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頓公國,荊棘領,男爵古堡。
黎明時分,古堡迎來了入秋後的第一場小雨。
萊茵掐著生物鐘,於一稻草堆中緩緩甦醒。
作為古堡中地位最低的『奴隸』,萊茵既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也沒有屬於自己的床。
因此他只能同其他與他一樣的『馬奴』一起,睡在這骯髒、寒冷,且滿是異味的空馬廄里。
黑暗中,萊茵看著其他還在熟睡的同伴,悄然起身,並沒有驚動他們。
畢竟類似的情況在他被賣來古堡的這兩年裡,一直都在發生,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呼……」
萊茵吐了一口濁氣,隨後用力的搓了搓手。
在略微適應這寒冷的雨天后,萊茵越過其他尚在沉睡的同伴,輕手輕腳的朝著空馬廄中央唯一的油燈走去。
這油燈里裝的,乃是由動物油脂做成的燈油。
這種燈油固然便宜,但有一個不小的缺點,那就是天氣嚴寒時十分容易凝固,不易點燃。
而萊茵面前這油燈里的燈油眼下就和火繩凝固、粘連在了一起,手中的火石根本無法將其點亮。
為此,萊茵不得不用手握住露出的火繩,獨自站在寒冷的空馬廄內,等待著掌心將火繩上凝固的燈油融化。
片刻後……
啪!
伴隨著一陣火花閃爍,昏暗的空馬廄很快就被一陣昏黃的火光照亮。
萊茵看了看周圍或熟睡,或裝睡的『同伴』,並沒有試圖去叫醒他們。
畢竟他們作為『馬奴』,唯一的作用只是幫古堡內的騎士老爺們照顧好馬匹。
做的好了,不會有什麼獎賞。
做的差了,輕則打罵,重則直接打死後丟出古堡,無人問津。
如此黑暗的未來,使得馬奴們都是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能過一天是一天。
只是同為馬奴的萊茵卻是個例外……
知道其他人不會這麼早就起來,萊茵直接取下掛著的油燈,獨自走向了旁邊的馬廄。
在這馬廄內,赫然有著三匹戰馬,以及幾匹普通的馱馬。
莫頓公國是建在騎兵上的國家,在這個國家中,每個人都以成為騎士為榮。
曾幾何時,剛穿越來的萊茵也對成為『騎士』十分嚮往。
覺得自己或許能在這陌生的『異世界』闖出一片天地,留下屬於自己的傳說。
但這一切都在一批馬賊闖入村莊,併到處劫掠後,淪為了泡影。
也是在那一夜過後,萊茵明白了兩件事。
一,騎在馬上的人,不一定就是騎士。
二,騎士守護的東西中,或許並不包括他們這些平民。
因為在其中一個領頭的馬賊鎧甲上,萊茵清楚的看到了一個類似『家徽』的圖案。
雖然他認不出這『家徽』隸屬於哪個家族,也不清楚這圖案代表了什麼,但他知道這些傢伙絕對不是尋常的馬賊。
畢竟尋常的馬賊可穿不起貴重的鎧甲,更沒有資格佩戴家徽。
在那之後,被這些人抓住的萊茵在經過一番兜兜轉轉後,最終被賣到了荊棘領的男爵古堡,成為了一個專門幫騎士老爺們照顧馬匹的馬奴。
「幻想成為騎士的人,卻成為了連馬匹都不如的奴隸嗎……」
萊茵一邊低頭餵馬,一邊小聲呢喃著。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說。
馬匹若是死了,騎士老爺們是真的會心疼很久。
可馬奴若是死了,騎士老爺們或許只會冷漠的說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沒有然後。
這就是莫頓公國里的奴隸,如路邊的野草一樣,無人在意。
昏暗的馬廄中,萊茵在把所有飼料都倒入馬槽後,就獨自坐在馬廄旁的一大石上,出神的看著不遠處古堡院子的空地,靜靜的等待著。
隨著雨點停息,一縷晨光映入荊棘領。
一批民兵很快就在一位見習騎士的帶領下,於古堡內的院子中操練起來。
而這個時間,也是萊茵難得的『學習時間』。
萊茵不想當一輩子奴隸,更不想一輩子給人養馬。
為此,他必須抓住一切能『上升』的機會。
早起偷看民兵的訓練,這便是萊茵近乎唯一的『機會』。
只是想要成為『騎士』,光看可不行。
馬匹、裝備、武藝、乃至其他一些萊茵想都不想到的東西,才最終奠定了『騎士』在莫頓公國出眾的地位。
因此哪怕有一些民兵注意到了萊茵的異樣,卻也根本無人在意。
畢竟誰會去關心一個奴隸的想法呢?
