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有熊與少典
蠻荒之地，是中天域西境邊陲處，一大片地域的統稱。
實際上，人族七域遼闊無邊際，再加上險境無數，妖獸無數。
所以，人族修士即使有通天之能，大夏即使勵精圖治兩萬年，也都未能是將七域疆域開發超過五成，七域之中，多的是未曾開發之地。
蠻荒之地，便是這樣一片未開發的處女地。
只是相比其它荒野區域，蠻荒之地又不一樣些：
其上的王者並不是妖獸之類，而是與人族同出一源，有著自己思想與文化的蠻族。
蠻荒之地上究竟有多少個氏族，沒人知悉。
但數量超過千個是肯定有的。
如此大的人口基數，再加上蠻族排斥外來人族，所以大夏也就任由蠻族們自來去，懶得管了。
有熊族，就是蠻荒之地中，這樣一個相當不起眼的中小型蠻族，也正是陸青山此行的目標。
對大夏而言，有熊族又有些特殊。
因為這有熊族在歷史上，曾經是一個大型蠻族。
至於為何衰弱至此，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有熊族曾經發生過一次分裂，被分成了兩脈。
蠻人氏族有兩大掌權者，祝祭與族長。
當年，有一大半的有熊族蠻人，在當代有熊族長，有熊伯之的帶領下，脫離了蠻荒之地，接受大夏的招安，融入人族。
剩下的那一小半有熊族蠻人，則是在當代祝祭有熊巫的統領下，固執的留守於蠻荒之地。
但是族內的戰力驟去一大半，在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中，有熊族也就免不得遭到他族覬覦。
幸好有熊巫快刀斬亂麻，果斷捨棄割讓大部分本族資源，僅留符合本族實力的資源，這才讓有熊族勉強苟存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一批離開蠻荒之地，接受大夏招安的有熊族蠻人，逐漸在大夏之中紮根下來。
並憑藉自己的能力與天賦，蒸蒸日上，使得有熊一族走上正軌，並且易名為少典族。
率領他們加入大夏的有熊伯之，後來更是被大夏王封為少典侯，世襲罔替。
有熊一脈與少典一脈斷絕關係已久，本該就這樣互不干擾，各自安好。
直到近日，蠻荒有熊一脈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堪稱滅族的危機。
有熊族當代祝祭垂垂老矣，大限將至，而下一任祝祭卻是還未成長起來。
這本不礙事，族內青黃不接的情況，有熊這麼多年經歷不少。
再說，他們甚至連當年分化割裂，如此重大的創傷，都是支撐了過來，又豈會因為一時青黃不接，而陷入滅族危機呢？
這次之所以讓他們感到難以支撐，是因為幫助他們度過數次危機的族中底蘊，祭靈「熊」大人，不知是遭遇了何天災人禍，出行一趟再歸來時，竟然是全身氣血乾涸，所剩時日無多。
更讓人絕望的是，熊大人並未有子嗣存在。
這種情況下，當即就有其它蠻人氏族，對有熊發動了武力威脅，欲要吞併有熊。
有熊一族難以應對。
在這族群最危急的時刻，蠻荒有熊一脈終於是想到了大夏少典一脈，想到了這已經逐漸失聯的情誼。
有熊那邊有族人擅自聯絡少典一脈，希望少典一脈，能念著血脈上的情誼，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有熊當年分化割裂之時，蠻荒有熊一脈對出走大夏的族人百般責難，視自己為正統，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給少典一脈製造了不少麻煩，甚至還殺害了不少意欲脫離蠻荒之地的族人。
這也讓少典一脈，是帶著滿腹怨氣與恨意，離開的蠻荒之地。
大夏少典一脈最後是憑藉自己的努力與犧牲，為大夏、為人族出生入死，這才以蠻族身份在大夏之中站穩腳跟。
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
當初拼死拼活時你置之不理，甚至還高高在上，從中作梗，如今我混出頭了，你這邊混不下去了，轉過頭來又求我幫忙？
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大夏少典一脈多數人，對此請求都是嗤之以鼻。
倒是大夏少典一脈的當代族長，當代大夏少典侯，有著不一樣的心思。
時值大亂將起，天下不得寧日之時，若是能借著這次機會，在蠻族中埋下一個眼線，未嘗沒有安定後方之效。
再說，屆時指不定還有機會，像當年自己被招安一般，招安其它蠻族。
