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順從地仰起頭。

  臉頰微微染上酒醉的紅暈。

  少女笑意晏晏。

  身後是一顆顆忽明忽暗的星星。

  它們漂浮在空中，如溪水般潺潺流淌著，慢慢融匯在一起，化成了璀璨耀眼的星河。

  環繞在周圍，拖曳出萬千流光。

  陸淵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仿若來到了童話世界。

  他試探地伸出手觸碰。

  星河輕漾，濺起一束束細碎的銀輝。

  是夢嗎......

  陸淵迷茫地看向逆光而站的少女。

  雙目微眯。

  那張模糊的面容漸漸清晰。

  秀眉鳳眼，朱唇淺彎。

  亞麻色的連衣裙像是藏於星海下的朦朧皎月。

  陸淵剎那僵住。

  豆大的淚珠，無聲地順著蒼白的臉頰，翻滾墜落。

  「母親......」

  女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笑容欣慰：「小淵，長大了。」

  陸淵輕顫了一下，鼻腔里突然酸疼起來，好似被濃煙所嗆到，再也壓不住那崩潰的哭腔：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你......對不起......」

  他捂著臉痛哭著，肩膀劇烈抽聳，悽厲的聲音，夾雜著濃濃的悲傷和悔恨。

  直到暖意包圍過來。

  女人輕輕抱住了他，聲音柔和：「傻孩子。」

  「是我，沒辦法陪你再久一些。」

  「對不起。」

  陸淵怔然。

  一直不敢面對的那段記憶，如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閃過。

  臨出行前，母親扔掉了那個裝滿不同藥物的盒子。

  第一次，撫摸著他的臉，眼含熱淚，卻什麼都沒說。

  其實他知道，母親那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他無能為力改變。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從前最願意歡笑言語的母親，變得沉默寡言，意志消沉。

  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懲罰著，折磨著，八年之久。

  又像是在無聲的抗議。

  為什麼......

  拋下了我，卻不跟我好好告別......

  陸淵委屈地擦著眼淚，緊抿著唇。

  那獨自生著悶氣，卻又透著可憐的模樣，似是逗笑了女人。

  她無奈地揉了揉陸淵被淚水濡濕的臉頰。

  須臾。

  微涼的指尖抵住了他的唇角，向上勾起：

  「這浮世的苦樂喜憂，未必皆是遺憾不圓滿。」

  「永遠要向前看啊，小淵。」

  「每當你仰望星空的時候，媽媽，都會在你的身邊。」

  伴隨著那溫柔的話語，陸淵依賴地靠在她的懷裡，漸漸闔上了殷紅的雙眼。

  低垂的長睫，掛滿了淚花。

  隱聽含糊不清的呢喃：

  「媽媽......再見.....」

  被抱著的鹿茶，面無表情。

  哦豁。

  再次喜提好大兒一個。

  看著空中開始一點點消失的星河，鹿茶心疼不已。

  都是我的妖力吖！！！

  可瞥見陸淵臉上饜足的幸福，難得的乖巧可愛。

  鹿茶惡劣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力道卻輕柔至極。

  算了。

  就當補你的十八歲禮物啦~

  -

  第二天。

  感受到溫熱的陽光，在輪椅上睡了一夜的陸淵，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昨晚的星河已不在。

  桌上的菸酒，被某人換成了豐盛的早餐。

  在餐盤的旁邊，還散落著幾隻小小的金元寶，證明少女曾經來過。

  還是第一次，在這裡做了美夢。

  陸淵望向牆壁的肖像油畫。

  終於，有一些釋懷。

  嘴角的笑容溫暖愜意。

  早安，母親。

  -

  偏樓外面。

  見陸淵含笑出來，周伯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昨天鹿茶回去睡覺前，只說了一句沒事了，就沒再提別的，讓他忍不住有點擔憂。

  因為先生每次去老夫人的畫室，都會頹廢很久。

  禁止任何人打擾，也會變得極端的暴躁。

  林小姐卻能安然無恙地進出，萬一是把先生打死了......

  「她呢？」

  陸淵的話，阻止了周伯繼續胡思亂想：

  「林小姐還是老樣子。」

  遠處。

  小姑娘揮舞著整籬剪，辣手摧花。

  陸淵忍俊不禁，眸底柔緩：

  「以後，不用鎖上偏樓了。」

  「定期開窗通通風，母親她也會喜歡的。」

  周伯愣了一瞬，隨即激動地應了一字好。

  他不由看向那抹纖瘦的身影，目光慈愛。

  林小姐，或許真的是誤入凡間，擁有魔法的精靈吧。

  -

  雖然鹿茶沒給陸淵再按摩過，但他的雙腿日漸好轉。

  不僅可以小幅度活動，甚至偶爾還能站立一會兒。

  陸淵卻將消息封鎖在莊園，不允許任何人透露，依舊坐在輪椅上出行。

  黑化值也降到了30，而好感值只差10及格。

  那晚的事情仿佛成為了秘密，誰都沒有提起。

  可陸淵不知悄悄解鎖了什麼屬性。

  每天不是讓廚師變著花樣做美食，就是弄來稀奇古怪的東西，送給鹿茶解悶。

  鑲滿鑽石的骷髏頭，一戳就會桀桀桀地笑。

  巨大蚌殼形狀的毛絨坐墊，裡面塞的不是珍珠，是逼真的骨頭抱枕。

  帶著鬼臉面具的檯燈，一打開，陰間氣息滿滿。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導致系統天天不敢上線。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安靜的夜晚，直接咆哮：

  【你就不能把這些破玩意換個地方放著嗎？！】

  鹿茶眨了眨眼，伸手一戳。

  骷髏頭在黑暗中發出兩道詭異的紅光，小姑娘學著它陰森古怪的笑：

  「呵呵呵~」

  然後一本正經問道：

  「不可愛嘛？」

  「......」

  系統對此只想表示：

  你鄰居曬花椒——你麻了隔壁！！！

  -

  日子就這樣安穩平靜地流逝著。

  周六。

  鹿茶罕見地早早起了床。

  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便拿著心愛的青色小包，噠噠地跑到了客廳。

  只因今天是陸老爺子的七十大壽。

  陸淵要回老宅，參加家宴。

  最重要的是，妹妹也會跟男主一起來！

  總算能看見漂亮的小女主啦~

  比起鹿茶的興奮期待，陸淵倒是心如止水。

  最初他並不想回去，哪怕陸老爺子提前一周就打了電話。

  但心結現在已經打開，又怕鹿茶每天都待在莊園裡會無聊，所以才改了主意。

  帶她出去玩玩，也挺好。

  「我們可以出發啦~」

  他收起思緒，抬頭看去。

  小姑娘一身粉色的長裙，嬌嫩清麗，似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陸淵眼眸微暗，笑意卻溫文爾雅：

  「外面的路不好走，林小姐穿著高跟鞋不方便，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我帶你一起出門。」

  鹿茶幽幽掃了一眼走過不下千次的石路，沒戳穿大尾巴狼的小心思。

  俯身鑽進了他的懷裡，揚手一揮：

  「駕！」

  「......」

  突然，有點想把她推下去了。

  心裡這麼想著，陸淵的手卻緊緊地摟住鹿茶，生怕她會顛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