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狂甲之名
已經過了七天了,孟嘗終於從那種痛苦的體驗中解脫出來,本以為會迫不及待找他的大將軍,好似根本不記得有他這個人。
大軍再次開拔,繼續進軍往豐壤清剿著靖人,只是這一次,大家學乖了,不再化整為零的各自為戰,而是以營為單位,每三個營為一個箭頭狀,緩步推進。
堅壁清野,殺死視野內看到的所有靖人。
靖人也無愧「哥布林」的稱號,陸陸續續大小戰之下,至少已經滅掉了三十多萬,可越往豐壤靠近,靖人的密集程度就越高。這也讓大軍各軍侯、校尉的心裡沉重了不少。
這一次征討,最多只能到豐壤,再往前,可就要到北海了,北海是袁福通的封地,雖然也是諸侯,但那地方茹毛飲血,閉關鎖國。非必要,連崇侯虎都不願意和袁福通打交道。
所以豐壤這個地方,就是和靖人決戰的地方,靖人也不會輕易進入北海。
北海除了袁福通,還有……更多的危險。
豐壤城已經空了,靖人的營地在丹水河畔一眼望不到邊,能度過丹水河的三座石橋並沒有被靖人毀去,像是在引誘大軍過橋之時來一場消耗戰。
至於筏舟而度,不太現實,對於人數不占優勢的崇城軍而言是不可能這麼做的,損失只會比過橋更大。
「這位靖人王很狂啊。」孟嘗不由得說道。留著石橋就是想著將戰爭進行到底。
旁邊是近日對他青睞有加的直屬校尉澹臺鈺,澹臺鈺擦拭著冶煉更精良的銅劍,揉了揉眉頭:「靖人王,從未聽說過靖人也會有王,他如果在平原和我們決戰,勝負猶未可知。但現在這局面,繼續往前損失會非常大。」
澹臺鈺從來沒想過他們會輸,他考慮的是得失問題,這支軍隊不是普通的僕從大軍,領軍的人也不是威壓北疆的崇侯,自然會有更多不同的聲音。
澹臺說的討論沒有避諱孟嘗,他們不在乎,他們是都是各大諸侯的子嗣,沒必要為了所謂的顏面和一群卑賤的靖人在這裡死磕,只要能回家,大家都是熬個十幾年就能成為一方諸侯的人物。
所以,整個軍心和輿論,在有心人的傳播下,早已成為了無意義的戰爭。
往年諸侯混戰,贏家通吃,得地得人,還能有金銀財寶。
可靖人有什麼?難不成吃這些人形生物嗎?那是奴隸求活才會這麼做,他們是貴族之子,生民都下不了這個口,靖人,除了軍功,一點油水都沒有。
他們說的沒用,大將軍是崇應鸞,在崇應鸞沒有說撤軍的情況,誰都走不了。
撤軍和逃兵,是兩個概念。
「你最近聲譽正隆啊,崇城狂甲,好大的名號啊,要不是軍中禁止互相串行,你的營帳應該被他們要擠破了。」
「唉,軍中都傳開了,我也很苦惱啊。」
孟嘗在臉上摸了一把,一臉的油,從出徵到現在,兩個月了,別說洗澡了,臉都很少洗,上次渾身是血的時候洗了一次,到現在也一個多星期了。
現代人的潔癖又在作祟。
君若取之,必先予之,這個狂甲的名號很要命。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出名越早死得越快。
越是無緣無故的給他造勢,他心中越是不安。
二人正閒聊之際,有一將軍近衛走來,向澹臺鈺致意後說道:「傳將軍令,中軍正師澹臺營甲士孟嘗帳前聽令。」
澹臺鈺喪氣的扔下麻布,將銅劍插在土裡,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他要是能退軍,他就不叫崇應鸞。」
「我很欣賞你,孟嘗。」
「我是澹臺伯家的長子,未來的澹臺伯,同樣我也是應鸞的至交好友,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觀察伱。你很有見識,狂甲?莽夫的稱號罷了,你是真有本事的人。男人的本事不應只有武力,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說完,澹臺鈺拍了拍孟嘗的肩膀,頭也不回的回了營帳。
孟嘗心中也是苦楚,他就知道,所有成名的背後一定有他的代價。
他沒得選,也沒人問過他的意見。
從來都是這樣,打工上班是如此,好像穿越到了這個時代,也依然如此。
暗自捏了捏拳頭,孟嘗並沒有說什麼,先去了再說吧。他也很想知道,這位少年將軍找他,究竟要說什麼。
進了營帳,崇應鸞看了一眼孟嘗,沒有急著開口,只是在一副孟嘗完全看不懂的地圖前一直沉思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孟嘗也有點吃味,這幅地圖的製作者就和王啟年一樣,鬼斧神工。真有人能看懂?
