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我不信~(23)
而這滿是神性的雙眼……來自任以道的未來。
那是未來的他。
即使此刻在與過去的自己對視,也如視草芥,沒有任何波瀾。
「所以,這些,你都已經忘記了嗎?」
任以道有些感慨,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唏噓和不解。
「『你』所在的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居然會讓『你』失去自我。」
誰能想到,自己最開始的荒唐感覺居然是沒錯的。
未來的自己不是一個「像」古神的存在,而是真的化作了一個沒有自我的不可名狀。
甚至說,有種與規則同化,徹底失去自我的感覺。
祂從未來投來的那個目光,只是本能地在追尋窺視自己的人……
化身天道?與道相融?
具體處在什麼狀態,任以道猜不出,以他如今的境界還沒辦法推測未來發生了什麼。
任以道的心情有些沉重。
此刻的他根本想像不到,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未來,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才能讓他甘願做出這樣的犧牲。
任以道不是救世主。
如果還有其他選擇,他是一定會不做出這種近似於犧牲的選擇的。
所以……
究竟得是什麼樣的局面和絕望,才能讓我選擇放棄自我呢?
那個未來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未來,真的會有那麼黑暗嗎?
「……」
任以道心情沉重地看著這其實從一開始就出現,無聲跟隨了自己一路的巨大雙眸。
良久,忽然笑了起來。
「……不,可能也沒黑暗這個地步。」在心情低落了一會兒後,任以道又很快振作起來。
是的。
也許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情況。
自己剛才所有的假設都是在「失去自我」這件事是無可挽回的前提來進行思考。
如果,假如說如果,「自我」是可以恢復的,那麼情況就完全不同。
就會從「絕對不會做」的禁忌選項變成了「有一定風險,但還可以接受」的風險可能。
「對,應該還不算太晚。」任以道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是極有可能。
因為此刻這道從未來投來的目光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不愧是我,這都沒有放棄,頑強的本能沒有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祂雖然已經失去了自我,但卻沒有錯過這個機會,正在本能地觀看自己過去的記憶。
祂還沒有放棄。
在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恢復自我!
祂……不,我還沒有放棄!
「還是不愧是我,居然能給未來的我助攻。」
在意識到未來的自己正在做什麼的時候,任以道暢快地大笑起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伱就是我,我就是你,如果此刻我的這些能夠幫你找回自我,那你放心拿去。」
任以道徹底敞開了心扉,讓自己的記憶、情感、人性全部向天空上的眼眸涌去。
轟!!!
在與那些人性接觸的瞬間,那巨大的眼眸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眼瞳微微顫抖,每一次看似輕微的顫動都讓整個純白的空間轟然震顫,出現巨大的裂痕。
咔咔咔——
不過片刻,整個空間似乎就要徹底崩潰破碎。
而身處在其中的任以道卻沒有任何的慌亂,反而嘴角上翹得愈發明顯。
他知道。
自己賭對了。
神性的最大克星,就是人性。
看著那眼眸中如同燎原野火一般,躥起的人性光彩,任以道衝著它輕笑眨眼。
「未來的我喲,快醒一醒吧。」
他說:
「你在這個年紀怎麼睡得著覺?」
那巨大的眼眸徹底閉上,並在下一瞬間猛然睜開。
轟!
整片空間直接撕裂,包括任以道在內的所有的一切化為齏粉。
而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任以道看到了那眼眸中所蘊含的光彩——那是比烈日更加璀璨的熾熱情感!
再然後……
任以道醒了。
……
「你醒了?」
「嗯?」
任以道從昏迷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看著頭頂的半邊天空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接著恍然道:「哦,是小魚啊!」
這麼奪目的光景,我還以為荊月沁來了呢。
他正欲起身坐起,結果被魚鈺的玉指輕輕按在眉心上向後按去。
那股力量的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大,可對於出力的小姑娘,這一指可用上了不少的力氣。
她正在生氣。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任以道沒有抗拒,順著力量老老實實地倒回了原地,繼續震在那片柔軟之中。
「呃……怎麼了嗎?」
任以道眨了眨眼,先是弱弱地了一句,接著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周圍。
發現其他人都在另一邊忙活自己的事情,讀書的讀書,練功的練功,發呆的發呆,監工的監工,好像一時間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全都沒有關注這邊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
任以道感覺這氣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最後只能將目光落上了唯一一個似乎無事可做的少女身上。
魚鈺抿著小嘴,平日裡愛笑的眼睛微微瞪起,好看的眉毛也蹙在了一起,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任以道之前從未看過她這樣一副面孔,本來還覺得有些新奇,但一想到惹她生氣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就又變得老實起來了。
乖巧.JPG
魚鈺見任以道這幅乖巧的模樣,抿著的嘴唇動了動,態度軟化了一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嚇到我了。」
任以道眨眼,但還是悄聲問道:「……你指什麼?」
狐狐我可以接受審判,但是你先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事情?
