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居安思危
在一起生活了快兩年，李萱對男朋友金尚的喜好和生活習慣，以及秉性有了很多了解。
本質上，小金並不是一個意志特別堅定的人，聰明且能力出眾，也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響而做出不太理智的事情來。
生意上的布局，看似很多都立足長遠，短期內的效益並不太好，理所當然，涉足的時機也不是最佳，有不少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就做了。
有點小貪，好在不執著，也知道反省。
就好比家用遊戲主機Venus 2 plus這款產品的研發，就摻雜了許多老闆的個人意志。
在作風上，也是傾向於安逸享樂，對華服不太關注，走的是舒適休閒路線，但在口腹之慾上，還是比較熱衷的。當然，也不是那麼講究，當有其它想法占據了思維的制高點，就吃不出什麼滋味來了。
眼前的金尚，一邊思索，一邊和李萱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大口吃米飯的同時，筷子也只伸向了手邊的菜，貼心的女朋友時不時不動聲色地交換著餐盤的位置，讓小金多吃點有營養的。
「在遊戲主機二代產品的定型上，我犯了一個大錯。不管是添加聯網功能，還是內置VCD播放功能，都不能以削弱其遊戲屬性來實現。一旦它的產品定位不夠清晰，當前的熱銷數據掩蓋了危機，下一代產品就會爆發出來，且更加猛烈。」
成功，有時候比失敗更可怕，它會麻痹決策者的思維，錯失改進的良機。
「總之，賣得好，也算是打了個翻身仗，一掃初代機大敗虧輸的頹勢。」
「算是吧！」
不管怎麼說，這一點是不能否認的，營收增加，也給了公司更加從容地解決問題的機會，好就好在，金尚並沒有被表象所迷惑。
「原本下一代產品還要加碼藍光播放功能，在高清視頻領域更進一步，現在想來，還是太超前了。一旦加載更多功能，成本就控制不住了，如果還要升級聯網屬性，勢必會讓本就不太妙的局勢雪上加霜。」
家用遊戲主機，到底只能是一款遊戲機，為了遊戲體驗而增加其它功能，是可行的，但要在其他領域拓展，還不如另起爐灶，發售一款新產品。
不管怎麼樣，遊戲主機Venus系列產品的影碟播放功能，到DVD高清就會止步，更多的，也就沒有必要了。
「影碟機應該還有四五年的發展期，但……僅此而已，數位化是大勢所趨，越往後，也就是存量博弈的紅海搏殺了，我沒打算太過深入，只會蹭一蹭影音大碟發行的紅利。技術開發還是要跟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但營利的關鍵，還是在內容製作上。文化立業的招牌，一定要擦亮。」
如果用流行樂隊的配置來對比的話，科技與狠活就好比架子鼓，是一首受歡迎歌曲的骨架與根基；用戶需求和產品設計就好比貝斯，是附著肌肉紋理，即便不是那麼雄壯健美，也能靠衣裝美容修飾得還算過得去，可要是能做到最好，盡善盡美，那是理想狀態；吉他，鍵盤和主唱，就好比文化產品，相當於盛裝華服和唱歌表演，屬於拔高上限的關鍵。
架子鼓沒打好，節奏就亂了，一切都是白搭；貝斯手裝模作樣擺個POSE，哪怕不擦電，很多外行也聽不出來，毫無存在感，但它的作用卻毋庸置疑，頂尖的樂隊一定有頂尖的貝斯手，水平不夠的樂隊裡的貝斯手就是打雜湊人數的；吉他和主唱則是光鮮亮麗的頭牌，往往他們才是吸引粉絲的關鍵。
回到家用遊戲主機上來，哪怕設備再先進，功能再強大，沒有好玩的遊戲，哪個玩家會捧場？
「貪大求全，可能是我的弱點之一，賣影碟機就去造影碟機，賣娛樂影音筆記本和平板電腦，就去組裝生產，賣機頂盒就去研究傳輸解碼功能，而不是將所有的應用集成在遊戲主機上。產品定位不清晰，是很嚴重的失誤，我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犯這種錯誤了。」
比如，調用《東方漫客》和繪心書店的資源太頻繁，為所謂的IP開發付出了很多，堅持多平台同步等。
事實上，一個文化產品的開發，是不是能成功，在面世之前，都是未知的，哪怕是前世大紅大紫的作品，換了個時間，換了個地點，換了個世界，也難免會遇冷。
老闆頻繁干預的後果，就是違背了市場規律，讓專業人士的意見不能反映在商業服務中去。
這個教訓，金尚記在心裡，並舉一反三，思索著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哪些做得好，哪些做差了。
文化產業走大IP路線肯定是不會錯的，但不管不顧，沒有前置條件，沒有做市場調查，就盲目一擁而上，對資源利用的效率比較低，實際上造成了比較嚴重的浪費。