曾幾何時,萊茵也覺得他無法掙脫那施加在他身上的奴隸枷鎖。
可當他來到男爵古堡的第二天後,變化出現了……
【靈魂連結完成,騎士加護生效……】
【註:遵騎士八德者,獲騎士之護,榮耀歸己身】
...
『騎士加護』,這是萊茵來到男爵古堡後第二日於他腦海中浮現的信息。
而其效果也很簡單,那就是只要萊茵嚴格遵守『騎士八德』,就能獲得不同程度的『加護』,也就是所謂的天賦。
但想要激活這些天賦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兩年過去,萊茵一共只激活了兩個加護。
分別是騎士八德中的『謙遜』和『誠實』。
【謙遜(絕對專注):保持謙遜的你,擁有最好的學習與分析能力。】
【誠實(真理之感):保持誠實的你,擁有辨別一切真偽的能力。】
倘若沒有這兩個加護,萊茵也不覺得自己能從圍觀這場訓練中學到什麼。
可有了這兩個加護後,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畢竟萊茵的學習對象從來就不是那些普通的民兵。
而是站在民兵面前,身材魁梧的古堡見習騎士——弗格斯。
雖然弗格斯很少出手,但他偶爾會為了彰顯見習騎士的強大,從而挑選出一兩個民兵來和自己進行對練。
故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萊茵依靠著『謙遜(絕對專注)』帶來的恐怖學習能力,從對方的身上觀察到了一些有別常人的東西。
比如這位古堡見習騎士在戰鬥時,其呼吸方法會立馬發生改變。
連帶著他的力量、速度,都肉眼可見的提高了不少,這讓萊茵驚為天人。
而也是在有了這個發現後,萊茵每日都會借著弗格斯訓練民兵的機會,悄悄觀察其呼吸的方式,以及其他一些細節。
得益於『謙遜(絕對專注)』的恐怖加持,萊茵僅僅是在來到男爵古堡後的第三個月,就已經基本掌握了弗格斯那特殊的呼吸方法。
只是萊茵在悄悄的嘗試了一次後,就再也沒用這樣的方法呼吸過。
因為在那一次的嘗試中,萊茵頭一次感受到了何為『瀕臨死亡』。
那種渾身欲裂,五臟六腑刺痛的感覺,讓萊茵立刻停止了這種魯莽的舉動。
在那之後,萊茵整整高燒了三日,花了小半個月的時間才調養好,相當於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不過這一次的嘗試雖然讓萊茵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他也不是毫無收穫。
因為在那次之後,萊茵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飯量大了不少。
身體素質似乎也提升了些許。
只是萊茵奴隸的身份註定了他根本無法隨時吃飽。
自然也就更加不敢隨意使用這種特殊的『呼吸法』來鍛鍊自己的身體。
但萊茵沒有就此放棄了。
為此,萊茵不惜每日早起,而後風雨無阻的坐在這裡,定時圍觀民兵的訓練。
萊茵並不是想藉此學會什麼,而是要以此來抓住某個渺小的,轉瞬即逝的『機會』。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今日,那個近乎不可能出現的機會……出現了。
...
