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披甲 氣勢
鬱南的眉頭緊緊皺起,顯然她沒料到,自己一時口嗨給導演提的建議,轉眼之間就360度掉頭懟到了自己頭上。
思考片刻之後她答道,「編劇方面我不專業,我隨便一說,各位老師隨便一聽。
我覺得木蘭的女兒身是肯定藏不住的,以往的花木蘭影視劇,都會把這個矛盾處理成關乎生死的重大問題。
然而把替父從軍簡單地曲解為欺君之罪,我認為有以今非古的嫌疑。
我看資料時發現,北魏時期女子的社會地位並不低,雖然沒有帶兵打仗的記載,但是女官制度卻是自北魏起正式開創。
北魏的女官不僅幫助皇后管理後宮,更有輔佐皇帝處理政事的例子,這說明當時女子的出路不止限於嫁人生子。
所以在北魏的歷史背景下,木蘭並不是暴露女兒身就會被處死,她的功勞足以保證她退出軍隊後,依然有一個好前程。
從木蘭辭的行文來看,木蘭推辭皇帝授予的官職,多半也不是出於隱藏身份的需要,她只是被作者強硬地安排了一個淡泊名利恭謹事親的結局而已。
以當時的社會風氣,哪怕木蘭以女兒身在朝為官,我相信也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只不過如果電影這樣改編,有些挑戰普通觀眾的常識。
說心裡話,如果我不是為了準備試鏡而去查閱歷史資料,可能也一直以為迪士尼動畫片裡的說法才是正論,木蘭只要暴露身份就必死無疑。
按照我對木蘭的性格分析,她內里是有一股俠氣的,比起留在宮廷當一個循規蹈矩的女官,她應該更喜歡縱馬邊疆刀頭舔血的日子。
雖然日常與危險相伴,但是勝在一個自由自在。」
鬱南的話音落下,陳一鳴伸出雙手打算虛拍兩下以示鼓勵,沒想到其他幾個評委先他一步,已經開始鼓起掌來。
更令陳一鳴意外的是,侯佩娟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侯女士一邊鼓掌還一邊讚嘆,「郁老師說的太好了,這才是我心目中花木蘭該有的風采。」
說完還伸長脖子越過盛鑫和莫秋天,隔著千山萬水給陳一鳴遞眼色,「陳導,你該考慮一下,這個結局很棒。
之前那版花木蘭簡直沒眼看,有情飲水飽算什麼玩意,想男人的話古代戀愛腦多得是,何必糟蹋華國少有的女英雄呢。」
陳一鳴尬笑著收下侯佩娟的笑臉,然後趕緊轉過頭,轉慢一點兒他都怕維持不住表情。
侯女士,你崩人設了啊。
陳一鳴當然不可能理會侯女士的「提議」,鬱南說的那些早就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不過陳一鳴還是給鬱南額外打了一個對號。
在設計人物性格的同時,沒忘記兼顧人物所在的歷史背景,這才是參與一部歷史正劇該有的專業立場,值得一個大大的贊。
上午的流程得以提前結束,一行人在魔影廠食堂吃了午飯,鬱南自去換衣上妝,準備下午的第二場試鏡。
上午的那場靜夜思從軍,鬱南得到的提示,就是沒有提示,可供參考的,唯有人人皆知的木蘭辭。
下午的這場對線王文度,鬱南有了一頁紙的概要,歸納一下也就是幾句話。
木蘭率領本部府軍主動出擊,敵軍倉皇敗退,木蘭請求主帥出城追擊,以解救城外的百姓,可是統領禁軍的副帥不僅拒絕出擊,還要治木蘭不聽號令之罪。
出於保密的原因,王文度這個歷史上確有其人的名字,當然不能在試鏡中使用,因此陳一鳴乾脆把人名全部隱去,只稱之為主帥、副帥。
至於木蘭,則稱之為木旅帥。
這場戲如果拋開副帥王文度的門閥背景,就成了電視劇里司空見慣的狗血橋段,可以說壞得毫無特色。
不過試鏡而已,主要看得是甲冑在身的木蘭氣場和技巧如何。
既不能霸氣得過了頭,因為這裡的木蘭只是低級軍官,直接跟上司頂牛過於龍傲天,觀眾會出戲。
也不能太畏縮,因為木蘭占理、有功,而且有邊軍同僚為援。
試鏡者需要通過自己的表演,把禁軍、邊府軍隱隱對峙的格局展現出來,同時在氣勢上達成對無理副帥的反向壓制。
給到鬱南的除了前情概要,就只有搭戲演員的台詞,至於木蘭的對答,全部需要鬱南自己結合上下文現編。
下午2點差幾分,鬱南左手夾盔右手扶刀腳踏方步走入影棚,眾人聞聲轉頭,正看見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將軍。
鬱南的報名資料里,填寫的身高是169厘米,陳一鳴目測之後覺得稱得上實事求是。
