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部那位副部長低著頭,很久不發一言。
當陸盤臉上浮現那種萎靡的神色之時,他就知道,自己這方輸了。
輸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小覷端坐在主位上的那個年輕人了。
其實,他們一直以為,足夠高估林尋了。結果?
哎,這些年,他到底是怎麼過的啊?怎麼會賺那麼多錢啊?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像詹童那樣,死心塌地地舔一波。
為時已晚,後悔啊!
他落寞離開,沒有人為他出頭講一句話,包括陸盤。
說不定,陸盤還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
林尋倚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張角拿著自己的蘋果筆記本,匆匆離開會議室,回自己辦公室,開始這一天忙碌的工作……
星月娛樂並沒有什麼改變啊,依舊如以前那般,有條不紊地運營下去。
各個總監、副總監也起身,對著林尋微微鞠躬,然後離開。
只剩下苗家嘉。
他臉色複雜,思緒萬千。
「林總,我有話要說……」
林尋微微張開眼睛,嘴裡吐出幾個毫無感情的字,「你說吧!」
「我想離開星月了。」苗家嘉道。
「這似乎不需要問我。」林尋拿起泡著枸杞、西洋參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你應該問法務部。」
現在離開,那就是違約,需要賠付違約金。
苗家嘉的違約金起碼得八位數吧?
對於苗家嘉來說,這個數字太過龐大,他付不起,也不想付。他需要一種將損失降到最低的解約方式。
「林總,這半年的合作,我們之間應該是非常愉快的。」苗家嘉曉之以情,「我覺得,你我會有更好的解決途徑。」
林尋嘴裡揚起一抹微笑,「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解約金?」
這可是八位數的解約金,相當於星月好幾個月的利潤值。憑苗家嘉一番話就放棄,怎麼可能?
苗家嘉道:「當然,這個便宜我不白占,我願意給出一定的補償。」
什麼補償值這麼多錢?林尋倒是好奇了,他玩味般看著苗家嘉。
苗家嘉道:「文化部要成立一個半官方性質的文娛協會……我覺得林總你很有當主席的潛質。畢竟從事演繹事業的,能有林總你這般出眾管理能力的,鱗毛鳳角。」
林尋含笑不語。
我去,又搞錢quan交易,真想把這人的狗頭給剁了。
「可是,你畢竟不是文化部的人啊……咋的,人家還能聽你的?」
苗家嘉自信一笑,「這等小權力還是有的……而且瞧林總你這話說的……我外公的不就是我的麼?」
這般順其自然地說出心裡話,看來已是習以為常了。
「但我聽說,陳先生當下遇到了一些困難。現在主事人是雲志行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苗家嘉咬緊了牙關,冷冷道:「這老傢伙蹦躂不了幾天了。」
「哦,莫非?」林尋皺眉,「這位雲先生也出事了?」
苗家嘉含笑不語,只是故作神秘地對著林尋擠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原來如此……陳先生真是厲害。」林尋心底嘆了口氣。
「林總,這可是一個大好時機啊……你們商人,就應該跟部門打好關係。我舉個有力的例子,會財集團的尹總,人家從一個普通人爬上上市公司老總的位子,靠的是什麼,不就是左右逢源,結交該結交的人。」
苗家嘉最近這段時間,的確是長進了。
以前只是蠢,現在是又蠢又該死!
本來林尋還想著,若是苗家嘉老實一些的話,那陳放那些事就不牽扯到小苗身上了。
但如今看來,陳放會做那些事,苗某人是背後的功臣啊,各種推波助瀾。
林尋突然想起了藍星上,有多少guan員一開始是懷揣著為國為民的壯志的?然後,在他們堅守本心的時候,家人們各種借「勢」牟利,最後一家子都整整齊齊,團團圓圓地都進去了,一腔壯志都餵了狗。
當然,藍星上還有一個騷操作——捨己為人。犧牲自己一個人,成全家人們的異國之旅。
……
「林總,你怎麼想?」
林尋笑道:「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我做這種事。」
苗家嘉一愣,心想你特麼裝啥呢?當初和周剛求我外公辦事的時候,還不是低眉順眼,跟只狗一樣?
