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的問題
陳一鳴的故事,魔改於前世2009年的好萊塢電影《和莎莫的500天》,福克斯探照燈出品,約瑟夫-高登-萊維特與佐伊-丹斯切爾主演。
這部電影算是一部不是愛情電影的愛情電影,影片開頭也開宗明義地自我標榜,「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
從心動到戀愛,因痛苦而分手,自挫敗而新生,它具有一切愛情電影的流行元素,但又確實不是一個愛情故事。
陳一鳴對這類電影有一個個人向的定義,他稱之為愛情教學片,簡稱愛教片。
就好比《地雷戰》、《地道戰》這類軍教片,講故事只是一方面,教化眾生也是作用之一。
跟普通愛情片裡男男女女的百般折騰不同,愛教片裡的男女主人公,大多屬於非受迫性怨侶,他們的分手原因很少來自於突發性的外界壓力,而是源於先天性的結構性矛盾。
用人話表述,就是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
各有缺陷的兩人相遇、相知、相守、想殺,彼此碰撞、試探、傷害、成長,將對方化為自身成熟的養料。
這是一種公式化的愛情,初看代入感十足,因為男女主人公都是接地氣的普通人,觀眾多少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一些個人經歷的影子。
但沉浸到故事中之後,電影會不經意地引導觀眾注意到男女主的典型人設,進而結合自身經歷去分析和探究,男女主究竟為什麼不得長遠,他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誰身上。
俗話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帶著腦子看電影顯然還稱不上是思考,因此達不到令上帝發笑的程度,但電影導演確實可以笑一笑了。
因為當觀眾在放映廳里開始思考的時候,電影的賣點就已經實質性地發生轉移了。
觀眾消費的不再是帥哥靚女談情說愛的感官刺激,看的也不只是別人的愛情故事,而是對男女交往這一社會話題的普遍參與感。
此時觀眾的情緒投射不再是男女主角,而是他們自己。
比如《和莎莫的500天》里,男主囧瑟夫粗看之下是一個品行良好的小伙子,工作優異、生活健康、用情專一,男友力MAX。
而女主佐伊則性情飄忽不定,對囧瑟夫的回應三心二意,好聽點叫試做型戀愛,不好聽就是在PUA。
但是如果認真觀看電影並留意每一個細節,就能發現男主實際上是一個得過且過的大孩子,女主明里暗裡給過他不少次機會,最終的分手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那麼誰對誰錯?
不同的觀眾會有不同的解讀,觀點分歧甚至不以性別為依歸,會有女生同情被打擊的渾渾噩噩的囧瑟夫,也會有男生認可佐伊對待感情的慎重態度。
佐伊對這段感情真的像電影裡表現的那樣輕描淡寫泰然處之嗎?
其實也不見得。
某種意義上,等待一個人長大,同樣是一種煎熬。
這就是愛教片的敘事邏輯,只有生活的白描,沒有對錯與態度。
各花入各眼。
愛教片的男女主,相當於給觀眾提供了一個意見交鋒的舞台,讓大家的討論有一個共同的基礎。
舞台上的人並不是這場討論會的關鍵,到了討論階段,參與討論的每一位觀眾,其本人才是真正的演員。
差不多就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小丑就是我自己。
拍電影是要賺錢的,就像軍教片只是戰爭片的點綴,愛教片跟主流愛情片相比,也不過是清粥小菜。
看電影是為了寄存腦子找樂子,沒哪個觀眾願意坐在放映廳里上大課。
因此別看愛教片因為其「思想性」普遍評分不低,但票房和傳播度都很一般,這類項目一直都談不上熱門。
不過眼下用來應付祥瑞的「刁難」,卻是剛剛好合適。
《情書》原班人馬二搭,愛情片,拆CP,還要保住東東西西的觀眾緣。
陳一鳴能想到的本子,只能是魔改愛教片了。
反正當初陳一鳴看《和莎莫的五百天》時,基本是把囧瑟夫跟佐伊這一對兒當教具看了,談的時候沒幾分火花,分的時候也無關悵然,就挺平淡的。
陳一鳴一邊聽著大壯小美的爭辯,一邊腦子裡胡思亂想著,由《和莎莫的五百天》,又想到了小日子的電影《花束般的戀愛》。
喜歡給觀眾拆解戀愛心理學的導演,還真是大有人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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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暗地裡吐槽時,聽故事的正主祥瑞終於開口說話了。
「一鳴,我不喜歡從男主的視角講故事,而且你描述的人設支離破碎,讓我對兩個主角都喜歡不起來。
這個故事有女主視角的版本嗎?小夏之前受過什麼樣的感情創傷,她為什麼已經辭職一周了還答應跟小東約會?
