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內,張山峰將刻畫銘文的速度放的很緩,每每過上一會兒還會看一看他身旁的洪洗象。
就這樣一邊畫著,一邊看著,沒過一會兒整整一堵牆全部都寫滿了銘文。
奇怪的是,當張山峰點下最後一筆時,整面牆上的銘文就暗淡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見了,就好像什麼都沒有一樣。
「小道友,怎麼樣?」將體內的氣機稍作調試一番後張山峰問道。
洪洗象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搖了搖頭。
張山峰宛然一笑,「沒關係,有時間小道友你再好好想想,反正我們還要在一起再待上幾天。」
若說心裡沒有一點小遺憾,那其實不見得。
可洪洗象的反應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這套名為天師刻印的銘文,在龍虎山已經傳承了千年之久。每一位小天師接觸到的第一套銘文,便是天師刻印。可以說這套銘文雖然不是龍虎山威力最大的,但卻是普及率最高的。上到黃紫貴人,下到外姓小天師,無一不會。
若是真的有什麼問題,那千年來怎麼可能沒有人提出疑問然後加以改進。只能說,這套天師刻印在龍虎山,已經由所有先輩們修改到了極致,無法再做出任何提升。
但為何張山峰會聽信洪洗象所說的話,那是因為在他還未下山前,早早的就和師尊提出過類似的問題,當時的年歲也就和洪洗象如今這般。可當師尊問及他到底哪有問題時,他也是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是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
「道兄,你能否再刻畫一次?」洪洗象輕聲問道。
張山峰灑脫的點了點頭,反正還有好幾面牆,早晚都要畫不如就今天全部做完算了。
丹室內,一幅天師降妖圖被靈氣再次點亮了起來。畫中,那位手持仙劍的龍虎山初代大天師踩在一朵祥雲之上。他的周圍,懸浮著七座石碑王座。
王座之上,有那腳踩一顆巨大頭顱的瑩瑩白骨,空洞的眼眶內是兩盞猩紅的火光。也有那千尺身長的高大巨人,只是隨手一握,延綿不斷的山脈便被他置於了手中。再看去,一位人首蛇身的美艷女子,頭頂一盞紫霞帝冠,周身漂浮著上千名身披彩衣的天宮仙女。女子斜眼看了看,一條人間大瀆立刻從中間崩裂開來,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吞噬殆盡。還有一位腰間懸掛著一輪明月的灰袍道人,容貌平平,卻落坐於第二高的王座之上,俯瞰眾生。
手持仙劍的大天師雙目緊閉,當靈氣完全滲入到了畫中時,猛地睜開了雙眼,手中仙劍一聲長鳴。
仙劍所指之處,皆有萬千妖物化作灰燼。
「小道友,可看出了些什麼麼?」不知不覺,所有的牆壁均被張山峰刻畫完畢了。
體內的靈氣經過長時間的損耗,理所當然的快要用盡了,無奈只得先稍加休息。
洪洗象依舊沒有說話,看著那些已經暗淡下去的銘文怔怔出神。情不自禁的,雙腿向前邁了半步,抬起了一隻手輕輕的貼在了牆壁之上。
只見本已暗淡無光的銘文瞬間又被點亮了起來,散發著暗金色的光芒。
一尾白魚悄悄的從洪洗象的袖口處探了探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後扭動著身子,好像心情很是愉悅的來到了牆壁旁,順著牆檐緩慢的遊了起來。不多時,又一尾黑色的魚兒從他的木釵中遊了出來,看到白魚正在肆無忌憚的嬉戲後追了上去。
兩尾魚兒在牆壁中互相追逐玩鬧著,最後在一道銘文旁停了下來,漸漸的轉起了圈。
「道友,應該是這裡了。」洪洗象輕聲的說道。
席地而坐的張山峰聽聞後看了過去,便看見那黑色的魚兒將身子緊緊貼在了那道銘文之上。再次游開後,剛剛他所刻下的銘文便被稍加修改了一小處,若不注意看的話是無法查看到的。