小苗臉色陰沉。
「小苗,你這麼急著離開星月,是不是找好下家了?」
苗家嘉沒有說話。
「能被小苗你看中的下家,應該是實力雄厚吧?」林尋低眉淺笑,「我猜猜如何?應該是良山集團吧?不過他們不做經紀業務,和藝人的合作方式是以個人工作室的形式。我說的,對麼?」
苗家嘉冷冷笑了。
「林總,我覺得你太自以為是了,總覺得自己料事如神。我怎麼可能和良山集團合作,我是和天影……」苗家嘉隨即反應過來,捂住了嘴。
他被林尋這個奸詐小人套路了?
林尋淡然一笑,深藏功與名。
「嗯哼,看來我們苗老師終歸是如陳老先生所願,一道進入體制內了。」
苗家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林總,星月很好,在我還是一隻小鳥的時候,星月很適合我發展。但一攤淺水,終歸是留不住一隻鯤鵬的。古人云,扶搖直上九萬里,飛流直下三千尺,形容的就是鯤鵬。」
林尋:???
「苗老師你是不是背混淆了?」
「沒有啊,挺順口的。」
還真特麼挺順口的,這鬼才啊!
「你怎麼就認定,天影能容納得下你這隻鯤鵬呢?這幾年天影的業績可不咋的?」
苗家嘉沒有隱瞞,道:「席總向上面申請了一大筆資金。這筆現金,能夠改變天影的命運,也能扭轉A區娛樂行業的局勢。」
苗家嘉信心滿滿。
「到時候,天影將會取代良山,成為A區的龍頭。」
林尋不以為然,只要上面不強行干預,那誰勝誰敗真不好說。
天影有上面撐腰,能拿到不少資金。人家良山集團是上市公司,也能從資本市場籌集到一定規模的資金。
想要成為龍頭,哪有那麼簡單。
但現在林尋怕的是,老大老二打架,老三給死掉了。參考藍星上王老吉跟加多寶solo,然後和其正被一波帶走。
現在A區娛樂行業的老三,不特麼就是星月麼?
看來苗家嘉也有所擔憂,所以急著離開星月。
我草,這麼悲催嘛?
「林總,我在星月這麼多年了,對星月也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有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尋特麼都知道這幾把玩意要講啥了。
不就是想慫恿他林尋當邢道榮麼……主公,我願意歸降於你。
「你說……」
「我聽說天影的席總對我們星月一直頗感興趣,有意投資。」
果然……把這廝給我拉下去砍了。
林尋面無表情。
苗家嘉看林尋沒有打斷他說話,以為林尋不抗拒這個,急切道:「讓天影成為星月的大股東。到時候,林總你也算是部門的領導了。A區這場戰爭,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林尋慢悠悠道:「小苗啊,你覺得天影能出多少錢?」
林尋竟然問價格了,這說明——有戲。
若是他能把價格弄得低一些,那不就是大功一件?
於是,他學著外公的口氣,輕聲道:「林總,我覺得被天影收購,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一種榮譽。」
我曹,果然是一如既往地耍流氓式說辭。
老子操勞不為錢,就為了養你們這些蛀蟲?
「小苗你可真會開玩笑。」
「林總,我這是肺腑之言。金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榮譽,卻能讓人一直銘記。這難道,不是生命的真正意義麼——就如有人說,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不是肉體的死亡,而是被所有人遺忘的那一刻。」
林尋詫異地看著苗家嘉,果然變了,竟然會有文化有素質地耍無賴了——陳先生的精髓,苗家嘉終於是領悟了。
「當然,天影是一個正規的大公司,它不會空手套白狼。嗯,我會幫林總爭取至少一億的資金。」
這特麼?
想要用一億坐上星月大股東的位置?夠格嗎?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林總你會成為一個標杆式的人物。我相信,這是林總夢寐以求的。」
「並沒有。」林尋語氣平淡如水。
苗家嘉一愣,「林總,你……」
「小苗啊,既然天影實力這般雄厚,那就讓他們買斷你的合約嘛!」林尋笑了,「大概也就八位數,我相信對天影來說,不算什麼吧?」
天影是絕對不可能為了他出這筆錢的……苗家嘉對此很清楚。
「林總,何必這樣呢,鬧到最後,受影響的是公司。」
林尋微微一笑,「這就不勞煩小苗你費心了。」
兩人不歡而散。
和當初席強對林尋的印象一樣。
苗家嘉也愈發覺得林尋不識抬舉、不識好歹。
這多好的機會。
你損失的只是幾億的金錢罷了,人家天影損失的可是面子啊——堂堂大公司,竟然放下身段跟你個小年輕談生意,這多掉身價?
