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冉冉歸何處，夕息抱影寐

  （林予夕家長會的獨立番外，免費給大家看吧。）

  [1]

  午後，林予冉趴在桌上打盹。

  來新學校已經一月有餘，她很喜歡這裡的生活，因為沒有人管著她，圍著她說教。

  下一節課是什麼來著？

  哦，這好像不是自己這種不良應該考慮的問題。

  她自嘲地嘆了口氣，什麼課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不影響她睡覺。

  「那個……」身側溫軟的聲音傳來，林予冉沒有任何反應，她對自己這個新同桌一向愛答不理。

  「這麼睡壓胳膊會導致血液循環不暢的。」少女聒噪的聲音再次傳來。

  林予冉還是沒抬頭，出言地譏諷道：「你要是不樂意可以把你的胳膊借給我？」

  不得不說，何素怡是和她做同桌最久的人，以前她基本都是單人單桌，即使有同桌也待不長，沒多久就會偷偷去辦公室找老師調座位……畢竟沒幾個人受得了她。

  林予冉並不會覺得這種人不好，反而為他們有眼力見而感到欣慰，畢竟，熱臉貼別人冷屁股不是有病嗎？

  然而，何素怡就是這種「有病」的。

  這傢伙真的好奇怪啊，真能受得了自己？

  身側頓時沒了響動，看來少女已經被她懟的啞口無言了。

  熟悉的感覺，就是這樣，快厭惡自己，和其他人一樣調整座位，讓她繼續一個人待著吧，多好。

  林予冉如是想著，右手卻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她下意識抬眼，這才注意到手邊的趴睡枕。

  「我的胳膊是不能借給你了，不過我有這個，趴著睡挺舒服的，伱試試！」何素怡又把枕頭往過來塞了塞。

  這傢伙真是夠了……

  林予冉想像往常一樣無視她，心裡卻又覺得奇怪，她為什麼會有這個？

  「我媽買的，她說在學校困了趴著睡舒服點。」何素怡看出了她的疑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家長支持孩子在學校睡覺，而且會擔心孩子在學校睡覺不舒服。

  如果自己在學校睡覺被家裡人知道了，換來的肯定只有一頓臭罵吧。

  或許也只有這麼好的家長，才能教出這麼乖的女孩子……哪像自己一樣呢，沒個正行。

  林予冉瞥了一眼笑盈盈的何素怡，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這個趴睡枕。

  她倒想試試看，趴在充滿家長關愛的枕頭上睡覺會是什麼感覺。

  畢竟，自己沒有過這種東西。

  「家長會你家誰來啊？」何素怡小聲詢問著。

  她看到林予冉接受了她的好意，以為這傢伙的冰融化了一點點，這才繼續搭話。

  不過她明顯看走眼了，林予冉趴在枕頭上，一語不發。

  其實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家長會誰會來？

  那種事他們根本不會關心吧。

  畢竟林予冉自己也清楚，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她都是一個令人失望的孩子。

  她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在夢裡，她夢見爸爸久違地來參加了她的家長會，夢見爸爸夸自己……

  然後她醒了，被同學們笑醒了，原因上課了老師說她來學校還帶枕頭，怎麼不把被子帶上。

  林予冉環視著同學幸災樂禍的笑容，面色異常平靜，這種事她習慣了，也麻木了。

  無論是嘲笑，還是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這些才變成這樣，還是變成這樣才有了這些。

  算了，她也不在乎。

  但讓林予冉沒想到的是，旁邊女孩舉起了手，然後驕傲的告訴了所有人，枕頭是她的，因為太舒服所以才讓自己睡過頭了，她也有責任。

  老師一時間也有點無語，只能讓她們兩去後排罰站。

  這傢伙真笨啊，林予冉偷偷打量著一起罰站的女孩，頭一回覺得她還挺順眼。

  [2]

  林予冉的夢好像要成真了。

  爸爸真的要來她的家長會，上一次他來自己的家長會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是小學四年級，反正已經很久很久了。

  她只記得，那次因為她揍了班上的同學，爸爸開家長會時被老師批評了，然後他再也沒有來過自己的家長會……

  雖然，爸爸從來不關心自己為什麼會打架，從來不關心自己是不是還手，因為在林家的規矩里，女生打架就是不對的。

  不過爸爸這次又可以來自己的家長會了，林予冉感覺心裡毛毛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也並沒有多開心吧，只是家長會時自己的座位第一次不會空著而已，又能有多開心呢？

  自己最近的表現還好吧，希望不會再惹爸爸不開心……她思來想去，也無法給自己一個公正的評價。

  「你覺得我最近表現怎麼樣？」林予冉揪了揪同桌小辮子，這個動作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起來挺好揪。

