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我們有罪,我們無罪

  「王小二!一盆熱水,一盆清水,快!」

  「布帶還有嗎?快拿來!」

  「火芝散呢!?你上次不是拿去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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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三學了很多年醫術,可每一次用,每一次都是為了自己,除了那晚,雖然這是他第二次救人,卻是第一次醫治這麼重的傷,他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一夜,不知過了多久。

  密室里,張三取出箭矢,又完成休忘仇胸前最後的包紮。

  王小二不在,因為師父說還需要更多的清水,所以他到外面打水去了。

  休忘仇則靜靜的躺在密室里臨時用桌子拼成的『床』上,仍然昏迷不醒。

  ······

  ······

  夜半,外邊微雨。

  密室里的張三滿手鮮血,沿著密室的牆壁,緩緩的坐了下去,神情明顯的憔悴,顯然為了醫治,他耗費了不少心力。

  王小二吃力的抬著一桶清水,這沿著往下的階梯,回到密室。

  「師父······」王小二看著累的坐在地上的師父,怔了一怔。

  張三看著王小二,王小二看著張三。

  王小二最終還是看向休忘仇,小心翼翼的問:「師父,大俠他······」

  「沒救了。」

  張三冷冰冰的話語落下,似乎不帶一點感情。

  王小二的眼眶頓時濕潤了。

  一桶清水灑在地上,覆水難收。

  王小二跌坐下去,張三靜靜的凝望著桌上的休忘仇。

  還能怎麼樣呢?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該用的藥一點也沒有少。

  可還能怎麼樣呢?

  江湖就是這樣。

  張三顯得比王小二堅強,也冷漠很多,或許是因為二十年來早已見過無數生死的他,早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

  張三從箱子裡取出一炷香,放在角落點燃,詭異的是,這香點燃的瞬間,一股異香立刻就遍布了密室。

  張三又走到休忘仇身邊,拿出一顆血紅的丹藥。

  「師父······」還流著淚的王小二,在問張三想做什麼。

  張三拿著丹藥,說:「激神香加上這顆丹藥,再有我之前的醫治和他的內功,還能迴光返照,應該可以讓他再活一炷香的時間,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遺言吧。」

  扶著休忘仇從桌子上坐起,餵他服下丹藥後,張三扶著休忘仇靠向牆壁,讓他半躺在桌上。

  隨後張三回到原位,坐在已經被打濕的地面上,靜等休忘仇醒來。

  ······

  ······

  眼皮很沉重。

  可下意識的,還是想要睜開眼,去看看眼前,有怎樣一副景象。

  原來是一個衣袍破爛的書生,和一個穿著黑衣的小男孩。

  原來是他們啊······

  張三注意到休忘仇的醒來,直言道:「你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休忘仇感受著體內的劇痛,很快明白過來,但他卻很平靜,很平靜的回答張三:「謝謝。」

  「······」

  「救我的白衣人是你吧。」

  「是我。」

  「想不到你的輕功那麼高,想必武功也不會差,還有如此的醫術。」

  看著胸膛綁滿繃帶的休忘仇,張三慚愧道:「你···謬讚了。」

  休忘仇很平靜的說:「那一刀已經斷了心脈,張三兄不必自責,就是鬼醫來了,今日我也是必死無疑。只是可惜了,二十年來······終究是功虧一簣,終究是我,無能罷了。」

  張三沉默一陣,休忘仇也不說話了。

  說到底,兩個人認識了沒多久,哪裡來那麼多的話呢?

  壓抑的時間,讓人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休忘仇開口道:「對了,那個草結還在嗎?」

  張三楞了一下,隨後從袖中拿出,道:「在這。」

  「可惜,你的恩情我報不了了,這草結,兄台便扔了吧。」

  張三看著那個已經離死不遠的人,再不忍心欺騙。

  張三說:「不扔,怎麼能扔呢?」

  「為何?」休忘仇疑惑。

  「這個······也是我家鄉的東西。」

  這一刻,休忘仇睜大了雙眼,似不敢置信一般。

  張三則緩緩低下頭,輕聲說:「四方村,村北角,有一戶人家姓林,他們家做的草結,是周圍幾個村子裡做的最好的,剛出生的孩子,我們這些窮人家沒錢買長命鎖,父母就去林家,請林大叔做個草結······是嗎?」

  淚,落了下來。

  休忘仇神色平靜,可眼眶裡卻不停的流下淚來。

  休忘仇顫顫巍巍的說:「那年······你幾歲?」

  「八歲。」張三回答。

  休忘仇仰首,然後輕輕的哭泣······

  張三則低著頭,看不見的他的樣子。

  王小二聽著兩人的對話,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淚,又漸漸在在眼眶裡打轉。

  時間,點點滴滴的過去。

  休忘仇回過神來,看向張三。

  張三卻一直低著頭。

  休忘仇道:「其實,我不是一個大俠。」

  張三和王小二聽到這話,都不由抬頭看去。

  你不是?

  誰是?

  「我甚至連小俠都算不上,我只是一個······懦夫。」休忘仇補充道。

  王小二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已經被休忘仇接下來的話打斷。

  休忘仇繼續說著:「那年,我十二歲,我看見那個孩子躲到草垛里,為了逃,我脫下自己的鞋子,放在那個草垛前······」

  說起了當年的那段往事。

  說起了這二十年來的噩夢。

  為此,休忘仇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當年其實當休忘仇逃出村莊時,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那個獵人果然被只鞋子所欺騙,去到那座草垛前,逼出了那個孩子。

  再之後,休忘仇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自己有多麼的卑劣。

  所以這二十年來,休忘仇廢寢忘食的修煉武功,沒有一天空閒過,享受過。

  即使把武功修煉到地階上段,他也一直做著一個可能連二十文錢也拿不出來的遊俠。

  靴子,衣服,不知洗了,縫補了多少次。

  休忘仇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睡床是什麼時候。

  他只知道,只要別人有難,不管對手是誰,他一定要拔出自己的劍。

  他知道只有這樣,他的內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對。

  做一個遊俠,只是為了心中的安寧,而不是為了什麼天下蒼生,不是什麼除暴安良。

  他只是想贖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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