這個身高放在隋唐時期,也夠得上府軍的遴選條件,何況鬱南不算是肉彈身材,視覺上還要再高上幾寸。
她頭頂黑色幞頭,外纏暗紅色抹額,頭部略顯凌亂,還有髮絲炸出來。
臉上有著明顯的汗跡和血跡,削減了其鼻翼、眼眶的立體感,嘴唇乾裂爆皮毫無血色,中和了嘴唇原本比較高的外輪廓。
還別說,一眼看去確實有幾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意思。
她身上穿著魔影廠道具師根據唐朝兵俑的樣式手工製作的及膝鎖子甲,手機大小的精鐵甲片按照下覆上的順序排列得整整齊齊,光線打在上面寒光逼人。
左右肩頭是黃銅材質的虎頭獸吞,上面還沾染著暗紅色的血污。
兩臂是暗色的裡衣,向下是長及手肘的鐵質護腕。
腳上踩著一雙翹頭戰靴,暗色長褲塞在靴筒里,乾脆利落。
按照劇情設定,此時木蘭已經是統領二百哨騎的斥候旅帥,因此有資格穿上這套價值不菲的騎將甲冑。
陳一鳴曾經試穿過,雖然在材質上做了減重處理,但是盔、甲、劍、腕、靴全加上,重量依然達到十二三斤左右,穿著拍戲並不輕鬆。
這個重量陳一鳴覺得正合適,太輕了體現不出甲冑的沉重感,材質上也會削弱真實性,萬一出外景的時候甲片被風吹飄起來,那才真叫貽笑大方。
陳一鳴遞過去一張提詞卡,「郁老師,你準備好了就可以開始。」
鬱南點了點頭,接過來走到旁邊靠牆站立,看著不遠處的節堂場景,嘴巴不斷張合,顯然是在默念台詞。
幫忙搭戲的演員是從魔影廠演員劇團就近借來的,也沒換戲服,穿的都是家常便服。
堂上居中就坐的是一個老人,扮演木雕泥塑的主帥,只在最後有一句台詞。
老頭兒旁邊稍低半格的是一個男青年,是個麼得感情的提詞器,鬱南的對線工具副帥大人。
堂下分左右有兩排男人,這會兒還沒開拍,因此席地而坐東倒西歪,提詞卡上寫的很清楚,左側是禁軍系將領,右側是邊府軍將領,後者正是木蘭的戰友。
這次鬱南準備的時間比較長,足有三刻鐘,她才放下提詞卡,示意可以開始。
跟上午一樣,兩個機位一正一側。
鬱南返回影棚門口,點頭表示準備好了,陳一鳴一擺手,崔放操作攝影機喊出開始。
鬱南快步入堂,行至距離台階兩步遠的位置停下。
就這十幾步疾走,就顯出了功力。
陳一鳴心說鬱南好像沒演過什麼古裝劇吧,這方步走得真是又快又穩,肩背挺直腳下生風,不下苦功萬萬練不出這個儀態。
這是享受全景特寫的必要條件,現在古偶劇里的那些嘔像,只能先切上半身再切下半身,因為合在一起就看不得了。
鬱南放下頭盔,抱拳行禮,口中道,「報,斥候隊搜索城北方圓二十里,未發現敵軍蹤跡。
另發現敵軍劫掠城北鄉村,末將建議立刻出兵追擊,以防更多百姓受害。」
台階上副帥一拍桌子喝道,「木旅帥,伱可知罪?」
監視器里,鬱南雙手自然垂下,挺背抬頭,兩眼直視副帥,一字一句地反問,「副帥何出此言?」
扮演副帥的青年演員氣勢為之一滯,再開口時已經弱了三分。
「你一個小小旅帥,未得本帥軍令,竟敢擅自開城出擊,你可知,不尊號令按律當斬!」
鬱南麵皮絲毫不動,直挺挺地抱拳回話,「末將身為斥候隊率,在邊軍內有便宜行事之權。且末將自城南出城繞背兜擊,未曾損害半分城牆防務,請副帥明鑑。」
副帥繼續照著提詞卡念台詞,「一派胡言,本帥奉鈞命節制全城兵馬,你部亦在其中。面對本帥詰問,竟還諸多狡辯,不思悔改,死不足惜。」
鬱南面對副帥的威脅,居然直接脫先了,她半轉身朝向主位上的老人,躬身抱拳懇切進言。
「主帥,敵軍卒不成伍旗不成列,必定是真敗,他們現在散落鄉里劫奪糧草,應該是為撤軍做準備,末將懇請主帥儘快發大兵出城,一定可以收穫一場大勝。」
青年演員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鬱南喝道,「來啊,把這個不聽上命的狂徒拿下!」
站在右側的邊府軍群演們得了信號,紛紛出列不甚整齊地喊道,「副帥三思!」
鬱南看都不看副帥一眼,挺身站直面對主帥昂然說道,「主帥,禁軍沒來之時,末將從未聽聞北境敵軍有入寇圍城之舉。
如今禁軍已至三軍齊整,敵軍又剛剛在城下打了敗仗,正是我等追亡逐北的大好時機。
屆時百姓回復安穩,將士們殺賊立功,豈不是兩全其美?」
鬱南躬身抱拳,頭卻是高高仰著,向上逼視道,「請主帥三思!」
高坐的老頭做了個拈鬚的手勢,乾巴巴地說出自己唯一一句台詞。
「木旅帥且退下,此事再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