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龍之逆鱗
「吳敢……」
孟嘗看著眼前在火光中面色猙獰的少年,笑了起來,嘴中猶自吐著血泡,緩緩倒在了地上。
微弱的視線內,無數瘋狂的甲士一擁而上,如喪屍一般,撕咬著他身上的血肉。
血脈之力?算了吧,就這樣了,這個結局挺好,一直征戰,未曾停歇的孟嘗緩緩閉上了雙眼,任由無盡的黑暗將他吞噬。
或許,卸下重重的包袱,就此沉眠,也是一種解脫。
漸漸的,孟城消失不見,四周瘋狂的甲士們也無影無蹤,只有天上高懸的蛇瞳,怔怔的看著躺在黑魚白眼中心的年輕人。
蛇嘶聲響起,蛇瞳化作一道紅光,射向少年的腹部,轉而消失不見。
對於修蛇而言,這也許也是一種解脫。
朦朦朧朧間,猶如天地初開,亦如出生之時見到的第一抹陽光。
孟嘗重新睜開雙眼,入眼便是牢籠,一架木製的牛車,緩緩載著囚籠,而他,則是囚籠內那一隻骯髒污穢的可憐蟲。
「我沒有死?這裡又是哪裡?」
還未等孟嘗想明白,周圍的百姓紛紛舉起石頭扔向了他,乒桌球乓的響聲在囚籠內叮叮作響。
「罪人孟嘗,你沽名釣譽,殘殺孟城數十萬軍民,你罪該萬死啊!」
「孟嘗狗賊,你簡直愧對孟嘗百姓對伱的信任與敬仰!」
「孟嘗小賊,吃老夫一矛!」
一桿筆直的戰矛飛來,眼看著便要加臨己身時,吳敢一戟拍飛戰矛,冷冷看著孟嘗:「沒到朝歌前,你不許死!」
孟嘗沒有搭理吳敢,找了個角落,躺了下去,觸碰到背後的傷口時,還疼得齜牙咧嘴。
其實對於他而言,小小的囚籠罷了,隨時能夠開啟血脈之力打破囚籠,而後擊敗所有人,逃出生天。
只是對他而言,生死已經不再重要,自己的手上沾染罪惡實在是太多太多。
只要閉上雙眼,就好像無數熟悉的面孔化作厲鬼,在他耳邊低吟咆哮,而所有的厲鬼中,阿母的聲音最撓人心魂。
世間諸般兵刃,唯有過往傷人最深。
他非嗜殺之人,其實直到此刻被人石子砸面,他也不明白哪裡來的瘟疫,自己的制度明明有在預防這種事情的發生,為何還會滿城都被染上瘟疫。
而呂岳此人,自己雖然不熟,但與他也有一面之緣,無緣無故,為何毒害他的孟城?
想不通,每次思到極致,便總感覺腦袋發暈,什麼都想不起來,當真是古怪之極。
孟嘗在沉思,百姓手中也從未停下,各種污穢之物和小物件紛紛砸向孟嘗,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對人屠的百般憎惡,發泄怒罵出來。
哀莫大於心死,孟嘗只是靜靜的坐在囚籠內,一言不發,默不作聲。
「孟郎,孟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孟嘗有些羞愧的將臉埋在手臂之間,不願以面示人。
五光石飛出,直接擊暈了想要上前攔截的吳敢,兩把雙刀滴水不漏的盪開所有攻擊。
女騎士一路馳騁而來,一刀劈開囚籠的鎖鏈,絲毫不顧及孟嘗滿身的污穢,抓著他的手臂就想往外拽。
「我路上聽說了,我不相信你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跟我走,我帶你回三山關,有我爹庇護你,別人不敢拿你怎麼樣。」
他如何能忘記這個聲音,隔著老遠聽見動靜,他就知道來者是誰。
他願意走,只能死死的抓著木架,也不願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鄧嬋玉怒了,一把拽著孟嘗的頭髮,一雙鳳眼波光粼粼的看著眼前曾被自己欣賞的男子,怒罵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群泥腿子,他們知道你為孟地,為大商都做了些什麼嗎?」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如此拙劣的謊言,你為何不戳穿他?」
……
「說話啊!」