她嘴上說不相信愛情,那為什麼分手之後沒幾天就遇到了對的那個人,她何以做出這樣的判斷,甚至跳過談戀愛直接領證結婚?
我相信你講故事的能力,小夏的決定一定是符合邏輯的,我需要那些支持她做決定的細節。」
祥瑞連珠炮一樣地發問,一副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樣子。
陳一鳴笑道,「這些難道不是你這個導演兼編劇的職責嗎,作為項目策劃,我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是超負荷工作了吧。」
陳一鳴的敷衍引來一片噓聲和聲討,眾人哪肯就這麼放過他。
除了祥瑞導演預備役,已經預定了男女主角的劉東君和安西西也表現出了額外的關切。
現在這個版本的故事,男女主的人設多少都有些不討喜,一個是八分半舔狗,一個是九成九渣女。
劉東君在包房裡是沒人權的小字輩,只能苦著一張臉無語凝噎。
安西西大小姐則抱著肩膀表達了明確的不合作態度,茶都不給陳一鳴倒了。
天地良心,陳一鳴的推脫還真是有一說一,不是他拿喬,而是他自己也沒想好,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想過。
照著《和莎莫的五百天》依葫蘆畫瓢搭個框架沒問題,但直接一步到位魔改成華國故事,卻不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事情。
原片發生在槍戰每一天的堅果,確定關係之前先趴一下屬於正常操作,沒人會大驚小怪。
人家是欲在情前,趴完了覺得生命大和諧之後才輪到感情交流,跟華國人談戀愛的順序完全相反。
更別說陳一鳴編的是個純愛故事,比起《情書》只前進了一小步,從視線糾纏到雙手相連,再往前半步都不能再走了。
這樣一來就少了幾個關鍵的外在表現,不吧唧嘴,不上壘,怎麼讓觀眾明白兩人的感情有推進呢?
雖然這場戀愛是一次造化弄人的不合時宜,但男女主終究是認真投入地談過一場,進度條總是要有的。
否則小夏就真成欺騙感情的渣女了。
談的過程需要填充本地化的細節,分的過程同樣需要仔細斟酌。
比如祥瑞剛剛問的,小夏為什麼分手不久就帶上了別人的訂婚戒指,就值得深思熟慮一番。
不同的動機,代表著不同的人設,以及導演不同的意圖。
原片對此選擇了略過不談,對小夏的訂婚原因未予置評,究竟是出於本心還是形勢使然,從佐伊的表演完全無從推測。
陳一鳴能夠理解導演的這種處理。
《和莎莫的五百天》是男主視角的故事,主線是囧瑟夫的成長,也許導演覺得只表現女主的外在表現就夠了,內在動機並不重要。
而現在祥瑞想從女主視角講故事,那麼整個本子就需要重構。
不管是大改為一個女主成長的故事,還是小改為女主眼中男主成長的故事,與陳一鳴的原版故事相比,都已經是一個完全兩樣的故事。
稍微想一想就是一頭亂麻,陳一鳴果斷停止思考,使出了擅長的轉移話題招式,看向祥瑞反問道,「拋開細節不談,你覺得這個故事能不能拍?」
祥瑞被問得一愣,片刻之後點頭道,「發揮空間很大,我想拍。」
搞定了祥瑞,陳一鳴又伸手點了點劉東君和安西西。
「二位怎麼看,小東和小夏,你們想演嗎?」
劉東君一臉茫然地回答,「說實話我不知道,我都是被倒追的,不懂舔狗心理學。
不過祥瑞姐找我演戲,我不可能說不啊!」
安西西則皺起了小眉頭陷入沉思,片刻後說道,「故事本身我沒什麼好說的,不過聽下來小夏對演技要求很高,跟《情書》里的校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我覺得自己很難勝任。」
陳一鳴朝著祥瑞攤手道,「你瞧,現在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的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