰場都要觸目驚心。
屍塊太多太多，血漿太多太多，完全就是以密度將血腥程度翻了幾番。
——我先前就不應該將「血腥演出效果」拉滿的，明明是這個是可以直接關掉來著的……
他有些絕望的兩眼放空，同時舉手捂住額頭，覺得自己要因為這個留下一點心理陰影了。
努力摒棄這些糟糕的情緒，他收斂心神，開始仔細端詳這片空間，和印象之中空曠無比的BOSS戰場地不同，這裡給人的感覺是……「堆積如山」。
不光是屍山血海，還有這片空間裡本來就有的東西，吸引無數妖怪們蜂擁而來並且為了爭奪其而慘烈彼此廝殺的事物——靈石！
數量無比龐大的靈石！這些綻放著如蜂蜜一般濃稠的金黃色精華，無數巨大的晶體好像是一根根刺一樣，從地底鑽出，又如同某些巨大的植物簇，本來就密密麻麻的生長在這片空間之中一樣。
除去這些巨大的晶體，還有小一些的、破碎一些的，乃至於地上鋪滿的屍塊血肉的濃稠血肉地毯的下方，似乎就是密密麻麻的亂石灘一般，鋪滿了大大小小的晶體碎塊。
顧墨反應過來，心神一時間不由得為之所奪，目光都變得遲滯了一些。
…………
「很久以前，金崎一帶有一個叫做楚葉矢的小村子，村子以鍛造技術和採集名為靈石的奇異石頭而聞名，那裡也是曾經的討鬼之鄉……」
密道之中。
齋藤道三的臉色變得冷峻起來，他以一種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身邊的人訴說著什麼過去的故事。
「靈石是一種奇異的石頭，有人以為它就是山中的石頭，實際上它是從喋血之地凝結出來的精華，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人們大多數不知道這個，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反而只會迷戀靈石帶來的力量。」
「就算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在第一次接觸這種石頭的時候，都會自然而然的明白它可以做到什麼，它能夠蠱惑人心……而且靈石越多越大，蠱惑性就越強，可以做到的事情也就同樣在增加，不管是什麼樣的野心或者欲望。」
旁邊身穿甲冑的那個武士，齋藤道三最為看重信任的明智光秀，也是輕輕點了點頭，輕聲附和著：「但這是不合常理的力量，只會給這世間帶來扭曲。」
「沒錯，所以我這些年來收集各地的靈石藏在這裡，就是為了不讓別人濫用它……」蝮蛇目光炯炯，「所以不管將來，我把美濃交給誰，也就等於是將這些靈石一起交給他，我必須要確認那個人在這一點是怎麼想的。」
這就是齋藤道三的考驗，是接收美濃的繼承人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問題。
若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不惜利用靈石的力量，那麼這一點就與齋藤道三背道而馳，他是絕對不能夠認可的。
老頭子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希望這個小子不會讓老夫失望吧……面對這麼多的靈石，他現在一定已經陷入內心的拷問之中了，面對自己的內心，他是無法說謊的，因為靈石會折射出人心慾念，會映射出他最迫切的願望。」
「他現在一定是想要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所以看到的也會是這個，一旦他覺得靈石的確可以達成自己的願望，要利用靈石的力量不擇手段的去完成自己的抱負，那他就不是老夫要選擇的人了……」
這麼說著，齋藤道三話音未落，就突然瞪大眼睛——
「等等，外面那小子已經清醒過來了？！怎麼可能這麼快？！」
…………
那是發生在半分鐘之前的事情。
——「使用。」
——「使用。」
——「使用。」
連續的選擇同一個選項，耳邊不斷的響起及時的回饋，基本上也都是相同的——「獲得100000000精華，等比轉化為經驗值……」
顧墨一臉意興珊闌的在巨大的靈石晶體前選擇「使用」的互動選項，然後聽著悅耳的聲音響起，提示自己獲取了巨量的經驗，然後眼前的巨大晶體就悄然化作光芒，好似融化了一樣消失在他眼前。
緊接著又意念一動，一個屬性面板就這麼出現在他的眼前。
——「升級。」
點開最熟悉的頁面，看到自己的生命等級已經顯示為LV78，他扯了扯嘴角。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做這種事情，畢竟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靈石的精華就像是遊戲裡面那樣，可以當做升級經驗使用，然後後期動輒就是蘊含上億精華的超級靈石，讓自己的角色等級突飛猛進。
怎麼說呢，真的很爽，捏碎一塊巨大靈石，千萬億萬的精華轉化為經驗，然後看著自己的等級瘋狂飆升……然後他的表情也一點一點的從亢奮激動，變得毫無波瀾，甚至開始瞪著死魚眼。
「如果不是幻境就好了……」
他一臉興致索然的關閉了屬性面板。
一開始的時候，顧墨也沒有察覺到自己什麼時候陷入了幻境，這個幻境的確利用了他目前心心念念的事情，成功之後就直接壓制了他對於周圍環境的注意力。
但是，他早在之前就做過測試了，靈石精華無法直接轉化成系統面板需要的經驗，而且非常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智障系統根本沒有辦法這麼便利的使用，提示音沒有那麼乾脆利落，更加不可能意念一動就呼喚出來……
而且不說這些疑點——
顧墨走到另一根巨大的晶體簇的前方站定，看著晶瑩剔透的金黃色晶體表面倒影的澄澈鏡像，雖然不是特別清晰，但是足夠了。他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選項，打開了之前打開過的升級頁面。
依舊是LV5的進度，無情的擊碎了他的美夢……
智障系統的特異性質，似乎即使是在這種幻境之中，也會出現在他所看到的鏡像上，這是無法掩飾過去的漏洞。
「好歹讓我多爽一下啊，這都不能夠盡興，這個幻境真夠辣雞的……」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此，扯了扯嘴角，反應過來的顧墨默默的向著上方豎起中指。
下一刻，他耳邊似乎響起了某種清脆的碎裂聲，整個幻境就此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