鄧嬋玉看著一副死魚的樣的孟嘗,哪裡還有曾經那個鮮衣怒馬少年郎的影子,拽著頭髮就往外拉。
可任憑她使出全力,根根髮絲崩斷,也拉不動心死之人的封閉之心。
「告訴我好不好?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事情把你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鄧嬋玉已經帶出了哭音,不停的拍打著眼前的良人。
「好,你不說話是吧,那我只問你一句,孟城是不是你屠的?」
或許是聽到了孟城這個魂牽夢繞的名字,又或許是見到玉人垂淚心中不忍,孟嘗乾涸的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回應:「是!」
「啪!」
一個耳光扇在孟嘗的臉上,鄧嬋玉嘴中念叨著不可能,緩緩的退後,最後雙刀指著他,猶豫了幾次也沒忍心斬下,最終失落的離開了這裡。
那一副憔悴且心碎的模樣,讓孟嘗忍不住閉上了雙眼,只是皺緊的眉頭,顯示著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牛車繼續向前緩緩前進,孟嘗側過臉看著人潮湧動的百姓,面上又開始出現疑惑。
吳敢這混小子,依照他的脾氣,一刀砍死自己才是,怎會把他押解到朝歌?他有這個腦子?
而且辛評、廉庸去哪兒了?鄧志忠和鍾希、鍾季又在哪兒?最重要的一件事,地藏在孟城,他有神通在身,就算打不過呂岳,他背後的准提聖人呢?
就在孟嘗疑慮之時,天空白雲之間,一隻似龍似蛇,赤身人面馬足的異獸顯出身形,巨大的陰陽魚之下,不停的從猰貐身上剝離著神力,然後灌注在孟嘗的背後。
一陣劇烈的頭疼再次浮現,打斷了在夢與醒之間游離的沉思,孟嘗抱著頭痛苦不已。
牛車緩緩前行,不多時,行至郊野,或許是印證他心中的疑惑,只見鄧志忠押解著廉庸、辛評站在一處深坑之前,冷冷的望著他。
「原來將軍也並非是名副其實的仁德賢君啊,哈哈哈,不過如此,仁義孟嘗之名不過如此。」
「孟將軍,您不是素來仁義嗎?制定法典,這個不許,那個不依,將軍可是威風得很啊,您的心可真大啊,是想要挑戰天下的貴族與諸侯嗎?」
「那今日,志忠就好好讓將軍看看,什麼是天意,倒行逆施之徒,你的嚴苛法典只配隨著你,一起埋進這黃土之中。」
言罷,鄧志忠一聲令下,數車法典銘文被倒入深坑之中,周圍的士兵還在不停地向坑內傾倒著桐油、木柴等引火之物。
「不!不!這是利在千秋之舉,你不能這樣,這是能為後世,為時代發聲的東西。」
孟嘗古井無波的心終於破防,阿母的親情已經破滅,在趕走鄧嬋玉之後,他以為自己的心中再無掛礙,可以順利的了結此生,從此卸下沉重的包袱,就此解脫。
可眼前的這一切,他實在是沒辦法無動於衷。
「怎麼?孟將軍還準備對我動手嗎?你自己看看你那雙髒手,沾染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他們都是你殺的,難不成孟將軍還打算斬草除根,直接殺了我們所有人嗎?你想將北海年輕一代也如同豐壤之役一樣,讓你親手葬送嗎?」
鄧志忠面色癲狂,直接撕開身上的戰甲,袒露著胸脯,手持短刀一步一步的靠近著孟嘗。
「來來來,殺了我,孟將軍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何必留我一個?將我一起殺了吧!」
「來啊!殺了我啊!廢物!」
孟嘗漲紅著臉,只感覺自己手上,被一股腥臭無比的血肉沾染得黏黏糊糊的,下意識的後退著,靠在囚籠的邊緣,痛苦的呢喃。
「我不想殺人,為什麼要逼我,我真的不想殺人……」
鄧志忠輕蔑的回過頭,將短刀扔在孟嘗的身前,對著待命的眾人大聲說道。
「此時為吉,當祭眾神,庇我北海,風調雨順。」
「點火!」
一聲令下,無數火把扔進了深坑,而被鄧志忠押解而來的數千親兵營將士,紛紛被推進了火坑之中。