蠻族血脈非凡，戰力不菲，若是能成功招安，在將來與魔族的戰鬥中，絕對是平添幾分力量。
就著這個想法，少典侯便是將這個消息向上匯報。
而恰好，少典一脈當年之所以會毅然決然，擔著背祖棄宗的罵名，也要離開蠻荒之地，便是受大夏王夏玄機的招安。
所以其的效忠對象，同樣也只有夏玄機。
在夏玄機道隕之後，當年那些效忠於夏玄機的各大王侯，紛紛是各起山頭。
而在夏道韞出世之後，那些人大多都是視若無睹或是壁上觀。
少典一脈或許是還遺留著蠻人的執拗性子，或者是感念當年夏玄機的封侯知遇之恩，或者是頭腦簡單，又或者只是看好夏道韞，想要奇貨可居，從此平步青雲。
反正最後這少典侯便是帶著族人，毫不猶豫地投入夏道韞麾下，成為夏道韞在大夏中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
作為少典侯的效忠對象，在聽到少典侯的匯報之後，夏道韞十分贊同少典侯的想法，決定藉此機會在蠻荒之地中埋下一顆釘子。
這個任務的難度，便在於如何將這個釘子隱晦地埋下，並且埋好。
這不是出個一劍兩劍就能解決的事情。
從夏道韞這，了解清楚此次任務詳細情況後，陸青山眉頭不帶皺一下的，便是動身出發。
周經多個傳送法陣，他便是到達這位於中天域西境的蠻荒之地。
……
蠻荒有熊一脈族地，今日，主廳之中，人頭攢動。
此時聚集於此的，都是有熊族的中堅力量。
有大事要發生。
氣氛凝重。
「既然你們都來齊了，」主座上，有熊族當代祝祭開口道：「你們先聽一聽巨鹿族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吧。」
欲要吞併有熊族的巨鹿族，同樣也只是個中型蠻族。
其祝祭與族長都不過是煉虛初期的修為，可是巨鹿族祭靈卻是五品巔峰的神鹿，正值壯年，隨時可能突破至六品。
有熊祝祭揮了揮手，從廳外立即是走進來一個有熊修士。
一進入主廳，這有熊修士便是直接哀慟道：
「祝祭，巨鹿那邊發來口信，我們有熊一族若是想要活命，便是立即放棄無謂的反抗。
不然，不要怪他們到時不留活口。」
「巨鹿族，欺人太甚！」有熊族當代族長當即是出聲斥罵道，他便是有熊族中，主動聯絡少典侯之人。
有熊族長有熊岩大怒，只是在這時，更多的人卻是選擇了沉默。
——如今祭靈虛弱無比，巨鹿在一旁虎視眈眈，多次交手都是讓他們有熊族吃了大虧，即使是先前聲音最為響亮的主戰派，也暫時沒了開口的底氣。
「祝祭，巨鹿那邊還送來一則口信。」底下的蠻族戰戰兢兢道。
「說。」
「巨鹿那邊說，他們對我們有熊族的領地與族人並未有太大想法，無心思占有。
只要我們答應依附於他們巨鹿，並將本族爭奪龍門名額的權力讓於他們，他們便會停手。
另外，若是我們同意此條件，他們便會派出祭靈入駐我們有熊一族，我們只需將我族祭靈斬殺，掃榻迎接巨鹿族祭靈即可。」
眾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猛然是明白巨鹿的心思。
這是要為他們族的祭靈，尋求打破枷鎖的機會啊！
龍門名額競爭激烈，多一個人參加，就是多一次機會。
至於祭靈為何物……實際上祭靈就是守護蠻人氏族的妖獸，是他們的底蘊，守護神。
妖獸之所以願意守護蠻族數百年數千年，便是因為這龍門。
『龍門』不是一道門，而是蠻族所掌握的一處秘境。
在這『龍門』秘境之中，藏有能讓妖獸發生血脈進階的能力。
妖獸成道，是受血脈限制的。
表現最明顯的就是，真龍只要吃吃睡睡，正常成長到成年期，便能擁有七品乃至八品的實力。
這是妖獸一族的天賦，同時也是它們的枷鎖。
因為血脈的限制，他們的上限就基本等於是血脈的上限，修行成道之路被血脈限制住了。
妖獸想要打破血脈的枷鎖，極其困難，不像人族，雖然生來孱弱，但卻是擁有無限可能。
而龍門，作為能幫助妖獸打破血脈枷鎖的秘境，這對妖獸的誘惑力不言而喻。
妖獸們覬覦龍門不已，可蠻族卻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族群，另外是由蠻族大夢巫執掌龍門秘境。
野獸一群雜亂無章，又毫無組織的妖獸，又如何能突破重重蠻族，殺到那蠻族聖地之中，再闖過大夢巫這關，得以進入龍門？
妖獸們束手無策。
大夢巫卻是也不願讓『龍門』這般荒廢。
畢竟『龍門』只對妖獸有用。
心思活絡的蠻族初代大夢巫，便是定下了一條讓蠻族得以興盛的規矩。
『龍門』每二十年，面向蠻族各大氏族開放一次，分配五十名額，獲得名額的氏族部落，可將一隻妖獸送入龍門。
並且是，毫不設限，可無限重複的送入！