這個時候,年妮妮打來了電話。
她剛得知了會議的最後結果……她波瀾不驚,甚至覺得事情如此發展,才是正常的。
在內心裡,她對林尋是畏懼的,也是敬佩的。
這一次,許久沒有聯繫的老陳給她打來了電話。
本來年妮妮還以為,這特麼是要再續未了情。
她當然要拒絕了,老陳老了,以前還有三分鐘的實力,現在連貨都沒了。
沒貨開房都浪費錢——更過分的是,每次都是她買單。
老陳的理由是,在下身份特殊。
……
時隔數月未見,老陳的聲音變滄桑了許多。
這一次老陳沒有提出一起見個面聊個天什麼的,他語氣柔和,跟年妮妮說了苗家嘉即將解約星月,加盟天影的計劃。
老陳未忘這個老情人,對年妮妮道:「我跟席總打過招呼來了,倘若你也想加入天影的話,他會給予你更多的資源……」
年妮妮淡淡道:「不用了。」
她對天影並不看好。
她始終覺得,一家公司的前景如何,其掌門人是什麼樣的相當重要。
相比之下,她更願意相信林尋的實力。
尤其是,今年她的收入相當可觀。
司徒易憑藉著《初戀這件小事》大火,成為「國民學妹」,各種代言不斷。
單是二月份,司徒易就簽下了五個GG代言,總金額接近四千萬。
三月份,還有三四個代言在談的,且已經到了磨價格的階段。
只要價格談好了,就可以直接簽約。
又是財源滾滾的一個月啊!
陳放看年妮妮拒絕得這麼果決,微微皺眉。
「小年,你昔年的雄心壯志呢?我希望你不要被眼前的利益給蒙蔽,未來還有非常廣闊的天地在等著你……」
在以前,年妮妮聽到這番說辭會非常激動。
但現在,她卻是心如止水。
尹莊的反悔對她的打擊很大,讓她對雞湯死了心。現在的她,只想踏踏實實賺錢,然後……找個老實人嫁了。
可惜啊,命中注定的那個老實人,始終未曾出現。
……
今日年妮妮給林尋打來電話,其實就是匯報此事。
她倒不是想刻意巴結林尋,她純粹是從利益方面考量——星月只有越來越好,她的財路才會越來越廣。
苗家嘉想違約,且以他們家人的性子,肯定是不會付違約金的,這對星月,是一種傷害。
年妮妮不允許。
而林尋也挺訝異的,他沒想到第一個找他討論此事的,會是年妮妮?
看來那句話沒錯啊,哪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年妮妮能為了利益而做出如此的選擇,是林尋樂意看到的。
有的人可以講感情,但有的人只能明算帳。
像年小姐這樣的人,只要錢給夠,她會非常聽話……且賣力。
「年小姐,對此你有什麼想法?」林尋反問道。
「可以解約。」年妮妮冷冷道,「這苗家嘉本就是個三心二意之人,以前小雷還在的時候,都叫他呂奉先的……」
呂奉先,三姓家奴?
小雷同志很有先見之明啊,可惜進去了。
「但……必須拿到違約金,這是公司該得的。」年妮妮語氣堅定。
嘿,年小姐才是老闆需要的員工啊……林尋微微一笑,「我想,苗家嘉肯定不會給的。」
「那就磨下去,甚至雪藏,只要兩年不給他曝光的機會,這小子就涼透了,就算重新出道,也沒什麼公司要。」
這女人,果然對苗家嘉的背叛還耿耿於懷啊!毫不留情。
「年姐,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林總您說……」
「這件事,我想交給你。」
年妮妮沉默了。
「得來的違約金,你可以拿走20%。」
「成交。」年妮妮毫不猶豫。
果然……實際。
「年小姐,可不能因為見錢眼開,就答應得這麼爽快。」林尋佯裝聲音沉重,「我聽說苗家嘉背景不凡,其外公據說是……」
林尋還沒說完,年妮妮就打斷道:「我知道,我比誰都了解他……和他外公。林總,你放心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好,我就喜歡年小姐的魄力。這樣吧,我再加碼,一個月之內你能解決此事,30%。」
年妮妮語氣都顫抖了,那應該,好幾百萬吧?