「孟將軍,替我們報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家將軍仁義無雙,是個大英雄。」
孟嘗感覺心中似乎有著一股熱流涌動,不停的念叨著:「是個大英雄,是個大英雄。」
眾人嘲笑,而嘗不自知,閉著眼睛,心中燃起無盡的怒火。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大英雄,我也有私慾,平日裡好謀少斷,明明可以輕鬆的解決很多事情,卻總是喜歡憑藉自己喜好和價值觀來節外生枝。」
「我不是聖人,我有很多缺點,很多時候,文不如子牙,我不過是一個單憑一腔血勇行事的莽夫,你說,我明明如此的平凡,如此的普通,卻總是有麻煩自己找上門,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君?」
鄧志忠全然沒有過往的阿諛諂媚樣,面色陰狠的問著:「所以呢?孟將軍,你待如何?」
孟嘗沒有回答他,腳尖輕踢,地上的短刀如短箭一般直插鄧志忠的胸口,在其驚愕的目光轟然倒地。
「我從未想過靠殺戮來結束這一切,可是你太過頭了。」
「孟嘗可死,孟地亦可盡滅,但是革新之法不可亡,這是我唯一能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禮物。」
「我!不允許…任何人…埋沒他!」
此時聲罷,深坑之中的熊熊烈火如被牽引一般,無視可燃物的然後向天空中聚攏,如鯨吞水吸一般被孟嘗吸入腹中。
火神的神性逐漸升起、回歸,陣陣烈焰點燃了孟嘗,將一身的污穢、血跡盡數燃盡,化身火人。
理智似乎也在被找回,種種不合理的時間節點,在他心底被推翻、重構,然後一點一點的剝離這個虛假的世界。
「我是孟嘗,當我醒悟時,這裡不是人間,更不是孟地,這裡是山海,是天神山之巔的試煉幻境。」
砰的一聲脆響,整個世界開始化作虛無,而孟嘗再度睜眼之時,只見到傳說中的猰貐,正化做魂力源源不斷的注入進他的體內。
沉下心思,孟嘗終於感知到了腦海里鏈條的存在。
只見血祭之下的路線多出了一個新的能力,而在兵主之下也逐漸成型一個新的血脈。
吞噬:食物轉換能量比提升,胃囊自成一界,可調用吞噬後的氣血與神性。
千鈞:力量大幅度提升,腳踏大地時,可汲取大地之力,附加千鈞之勢。
此時,孟嘗也終於回想起了倉頡先祖反覆提醒的那句話,跟隨自己的本心去選擇,而非因為選擇去選擇。
孟嘗笑了,別人如何歷練的他不知道,可他卻是吃盡了苦頭,腦子裡給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攪得和漿糊一樣,得到強大的新能力,他一點都不高興,反而,他很憤怒,對歷練之境無比的痛恨。
刀刀砍在他最薄弱的位置,壓得他根本喘不過氣。
陰陽魚開始瘋狂的旋轉,在孟嘗的腳下形成一個黑白螺旋的圖形,一位中年人模樣的男人從黑暗處走了出來。
「年輕人,你的表現非常精彩,我想,最後一關若是你能……」
「能你阿母,剛剛這一切都是你掌控的吧!」
中年人面色古怪,眉頭一挑,淡淡的說道:「你可知我是誰?」
「大概能猜出來,不過,不重要。」
「乃翁今天很生氣,我只有一個要求。」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緩緩問道:「什麼要求。」
孟嘗咧嘴一笑:「乃翁今天只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剛剛說完,數十條赤火之龍脫身而出,開始向中年男子席捲而去。
而三頭六臂的火焰魔神,緊隨其後。
稍微結束倉促了一些,不過很多書友建議加快節奏,嫌棄山海內容有一點淡,所以簡化了試煉的內容,快速轉場大世界。不過,沒那麼快,後面大綱里還有一些需要解釋和發生的劇情。這周內更完山海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