「你是覺得，自己的控制欲太強，導致員工們的積極性沒有調動起來，本身能力也沒有發揮出來，得不到鍛鍊麼？」
「這是必然的。」
女朋友的話，金尚是比較認同的，
「以前公司小，人不多，我一個人事無巨細地忙裡忙外，無疑效率更高，可現在，需要的是集體的力量，直接管理數千人，間接輻射數萬人的商業實體，哪怕我忙到吐血也管不過來。說是缺少獨當一面的人才，可人才也不是生而知之的，如果不給大家努力提升的機會，光靠從外面招攬高管，也是不可取的。」
「準備放權了？」
「沒到時候，但確實該適當松一鬆手了。」
如果是一般老闆，作為創始人，對公司的控制權肯定很強，對挑戰者嚴防死守。
但對金尚來說，不一樣。
歸根結底，小金也是有「祖傳金手指」的男人，這是和一般創業者最大的不同。
父祖傳下來的基業，足以讓自己混吃等死，甚至還能抽出部分讓小年輕創業玩，起點就很高了，跳過了最艱難的原始積累階段，第一桶金幾乎沒費什麼勁就到手了。
就好比行星智造這一家新公司，金尚對幾個關鍵項目可以多加關注，但對產品設計，確實沒必要事無巨細地插手，只要提使用要求，並驗收最後的成果就夠了。
「你呀……」
李萱伸出手指，點了點金尚的額頭，嘆了一口氣說道，
「以前的你，總是抱著實現人生目標的心思在努力，只不過，站在老闆的立場來看，自己親自動手，帶頭幹活，率領眾多員工往前沖的模式，不是說不好，可到了一定程度，得轉變心態。身為一個大公司當之無愧，說一不二的老大，得有足夠的眼光和勇氣，六親不認的狠辣，一視同仁的蠻狠，只做屬下做不來或者不該做的事，要是有人可以干，自己就絕對不動手。你數一數，自己滿足幾樣？」
聞言的金尚樂呵呵地傻笑著，輕輕搖頭。
「我懂，但是，你願意在那樣的老闆手下幹活，或者說，有那樣沒有人情味的男朋友？」
「感性上來講，我肯定希望你更加『有溫度』一點，要是男朋友鐵面無私，毫不容情，我也會很為難的。可從理智上來說，一個如同機器，帶領公司奮勇前進，將諸多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能者上，庸者下，唯本事和功績而定高下的老闆似乎更值得追隨。除非，自己和老闆的私交不錯，能夠得到特殊照顧。」
也就是說，身為打工仔，希望遇到比較好說話的老闆，可對真正有大志向，有大目標的人才來說，遠大的前程和個人價值的實現，或者說，賺更多的錢，比和老闆同事玩過家家酒更加重要。
良禽折木而棲，老闆挑選員工，員工也在篩選老闆。
只會根據市場調查和用戶需要而提出一大堆不切實際要求的外行老闆，未必就比懂得許多，樣樣精通的技術派老闆要差。站在員工的立場，更加喜歡內行的領導者，可實際上，往往是立足市場，比較接地氣，跳出了所謂的技術框架而瞎折騰的外行老闆，更容易成功。
不能完全不懂，可懂得太多，太深入，影響了思維模式，往往會適得其反。
當然，這是站在純商業角度看問題，如果以科研學者的視角來看待問題，從拉長歷史的眼界來衡量，醉心於實驗室的科學家，才是真正推動人類歷史前進的翹楚。糾結於所謂的科研回報率或者成果轉換率，商業變現能力的，反而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金尚沒有在學術上折騰的興趣，而是以企業家的身份，介入到未來發展的浪潮中，自然是以企業家的視角來判斷自己的方向路徑。
李萱話里的意思很清楚，就是金尚的觀念還沒有從一個草台班子的「班主」，轉變為大公司的老闆，至少短時間內，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
「發展太快，自身沒跟上，員工培養不到位，能力不達標，磨合不順暢，總之，各種原因都有。這次家用遊戲主機的產品定位產生了偏差，只是一個表象。不得不說，幸好遊戲卡帶銷售不達預期的情況被注意到了，讓我有及時調整的機會。」
既要在公司管理上滴水不漏，又要在技術發展上微操調整，還要親力親為，在文化產品的具體創作上指手畫腳，哪怕金尚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況，以金尚的能力，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電子通訊技術，硬體製造以及網際網路產品開發等，了解一點皮毛，懂得必要的知識就是極限了，真要深入學習，那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掌握精髓的。
「你能想通就好。事實上，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你的表現實在是太亮眼了，幾乎算無遺策，讓大家都不敢對你的決策發出質疑。長此以往，恐怕不妙。」