  「嗯……」何素怡愣了半天，很想找到一個不那麼傷人的詞語，「好像，還行吧。」

  她找不到。

  「應該不會惹爸爸生氣吧！」林予冉似乎是再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面前的女孩。

  「家長會我爸爸要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似乎是強調這件事的真實性，或是炫耀，亦或是之前何素怡問了她家長會誰會來，她只是回答。

  「家長會叔叔會來嗎？真不錯啊！」何素怡笑的很開心。

  林予冉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開心。

  「你笑什麼？」

  「我替你開心啊！」

  「哦。」

  林予冉不動聲色地上揚了嘴角，是啊，自己應該開心的！

  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3]

  家長會的時間調整了，因為班主任臨時有事。

  從早上調整到下午。

  這是林予冉最近聽到的最讓她彆扭的消息……

  因為下午也是她姐姐的家長會。

  但爸爸只有一個，他會去誰的家長會呢？

  她的腦袋像是被一槍擊中眉心，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自己居然把這個問題當成選擇題，真可笑啊……

  「你怎麼了？」何素怡看出了她瞬間的變化，她感覺自己同桌的魂被抽走了。

  「他不會來了……」林予冉沉默了好久，又問道：「我最近表現真的還行嗎？」

  「嗯！」何素怡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他看不到了。」

  [4]

  晚上，林予冉渾渾噩噩地回到家。

  爸爸已經來了，為了她們姐妹倆的家長會專程從魔都趕了過來。

  林予冉有點好奇，自己在其中的比重有多少，會有10%嗎？

  「冉冉回來了啊！」林堇城瞥了她一眼，一語帶過，甚至不關心她的回答，繼續和林予夕閒聊著。

  倒不是她爸爸太冷漠，畢竟通常這個時候，林予冉都不會回答。

  「我們家長會改時間了。」她靜靜地看著他們，「明天下午。」

  似乎是她的話起了效果，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似乎無論是誰先出聲都會打破冰面，讓所有人墜入海底。

  「沒事，我們明星學員都是外人，家長會無所謂的。」林予夕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笑著開口，第一個打破僵局。

  林予冉聽出來了，自己這伶俐懂事的姐姐，有意想把家長會的機會讓給自己。

  「用不著。」

  她不想被謙讓，因為這樣顯得自己很可憐。

  最後，他們還是沒能商量出一個妥善的方法，兩個孩子的家長會同時進行，這本就是一個兩難的決定。

  林予冉覺得沒必要糾結，不假思索地放棄她就好了啊，反正這麼久以來已經習慣了。

  故作姿態地思考很久，最後還不是選擇姐姐嗎？

  偏心一開始說出來不就好了嗎，為什麼又要裝模作樣的一視同仁，然後又事事傾向另一個呢？

  真沒意思。

  [5]

  直到家長會當天的中午，這件事也到了必須得做出決定的時候。

  下午，爸爸會去誰的家長會呢？

  林予冉的心裡還有一丟丟幻想，因為她還在回憶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怎麼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樣的，畢竟她沒有姐姐那麼聰明，沒有她那麼通情達理。

  雖然已經做好了失敗準備，但在爸爸說他要去姐姐家長會的時候，林予冉還是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好奇怪的感覺啊……

  不過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

  「你姐姐這次的家長會是節目拍攝的一部分，作為節目嘉賓，家長會她這邊是肯定要有人去的，不然到時候可能會有人說她耍大牌……」

  聽著老爸面面俱到的解釋，林予冉點了點頭。

  是的，相比於自己這再普通不過的，還有可能會丟臉的家長會，無論如何都是姐姐那邊更重要一點吧。

  她並不會不講理，並沒有不懂事，並沒有自私……

  但為什麼，心裡會這麼難受呢？

  因為好久沒人來過自己的家長會嗎？還是因為自己最近的表現很好？還是因為她和同桌約好了？

  「冉冉？」林予夕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不對勁，「爸爸，你就聽我的去冉冉家長會吧，她……」

  「我才不稀罕。」

  林予冉不由分說跑出門，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其實她想說的是「沒事下次還有機會」，但說出來卻是這種話。

  而且，離家出走是壞孩子。

  還好，她本來就是個壞孩子。

  [6]

  盛夏正午的陽光有些滾燙，林予冉卻在不知疲倦地小跑著。

  她有點怕被追上……

  倒不是害怕離家出走的處罰，而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因為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做錯了。