張山峰只是看了那麼一眼,多年來的困惑立馬就煙消雲散開來。
「對了,就是這裡。」話音剛落,牆壁的所有銘文便由暗金色漸漸的轉變成了亮金色。
僅僅一字只差,品級卻是天翻地覆的改變。
一臉嚴肅的張山峰起身走到了洪洗象身旁,彎了彎腰正色道:「龍虎山張山峰,感謝小道長提點。」
洪洗象輕輕敲了敲兩下頭頂上的木簪,黑色的魚兒便快速的遊了動了起來。期間白魚好像還沒有玩鬧夠一般,圍繞著牆壁四處遊動,卻被黑魚追在後面趕了回來,隨後兩尾魚兒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道兄言重了,我也只是想要一解心中的困惑罷了。」洪洗象作揖回道。
本就對道法並不怎麼上心的劉楓早早的就跑到了庭院外面,找了一處石階坐在上面偷起了懶。
用他的話來講,那就是術業有專攻,還是不要給人家專業的上去添亂最好。
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將一張人際關係的大網逐個梳理著,雖說前世自己完全是仰仗著至高神那個摳腳大漢給的主角光環活了那麼久。可好歹也活了幾十年,人與人之間相互的惡意見識的不算少了。在靈劍山有人罩著,自然可以不用思考這些讓人頭疼的問題。可如今出了山門,自己又是他們的大師兄,占便宜的事先不考慮,但起碼不能讓別把自己一行人給坑了。
王霸道就站在自家大師兄的旁邊,看上去沒心沒肺的發著呆。
「你們幾個,在這裡裝模作樣的幹什麼呢?」不遠處,一位黃衫女子走了過來。
劉楓並沒有搭話,對於這位個性驕橫的女子,他並不想和對方有過多的交集。
一方面是因為沒興趣,另一方面是怕麻煩。
燕文鸞神色微微有些不悅,「耳朵聾了是麼,問你話呢。」
自打師尊讓她待在庭院裡不要出去,僅僅一個早上就快要把燕文鸞憋得夠嗆。這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師尊去找霍廷,才趕忙跑了出來透透氣。
剛走到附近便看到一束金光一閃而逝,還以為是什麼天才地寶出世就小跑過來想看看,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之前那群裝腔作勢的人。
在她看來,大家年歲看上去也就差不了多少。可無論是劉楓還是蕭炎,二人說話總是一股文鄒鄒的感覺。明明都是群少年,卻裝的好像很老成一樣,那可不是裝腔作勢是什麼。
「坐著曬太陽,行不行?」劉楓撇了撇嘴起身就要往庭院內走。
燕文鸞跟著師傅多年,也去了不少地方。每每有人遇到她,無不是將她供的高高在上,生怕是惹怒了仙子。沒想到遇到這群人之後,一個個好像都沒把她放在眼裡。
這讓心性傲慢的她無法忍受,冷喝一聲道:「站住!我讓你走了麼?」
劉楓無奈的轉過了身回道:「這位美麗小姐,請問我要走還需要和你打聲招呼麼。您又不是我媳婦兒,我幹嘛聽你的。」
聽到這話,本就對劉楓一行人看不過眼的燕文鸞終於有了可以出手的機會。
她早就想要教訓教訓這個膽敢頂撞自家師尊的少年,如今竟然還敢用言語羞辱自己,手中的桃木劍毫不猶豫的打向了劉楓的肩膀。
看到對方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劉楓的小暴脾氣也差點被點起來。
雖然對方只是打向了他的肩膀,可要知道若是還做普通人,真要是挨上這麼一下不死也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霸道。」看到王霸道正要阻擋,劉楓輕聲喊道。
今個老劉要是不讓你這丫頭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那可就真的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叫停了王霸道後,身子不退反進迎著那把桃木劍走了過去。