就好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丞相，雖說其聰明才智確實當得起讚譽，可每當文臣武將遇到難題，都寄希望於所謂的「精囊妙計」，而不是自己想辦法解決的時候，危機就誕生了。
如今的今夕文化，似乎有這種傾向了。
「參與感不強，影響了歸屬感的提升，尤其是中下層管理幹部，和上層決策者產生了裂痕。行星智造的一線操作員，對Venus二代機的現狀，肯定是有意見的，但是完全沒有反饋到我這邊來，甚至洪仁全那邊也不一定知道。」
遊戲卡帶滯銷嗎？
完全沒有，只是比遊戲主機的銷量增長幅度低而已，完全沒有問題，上上下下都瀰漫著樂觀的想法。基層只看手裡的工作，難以把控全局，管理層則被熱賣蒙蔽了雙眼。
這次事件，也不由得讓金尚回憶起了前世差不多時期發生的事情，在PS2極為火爆的市場背後，相關產業在接下來的一兩年裡，遭遇了極大的挫折，市場迅速萎縮，甚至沒等到網路遊戲的衝擊，就已經先低迷了好幾年。
當時的發行商，好像也是採取了類似的舉措，搭載了最新版本的解碼器和播放器，導致產品定位不清，在市場滾滾浪潮下，沒有察覺到原創遊戲市場萎靡不振的根源，也沒有在3D遊戲市場加注籌碼，最終功虧一簣。
寥寥幾款熱賣頭部遊戲，難以彌補眾多第三方遊戲生產商倒閉的負面影響，惡性循環之下，不斷地在熱賣遊戲的續作地打轉，炒冷飯，恰爛錢，結果讓眾多死忠粉絲失望，紛紛轉投他處。
「你的優勢是什麼？目光遠大，思維敏銳，總能在眾多前途不明的道路中，選中最適合自己的那一條，而不是親自動手，開闢一條新路。開拓藍海的事，偶爾做一做，別把這種手段當做常態。人……能不能生而知之尚且不好說，但絕對不可能全知全能，要承認自己有力所不及的領域。」
「我明白，以後會注意。這次就算了，總歸結果不是太差，但是……確實該培養幾個嫡系產品經理了。」
吃完晚飯，收拾好後，金尚十分坦然地說道，
「過兩天，我和魏雙萍聊一聊公司改制，如今的員工上下流動，還是有些阻塞，不夠順暢，提拔人手，賦予權柄，要名正言順才行。」
每一次人事發生變動，對公司都是一次地震，影響有大有小，金尚希望最大限度維持穩定，並達成目標，沒有專門的人力資源提供意見，還真不好輕動。
「對了，本周《醉拳》上映，發行部門那邊也做了不少配套優惠宣傳活動，務必將《格鬥之王》這個『金礦』的價值挖掘出來。如果票房不錯，就啟動電視劇拍攝，反響不太行，就過幾年再說，用漫畫和動畫積累人氣，或者推出其他角色的自傳故事。」
「比如，表面上是知名搖滾樂隊主唱，背地裡是精通超凡戰鬥能力的格鬥少女；出身富豪家庭的陽光少年，卻是個嚮往鐵馬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的天真古武術愛好者？」
「不行麼？多試試，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迪斯尼的勝利，步步驚險，漫威電影的大賣，也是吸取了前幾部失敗作的教訓，才最終把准市場的脈搏，取得成功的。
「你呀，就是想法太多了，別人都跟不上，要不是錢夠多，足以承受住折騰的代價，恐怕早就敗光了。」
李萱沒好氣地白了男朋友一眼，
「那一份名為《白蛇傳》的項目草案，是不是等《大宋奇案》初步取得熱度，就要開始推行了？」
「你看見了？」
「都沒怎麼掩飾，就那麼大喇喇地擺在書桌上，我又不是瞎子。」
「一步一步來嘛，反正總要做的。」
一開始金尚準備的是《西遊記》來做承上啟下，後來實際調查過民間知名度後，發現居然是基於「唐代洛陽巨蛇事件」而衍生出的人與蛇妖相戀的故事更加深入人心；以玄奘西行天竺取經為基礎的《大唐西域記》在部分地區以及特定人群中知道的極多，放在全國範圍，反而不如《白蛇傳》有人氣。
確實，沒有《西遊記》的流傳，四大名著的人氣加持，窮書生和富家千金的才子佳人故事以及人妖相戀的志怪故事在民間傳播更加廣泛，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如此，金尚也只好適當調整開發計劃，將《九鼎戰爭》，也就是前作發生的故事十五年前的續作中預備登場的孫悟空換成了白娘子。
故事以不具體講明年代的北宋為背景，和《大宋奇案》的故事脈絡還有點關係。
以歷史為主幹，諸多枝丫藤蔓以其為基礎生長，逐步豐富成一個完整的歷史架空宇宙。
電影《醉拳》是第一個面向大眾的衍生角色IP開發的嘗試，和僅僅針對動漫和遊戲愛好者的小眾題材不一樣，是第一個嘗試將只在部分群體中流行的亞文化展示給無特定針對客戶的「破圈」行動。
成了，就證明這條路走得通，敗了的話，還是得回去舔傷口，多練習基本功，再來挑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