也就是，若是有一個氏族能次次獲取這個名額，即使次次將同一隻妖獸送入龍門，也是沒問題的。
而分配名額的方式也很簡單，五大頂級氏族，每個氏族都可擁有五個固定名額。
剩下的二十五個名額，就交由那數量超過一千的各大中小氏族去競爭。
為保證每個氏族都有希望獲得此名額，所以是以三十歲以下蠻人鬥法的形式，進行名額搶奪的。
每個氏族不論大小，皆是可派出一個三十歲以下的蠻人進行鬥法，博取這二十五個名額。
也就是說，妖獸們若是想要得以進入『龍門』，就必須加入各大氏族，與之精誠合作。
漸漸的，祭靈這種合作形式就出現了。
妖獸們尋找合適的蠻人氏族，蠻人氏族也在尋找合適的妖獸。
一旦看對眼，妖獸便會成為該氏族的祭靈，守護該氏族，與該氏族共存亡。
而作為回報，該氏族就要竭盡全力，為自己氏族的祭靈贏取進入龍門的名額。
氏族的實力越強，才越有機會為本族祭靈贏取進入龍門的名額，而進入龍門的次數越多，祭靈潛力也就越強，同樣是能反哺氏族。
利益共同體。
用利益，將妖獸與蠻人氏族綁在一起。
只能說，蠻族初代大夢巫的確是有奇思妙想，雄才偉略之人。
……
面對巨鹿族的不合理條件，場下有一個人影混跡在眾多有熊修士之中，神色淡然，完全沒有旁人或憤怒，或擔憂的情緒。
因為，他並不是有熊族人，而是以夜行古玉扮作有熊族人，在有熊族長的掩蓋下，參與進此場會談的陸青山。
「師尊讓我來此地，助有熊族度過滅族之危，或許只是其次的目的，」陸青山從他們的談話中，搞清大致情況後，不由在心中猜測道：「最主要的目的，應當還是想讓我在這妖獸遍地的蠻族之中尋契，完成我的劍氣化形吧？」
……
「你們怎麼看？」有熊祝祭環視一圈廳內沉默的眾人，主動開口相詢道。
「祝祭應當清楚，我等蠻族的習性，巨鹿嘴上說是只要這個名額，但祭靈入駐我族，我們還想保持自立？這不是痴人說夢，天方夜譚？
都是滅族的話，既如此，我們又何必不拼死一搏？」有熊族長看著祝祭，鏗鏘有力道。
他便是有熊族主戰一派的領頭人。
而祝祭，卻是那主和一派。
想想也知，若是有熊族族長與祝祭的觀點相同，這場爭執就不會起了，更不會有人是越過這兩位，向早年從有熊分裂出去的大夏少典一脈求助。
「而且，祭靈大人守護我們有熊族千年，我們若是出手斬殺它，豈不是與禽獸無異？這等忘恩負義之事，我可做不來！」另有一主戰的有熊修士開口道，這是一個體型魁梧的不像話的蠻人。
「不做此選擇，我們有能力對付虎視眈眈的巨鹿嗎？不如先虛與委蛇，再從長計議」主和派有人適時出聲反駁。
「虛與委蛇，巨鹿一族是良善之輩嗎？一旦今日我們同意了巨鹿之求，迎接巨鹿祭靈入族，你們便認為這巨鹿一族就會謹守諾言，與我們秋毫不犯了？
諸位也不是稚童，怎會如此天真，如此一廂情願？
還是說，諸位根本不願去想這些，只想著自己的小命要緊？」主戰派中有能言善辯的修士，言辭如劍，戳向眾人。
「便是這幾日，巨鹿便要相詢我們最終決定，你等若是不願接受此僚之要求，那麼不如便由你們去迎對巨鹿之人，去迎對那巨鹿祭靈？」有人譏笑道。
這一席話，正中主戰派軟肋，讓主戰派一時無言以對。
漸漸的，爭論著爭論著，這求和之音竟是占據了主流。
不知何時，已經是大勢已去，族人再無戰意。
有熊族長面色慘白，不自覺將目光投向扮作蠻人的陸青山。
同樣是授人以柄，為何不選擇同源的少典一脈？
這便是他向少典侯求助的原因。
雖然在求助訊息傳遞出去之後，他又有幾分遲疑與後悔了。
但潑出去的水自然是收不回的。
面對有熊族長的求助目光，陸青山輕笑一聲。
他向前一步，當著眾多有熊修士的面，站了出來，站到祝祭面前，看著祝祭一字一句問道：
「我記得，當年有熊分裂，當代祝祭與族長道不同不相為謀之時，當代祝祭曾經指著試圖要接受大夏招安的族長，怒斥其是背祖棄宗的狗賊。
族內不願接受招安的族人們，還活活打死了那位曾試圖說服祝祭的族長嫡子。
祝祭，冒昧地問一句，有這事嗎？」
蠻人氏族的祝祭不但是該族的最高武力者，還同時是最高文化者，掌管本族的文化輸出，對于氏族的歷史自然應該是了如指掌的。
「有的，」有熊當代祝祭看著陸青山，目光陰翳，嘴上回答道：「有熊伯之回族，請順人族，有熊巫怒斥伯之。
後有熊伯之嫡子，因替父親向祝祭求和，為憤怒族人毆死於族中，盡顯我有熊一族風骨。」
好風骨。
陸青山心中笑道，而後，溫潤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堂內眾人。
最後，他神色如常，語氣平靜，輕聲詢問道：「那你們，如今就不怕被族人毆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