燕文鸞本來還有些忌憚那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看到對方停了下來後徑直的將劍身好不猶豫的打在了劉楓的肩膀。
因為是桃木劍,所以劍身並沒有像普通刀刃一樣鋒利。但因為是極其罕見的紫桃木煉製而成,如若持劍人將自身靈氣灌輸進去後,威力並不會比刀劍差上多少。
為了教訓劉楓,燕文鸞悄悄的將靈氣打入到了劍柄之中。廢掉對面一條胳膊,這便是她覺得理應給到劉楓應有的懲罰。
「怎麼會?」當劍身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劉楓的肩膀時,燕文鸞忍不住暗自驚道。
自己這一下的威力,即便是尋常武夫都不可能吃的消,竟然打在這個羸弱的少年身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信邪的燕文鸞抬起手又是一下,這一次她用上了八成的氣力。
可是結果卻依舊沒變,對面那個少年面帶著微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就好像是在嘲諷她的無能一般,站著讓你打了都還傷不到人似的。
燕文鸞一改攻勢,手中的桃木劍由劈轉刺,朝著劉楓的丹田處就是一下。
「這位小姐,你是不是早上沒吃奶,這會兒餓到了。拜託,再用力點好麼,搞得跟撓痒痒一樣。」劉楓撇了撇嘴說道。
還以為口氣這麼搬大,應該是有點東西的,看來還是想的有點多。
就這水平,擱在靈劍山怕是那些沒什麼修煉天賦的四代弟子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要強上她不少。
燕文鸞冷眼看了看劉楓,手指置於胸前,看樣子是打算要使出御劍訣。
雙方劍拔弩張的形式,使得遠處的僕從們紛紛圍了上來。
「文鸞,胡鬧什麼,還不快停手!」木豐的聲音從轉角處傳來。
霍廷在他身後一併走了過來,還有一位中年道士手持拂塵站在霍廷身旁,若有所思的看著幾人。
聽到師尊的聲音,一向傲氣的燕文鸞這才不得不將手緩緩的放下,怒視著站在她身前的劉楓。
木風一臉歉意的說道:「小兄弟,實在有抱歉,我徒弟沒有傷到你吧?」
深知自家師尊氣性的燕文鸞不可思議的看了看木風,好像是在說師尊你怎麼能道歉呢。
不過卻迎上了木風略帶怒意的眼神,只得老老實實的將嘴裡的話吞了回去。
劉楓此時的注意力全都在手持拂塵的道人身上,搖了搖頭說道:「並不礙事,回去還得再多教導教導她才是。」
一語雙關,既是在說燕文鸞的修為太次,根本就沒能力傷到人。又是再暗暗諷刺你這個做師傅的不會教徒弟,連一點該有的品行都沒有。
活了近百年的木風自然是能聽出來劉楓話中的意思,不然他這百年的光景那可真的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依舊面色和善的說道:「小兄弟說的在理,這幾年的確是有些疏於管教弟子了。」
一波巧妙的化解,便將尷尬的局面打開了。先是認可了劉楓的觀點,隨後又趕忙就輕避重的繞開了弟子的品行,只是說是因為自己這些年有些沒太注意才會變成這樣,而並非是我這個師傅能力不行。
霍廷在一旁看了看劉楓後說道:「劉楓,若是下次覺得發悶了可以先通知一下府上的人,他們自會帶你們逛逛。」
老劉點了點頭,這位霍將軍的意思他還是聽得出來。無外乎是有些怪罪劉楓胡亂走動才鬧出這樣的局面,下次要想再走動必須得讓府上的其他人跟著才行。
好在對這位霍將軍的觀感還算不錯,也就沒必給他憑添新的麻煩了。
一行人又是相互寒暄了兩句後,便各自離開了。
那位中年道人,依舊跟在霍廷身旁,兩人並肩而行。
細細看去,每每那位道人前行一步,霍廷總會刻意的將步伐慢上半拍。
看上去二人一同離開,實際上是霍廷跟在道人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