七八百萬,接近千萬?
林尋這也太豪氣了吧?
「謝謝!」年妮妮語氣有著一種掩飾不住的激動。
掛斷電話。
林尋閉目養神——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陳放的,不是苗家嘉,也不是盯了陳放十來年的老謝。
而是年妮妮。
嘿,這才是我的目的嘛,違約金什麼的,小錢而已。
……
大概在一周以後,人們才發現,宣傳部的副總監已經在交接工作了。
這是被開除了?
對此,宣傳部牛小姐給出的解釋是,副總監有全新的職業規劃。
創業?跳槽?
無人在乎了,職場來來往往,這種事早已習以為常了。
某個員工不以為然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剛剛當上監事的那位就被開了呢!」
這話被新任副總經理——詹童給聽到,他私底下嚴肅地批評了這位員工,但心底里還是為這位員工點了個贊,這猜的……可能真有幾分准。
當然,林尋並沒有給出開除陸盤的任何徵兆。但詹童暗想,昔日的副手都走了,正的還會長久麼?
那個副總監,可是陸盤一手培養起來的。
想那日會議一結束,林總就直接開掉一個高管,且這是要付一定數額賠償金的,但林總根本就不在乎,這擺明是殺雞儆猴。
現在不宜開除太多,怕引起混亂。
但那些人,估計會陸續離開這個公司。
詹童覺得慶幸,人生能抱對一次大腿,就能擁有逆轉命運的機會。
未來,他還要在林總的英明指揮下,茁壯成長。
……
原本陸盤以為,自己這個監事很快便會黯然下場。
但連續一周,都有大量的文件送到他辦公室,請他簽字,請他審閱……
事情還是很多,這說明他這監事並不是一個虛職。而公司的所有人——包括兩位副總經理,依舊對他很客氣。
開了兩次會,林尋都未出席,全是由張角主持的。
陸盤的座位在張角的對面,彰顯其不同尋常的地位。
在商定一件事的時候,張角會很客氣問他:「陸監事,這事你這麼看?」
這說明,哪怕是總經理,也得尊重他的意見。
他的地位,的的確確是提高了。
但……總感覺哪裡不對。
在某個早晨,他走到公司的走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員,突然明白哪裡不對了。
他沒了實權。
文件他只有簽字權,連內容都無須知道。
會議他只有建議權,且都是在張角定好的方向上討論。
項目都是直接交到部門落實的,他連公司這一周在進行什麼項目都不清楚……
他活了大半輩子,在宣傳部內擁有著極高的威信,結果因為一個會議,直接被林尋這毛頭小子給削了權?
陸盤憤恨不已,但已是無可奈何!
現在宣傳部已是由牛曲文接手。
這個主管,一下子擁有了等同於總監的權力。
這一切,都是林尋給的。
當然,牛曲文想在短時間內成為總監是不可能的……接下來,等一切工作都熟悉之後,牛曲文應該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副總監。
至於總監的位子會給誰?陸盤也無法揣測。
唉,想到自己現在就是個光杆司令,陸盤心中不免升起悲哀之意,「興許,我真該考慮退休了。」
……
3月15號。
林尋宣布,前天影宣傳部總監——董天先生,加入星月娛樂大家庭,擔任宣傳部總監一職。
這個決定一出,震驚業界。
因為在3月13號,天影宣布,將會投入十億資金,全面占領A區文娛市場。
這個新聞被後來的財經作家稱之為「A區文娛行業之戰的開端」。
身為老大的良山集團在3月14號發布聲明,定向募資六億,算是正面回應。
老大老二之戰,一般死的是老三。
很多年後,財經作家依舊不解——
這次由老大老二發起的戰火,為何最後會讓老三迅速崛起?
這也被認為是良山集團由盛轉衰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