「喂,那邊的小奴隸,我看你也在這裡看了一年多了,想來你應該是有點當騎士的想法。」
「不過你要是想當騎士的話,光在那邊看著怎麼行,過來試試?」
弗格斯爽朗的聲音,瞬間打斷了民兵們的訓練,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馬廄邊那瘦弱的身影上。
面對弗格斯的邀請,萊茵自然不會拒絕,也無法拒絕。
清晨的古堡空地,萊茵第一次被允許走出那骯髒、昏暗的馬廄,踏上古堡那平整又翠綠的草地。
待萊茵走近後,因他常年待在馬廄,使得他身上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異味,粗布衣上更是肉眼可見的沾染了許多雜草,以及一些分不清是什麼東西的污漬。
這使得周圍的民兵們紛紛露出厭惡的表情,並下意識的拉開了和萊茵的距離。
只是和對萊茵毫不掩飾心中厭惡的民兵們不同。
弗格斯這個古堡見習騎士此時卻是對他這個小奴隸,表現出了不小的興趣。
而在一番近距離的觀察後,弗格斯發現萊茵的衣服雖髒,頭髮也是亂糟糟的,但其雙手的指甲卻十分乾淨,裡面沒有半點污垢。
說明萊茵實際上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只是受環境所迫,才顯得如此寒酸、邋遢。
不過這個小細節其實無關痛癢。
因為不管萊茵之前是什麼身份,現在的他都不過是古堡的一個馬奴罷了。
而真正讓弗格斯心血來潮,並決定讓萊茵過來也參與一次訓練的原因,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萊茵的眼睛。
不同於其他奴隸的麻木、空洞的眼睛,萊茵的眼睛很是清澈、純淨。
這使得他在一眾奴隸之中,顯得十分矚目。
畢竟一邊是行屍走肉,一邊是活生生的人。
別說弗格斯這樣的見習騎士了,隨便一個正常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差別。
只是絕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在意奴隸的想法,更不會去了解這些人的過去。
因此才都選擇性的忽略了這一點。
其實要不是萊茵每日清晨都會出現在那馬廄固定的位置上,圍觀著他們的訓練。
弗格斯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他那與眾不同的眼神,自然也不會有今日這般心血來潮之舉。
畢竟一個奴隸的想法,又有誰會在意呢?
清晨的陽光下,瘦骨嶙峋,衣著寒酸的萊茵就好像那混入天鵝群里的醜小鴨,被周遭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的民兵們用或嫌棄、或傲慢的眼神,無聲注視著。
但就和民兵們毫不在意奴隸的看法一樣,作為見習騎士的弗格斯同樣不會在意區區民兵的想法。
因此在打量了年僅十二歲,身高只到民兵們腰間的萊茵片刻後。
弗格斯隨意的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一柄木劍,並將其丟到了萊茵的面前。
「拿起它,小奴隸,然後……」
弗格斯的目光在民兵中掃過,並最終指著其中一個尖嘴猴腮,身材在民兵里相對瘦弱的傢伙說:「……打敗他。」
「只要你能辦到,我就讓你加入我的民兵團,如何?」
是真話……
擁有『誠實(真理之感)』的萊茵,當即就聽出了弗格斯此時言語中的『真誠』與『施捨』。
對此,萊茵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撿起地上因沾染雨水而變得些許沉重的木劍,恭敬的開口道:「感謝您的恩賜,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
聞言,弗格斯先是一愣,隨後一邊摸著自己的滿是胡茬的下巴,一邊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
多麼好聽,又貼切的稱呼啊。
雖然類似的話,弗格斯已經從不少人口中聽到過。
但不知為何,這話從萊茵嘴裡說出,效果卻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因為弗格斯能感覺到萊茵這話不是什麼虛假的恭維,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讚美。
想到這,弗格斯心裡對於萊茵的印象又提高了不少。
並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
只要萊茵接下來的表現不錯,無論輸贏與否,他都會將其編入自己的民兵團。
畢竟他可是萊茵口中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而不是什麼該死的見習騎士。
而一個真正的騎士,為什麼要吝嗇對一個奴隸的施捨呢?
只是和對萊茵另眼相看的弗格斯不同,那被選出來的民兵此時卻是一臉不耐。
「你這卑賤的,該死的奴隸,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點攻過來啊!難不成你是想讓我陪你在這寒冷的清晨里一起罰站嗎!」
對此,萊茵並未動怒。
只是默默的雙手舉起木劍,身體下壓,長劍過肩。
「嗯?」
一旁的弗格斯見狀,神情為之一振。
因為萊茵此時所擺出的起手式,赫然就是他三天前才演示過的『白鴿劍術』里的第一式——白鴿·喙。
倘若萊茵不是空有其表的話,那就證明這個不被人注意的小奴隸,在短短三天的時間裡只用『看』的方式,就學會了一招劍式。
要真是如此,那他弗格斯或許撿到寶了。
想到這,弗格斯的神情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因為他有種預感,眼前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奴隸,或許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