「……唉。」
相處了這麼久,魚鈺已經明白自己的義父兼師兄大人究竟是個什麼性格,無奈地開口:「一個人什麼都不說地自顧自的跑出去,很久都不回來,等回來之後就已經直接昏迷。」
魚鈺看著表情有些尷尬的任以道,板著臉道:「你不覺得這有些過分嗎?」
壞耶。
家人們,我被義女兼師妹教訓惹。
「呃……」
任以道本來還想狡辯兩句,但看著氣鼓鼓的魚鈺,最後還是遵從了內心的意志,老實地低頭認錯,「魚大人教訓得對,是小民不好,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小民吧。」
犯了錯就要承認,知錯就改,下次不犯。
這絕對不是慫。
雖然任以道認錯的話語有些不著調,但看在他態度還算端正的份上,魚鈺還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她是一個很好哄的小姑娘,需要的並不多。
一個態度,一句承諾,就足夠了。
而且即使是在生氣的時候,魚鈺也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甚至一直讓犯人枕在自己的腿上。
「請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魚鈺的手掌落到了任以道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這樣的動作對於魚鈺來說有些刺激,之前也從未做過這樣類似的舉動,但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意外,讓她終於鼓起了勇氣。
任以道的眼眸微微睜大,接著很快恢復平靜,任由他撫摸,應答道:「嗯。」
「請不要再擅自離開了。」
魚鈺感受著從指尖傳來的溫度,態度更加柔軟,用幾乎要融化一樣的聲音低語著,「我不是攔著你做什麼,我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你要告訴我們你回來的時間。」
「我,我們都不會攔你,但都不願這樣毫不知情地等下去了……這太令人感到煎熬了。」
她可以等待,也願意等待。
但看不到盡頭的等待,對魚鈺來說還是有些過於殘忍。
任以道抬眼,望著少女眼眸中的堅定,輕輕點道。
「嗯。」
「下一次,我會讓你們知道我要做什麼,會遇到什麼風險,什麼時候回來,這些我都會告訴你,告訴你們。」
他緩緩坐起,這一次沒有再被攔下,輕輕牽住了少女的手掌,將它放到胸膛之上,輕語:「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我向你保證。」
少女側過頭,躲過了平靜卻熾熱的目光,露出了因為害羞而變得粉紅的脖頸,輕輕點頭。
「嗯。」
……
「沒想到你這次這麼老實,居然真的答應了,我還以為你會想辦法敷衍她呢!」妖月有些好奇地看著任以道,揶揄道:「以你的本事,做得到吧?」
「做得到,很簡單,她們很好騙的……但我不會那麼做。」任以道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師尊,搖頭道:「做得到是一回事兒,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是之前,我也只是不讓她們知曉那些危險,而從未選擇刻意欺騙她們。」
「哼,這兩點又沒什麼差別。」妖月撇嘴,覺得他這是在詭辯。
「還是有一些的,嘛,雖然避而不談和昧地謾天從結果來看差得也不多就是了。」
嗯?
妖月看著徒弟今日如此老實,攻擊性這麼低的樣子,忽然有些好奇:「發生了什麼?你怎麼忽然做出了這樣的改變?」
發生了什麼?
我能說剛才看到了未來的自己,然後給他輸送了點人性嗎?
任以道有些悵然,沒有將那些說出,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如果真的要讓你們等很久很久的話,還是要提前告訴你。」
如果那種未來真的關於發生的話……
聽到任以道這話,妖月眉頭緊皺,她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情緒,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要一個人去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或許算是?」
任以道想像了一下未來自己處在的特殊狀態,那跟離開這個世界也相差不多了,「不過,未來的事情,誰說得准呢?我只不過是假設一種可能罷了……呃?」
任以道正敷衍著,他的腦袋忽然被扳到了一旁,被迫與妖月直接對視。
「你在害怕什麼?」
「……沒,我沒在害怕。」
任以道想要扭頭,但妖月並不放手,探頭過去,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眸深處,她方才分明看到了一片陰影。
「那你說,你在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哈!」任以道看著這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眸,看著其中蘊含的擔憂,最終敗下陣來,不再抵抗,嘆了一口氣。
「我怕有一天,你們在我眼中也變得不再重要,怕你們在我眼中變成芸芸眾生……我怕有一天,我不再是我。」
任以道低聲嘆息著,訴說著無人能夠理解,不能與任何人講述的龐大陰影。
人性,自我。
神性,無我。
他不願意有朝一日會變成那樣的存在。
「……」妖月在聽完任以道那近乎於嘆息的話語後,眼睛微眯,仔細感受著他的情緒。
「我沒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思考,你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他沒有崩潰,也沒有絕望。
他只是有些許疲憊。
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可以調整好心態,將一切藏進自己的心底,一個人獨自承擔消化。
只要再過一會兒,他就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無法無天,甚至對她都抱有野心的小狐狸。
只要再……
「哼。」妖月輕哼了一聲,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不是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嗎?
我偏不!
哪能每次都隨了你的意?
就不!
她有自己的做法!
於是,妖月沒有鬆開按在任以道臉頰上的手,而是按得更緊,然後向前俯身一探。
啵。
「說真的,你現在讓我一個人靜靜就……唔!!?」
!!?
在一切發生的一瞬間,任以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大腦直接宕機,整個人都懵逼了。
然後,等他反應過來後……
更懵逼了。
啊?
不是,兄弟……啊?
「現在呢?」
妖月對徒弟的反應很滿意,笑眯眯地站起身,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頰,悠悠道:「你還會覺得,我和其他人一樣嗎?你會將我當成芸芸眾生?」
「我·不·信~」
任以道這一會兒一直是呆呆的,他瞪大了眼眸,看著近在咫尺的狡黠眼眸,有看向了那雙水潤的唇。
她剛才……
是不是非禮我了?
我是不是可以叫人把她抓起來了?
一邊這麼思考,任以道一邊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拽。
「誒誒誒!?唔!!!」
確實……
她說得對。
狐狐我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