  一直都是她的錯。

  世界上有95%的父母都偏心，剩下5%是不承認的。

  一般來說，家長都比較偏袒年紀小的，但是在林予冉這裡卻恰恰相反，畢竟，她姐姐實在太耀眼了。

  是從時候開始覺得不如姐姐的呢？大概是媽媽在耳邊說姐姐長得更漂亮，大概是小區里一起玩的姐妹們都更喜歡姐姐一點，大概是跳皮筋姐姐可以跳到五級而她還停留在三級……

  為什麼只差兩歲，她卻可以那麼漂亮，那麼優秀。

  細想她光滑的側臉，濃密的長髮，波瀾不驚的氣質。這些先天條件加上舞蹈加成的端莊儀態，成熟穩重的心性和少女的靈動相得益彰。

  好像生下來，她就是為了陪襯姐姐一樣……

  愛是比較出來的，從小到大，她感受過太多次，無論是爸爸下班回家第一個喊姐姐的名字，無論是媽媽為姐姐精心準備的舞蹈生料理，無論是奶奶更厚一些的壓歲錢，無論是什麼……

  她也為此哭鬧爭辯過很多次，說爸媽偏心，但他們總是說是自己叛逆是自己自私是自己想的太多是自己錯了！

  是啊，本來就是自己錯了。

  錯在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姐姐。

  [7]

  自己好像又找不到她了……

  林予夕練舞也沒流過這麼多汗。

  今天這麼熱，她居然能頂著這麼毒的太陽跑這麼快，難道這就是天賦嗎？名字帶冉的天賦。

  她和妹妹的名字都是奶奶取的，聽媽媽說，自己出生時，奶奶覺得她瞬間老了，所以用夕給自己取名，表示暮氣，也有安享天年的意思。

  到了妹妹出生的時候，看著兩個小女孩，奶奶又生出了培養舞蹈下一代的意思，所以給她取名冉。

  媽媽說，自己抓周時抓了民族舞的傘，她不記得了。

  林予夕只記得，妹妹抓周時抓了她的手……

  於是她決定，一輩子都要做保護妹妹的姐姐！

  但是她很失敗。

  有一次她帶妹妹去舞團練舞時，把妹妹弄丟了，那是她第一次找不到妹妹，就和現在一樣。

  直到深夜，林予夕才順著哭聲從舞台的亞雷架里找到了妹妹……

  那一次，妹妹被架子下面的鋼片劃的頭破血流，而且開始幽閉恐懼。

  她無法原諒自己，於是退出了舞團，離開了家。

  雖然她一直都說，退出舞團是想走出一條新的路出來，但其實不退出也可以去嘗試新的方向。

  如果可以，誰又不想二者兼得呢？

  說到底，她只是沒辦法原諒自己罷了。

  她好像猜到妹妹會去哪了……

  [8]

  看著面前的清澈的淮江，林予冉感覺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自從開始害怕幽閉，她就開始喜歡開闊的地方，比如大海，比如草原，亦或是江邊。

  這也是淮臨她最想來的地方。

  一想到這，她又回憶起了那個撞得頭破血流的夜晚，困在架子裡的自己，以及最後耳邊穿來的哭喊叫自己名字的聲音。

  那是姐姐的聲音。

  其實仔細想想，當初都怪自己貪玩吧，誰又能想到她會鑽進去那種地方呢？

  她又想起來很多事。

  以前父母在親戚面前夸姐姐優秀時，姐姐總會認真地解釋很久一下她也很優秀。

  一直以來，她都是對自己最好的人。

  雖然厭惡著林予夕分走了自己的愛，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好姐姐。

  她真的盡到了一個做姐姐的責任，她會帶自己逛街，送自己禮物，幫自己挑衣服，給自己造型建議，在爸爸媽媽面前幫自己說話，不讓別人欺負自己。

  林予冉可以去討厭爸媽的偏心，但卻對這個姐姐實在討厭不起來。

  「冉冉！」

  就像當初一樣，她再次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不過這次，姐姐沒有哭。

  她回過頭，打量著不遠處的林予夕。

  「我記得，你提過想來這個地方吧。」林予夕看著平安無事的妹妹，頓時鬆了口氣，「看來我沒記錯！」

  「這種無聊的事也只有你會記得吧！」林予冉打量著她滿臉的汗水，心裡有點不自在。

  好像又一次，她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姐姐擔心了。

  「額……」她想說對不起，但有點開不了口。

  「沒事就好了！」

  林予夕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走過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你學校，我給你開家長會！」

  林予冉愣了一下，茫然地抬頭看著她。

  「我也是你的家長啊！」

  「一直都是。」

  [尾]

  林予夕挨訓了，因為妹妹在學校的表現並不好。

  奇裝異服，上課睡覺，作業不寫，值日不做，偶爾還會欺負同學，表現能好嗎？

  長這麼大，她也是頭一回被這麼苦口婆心地批評……誰讓她是來開家長會的呢，應該的。

  走出教室的瞬間，她如釋重負。

  林予冉湊了過來，一臉凝重地看著她，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問。

  「老師誇你這段時間表現不錯，進步很大！」林予夕笑了笑，「爸爸沒來真虧大了！」

  她說謊了。

  看著妹妹認真的小表情，林予夕實在不想傷她的心。

  「哦！」林予冉重重地點了點頭，極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同桌果然沒有騙自己。

  是個好的開始，以後得表現的更好一些才行！

  畢竟，她不想讓姐姐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