「這幾天我帶人沿著丹水走了一遍,丹水會在四個地方有淺灘。」崇應鸞指著地圖上一個明顯河流的地方,找出了四個窄於正常河道的地方,並在其中兩個地方用炭筆畫了兩個x。
「這兩個地方我讓人涉水試過了,泥沙淤積太深,不好渡河。剩下這兩個地方相交甚遠,一個在石橋的上游,一個在石橋的下游。」
「聽澹臺提過幾次,你很有戰略想法,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孟嘗有些咂舌,你問我?這種事你不應該找幕僚或者拉著幾個中堅校尉開幾個會議討論,你問我這麼一個小兵?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崇應鸞這是主戰派啊,和澹臺、梅家的幾個諸侯子弟主和不同,崇應鸞是次子,法理上並不是最優繼承者。
可澹臺這個人生冷不忌,說話也從來不忌諱他。
商周時期的禮法完全不同,長幼尊卑有序的繼承法,理論上應該是在周公制定周禮之後才會盛行。
現在嘛,雖然大部分諸侯和家族都會遵循長子繼承制,但不絕對。
比如說未來的商紂王,就非長子,他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商王帝乙,未來就是直接傳位給次子殷壽。
崇應彪還送去朝歌為質,所有人都覺得崇應鸞才是下一任的崇城之主,他不應該這麼激進的啊。
「或許,我們可以不渡河?」孟嘗嘗試性的提出了建議,但是崇應鸞很明顯並不買帳,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沉默許久,孟嘗有些無奈。
「將軍,現在河對岸的靖人少說也有四五十萬人,我軍渡河則要面臨半渡而擊,不渡河則可以逸待勞,豐壤城中早破,幾十萬人吃喝本身就成問題,守住渡口,對面靖人不攻自破。為何非要渡河?」
印象中那位恪守禮法的國君就是被人半渡而擊干廢的,從而奠定了未來兵不厭詐的戰術開端。
崇應鸞點了點頭:「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準備的,固守丹水河,然後向崇城求援。靖人過不了河,就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繼續向北去北海,要麼就化整為零強渡丹水。」
「前者自然是轉移了我們的危機,我倒不怕北海那邊說什麼,那邊生冷不忌,靖人過去就是送口糧。可後者的危害很大,靖人王不死,這一次清剿結束,未來三五年後北疆還會再起戰事。」
崇應鸞沉重的說道,當然,他心裡還有其他顧慮,只是這些話就不方便再對孟嘗說道了。
「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是為了爭一口氣,所以固執己見。」
「什麼繼承人,什麼名將的尊嚴和堅持,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要的是將所有的危機與源頭直接扼殺,我要北疆往後再無靖人之危。」
孟嘗不由得高看了崇應鸞了一眼,這擲地有聲的發言,確實很有格局,這讓他對這位年輕的少帥有了不小的改觀,結果一樣,但是出發點和過程也同樣重要,這是個有遠見的人。
果然啊,名門望族的精心培養,出草包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崇應鸞指了指地圖「我會組織兩支奇襲軍,從兩處淺灘偷偷登陸,建立兩座橋頭堡,只要堅守到大軍渡河整隊,我就能將靖人圍死丹水河畔。」
………………
…………
「所以?這就是這幾天你在軍中傳出狂甲的意義?」孟嘗本來還在點頭,此時倒是反應過來,剛剛夸完你有格局,合著你的格局就是送我去死?
背水一戰啊,他又不是韓信,這渡河兩千人,就算最後能活下來,還剩幾個?
血祭這玩意他還沒整明白呢,但是怎麼想這技能也不至於讓他變成永動機吧,就算是幾十萬隻豬衝過來往刀口撞,自己也頂不住吧!
靖人又不是真的牛羊,就算牛羊,真要集群攻擊人類,也不是完全沒有殺傷力的。
更不用說,這群靖人和猴子一樣,手裡還有弓矢刀劍。
崇應鸞躬身,就像是未來某位燕國王子請荊軻一樣。
「你只是甲士出身,想要領軍自然需要名望,這次功成,你當為首功,我自會為你爭取。」
看著一臉難受的孟嘗,崇應鸞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在強求、難為人,再大的功勞,也要有命拿才行,只好重新提起。
「這不僅僅是為了北疆,孟嘗兄,想一想靖人的繁殖力,再想一想靖人王的號召力。這是為了人族的千秋。」
說完便納身就拜。
孟嘗怎麼可能敢受他這一拜,急忙上前扶住。
就這一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下不了車了。
他平生最討厭道德綁架,崇應鸞說的是有理,但是要玩命的是他自己,你的道理需要我用命給去爭取?
『我家真有一頭牛。』
崇應鸞的意思很簡單,要麼趁著靖人集結的機會殺光這群「哥布林」,要麼就滅了靖人王。不然時間越久,這幫如老鼠一樣的靖人真的會引出大問題。
到時候別說商周之戰了。往後歷史說不定真的就是戰錘世界了。
自己在冒險,崇應鸞也在拿自己的前途在冒險,要知道,這一次不論勝負,這一軍之中諸多的諸侯子,怕要是戰損不少。
他別說繼承爵位了,能不能活都是問題。
『唉,歷史書上的記載,寥寥幾句,又何曾知曉,祖先為了守土擴疆,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忠魂義骨。』
『話說,靖人到底是個啥啊,這特麼不是封神榜或者商周吧,這是商末的電影版《長城》吧,哪個九流編劇寫的劇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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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