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自由 野心

  第190章 自由 野心

  陳一鳴的原劇本中,台詞其實寫了兩版,一版是比較偏古意的,一版則更為通俗接近於大白話。👻🐸 6➈𝔰Ĥ𝐮Ж.ĆᗝⓂ ♨🐯

  反覆斟酌之後,陳一鳴還是選擇了通俗版。

  雖然會削弱歷史厚重感,但是畢竟是3億投資的商業製作,陳一鳴不得不考慮市場接受度。

  更具現代感的台詞,不僅方便觀眾理解,防止看字幕分神,而且也有面向海外市場的一層考慮。

  古意台詞過於凝練精悍,配音和翻譯的時候處理難度太大,演員口型也很難對上,外國觀眾觀看起來會非常割裂。

  影棚中央,鬱南已經不再端坐,而是站起身在閨房空地上來回走著圈。

  一邊走,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空曠的影棚里迴蕩著她的聲音,說的正是剛才播放的錄音。

  基本功很紮實,只是聽了一遍,就記得七七八八了。

  眾評委不是第一次參加選角試鏡,但陳一鳴的這種試鏡方式還真是頭一次遇到。

  由於華國一直是導演中心制,商業電影的積累很少,因此很多時候選角都是導演的一言堂,試鏡時導演的眼緣兒堪稱決定性的因素。

  近些年隨著電影投資規模的擴大,導演的拍板權有所收縮,投資人的意志逐漸凸顯。

  有了劇組博弈的空間,試鏡才開始具有實質性的意義,程序上也就正規化起來。

  儘管如此,國內劇組的試鏡依舊是較為隨意的,作為評價合格線的意義更大一些。

  過了線意味著基本符合要求,再下來就是拼資歷、人脈、背景、片酬等等戲外的東西了。

  像陳一鳴這樣,一天只試一個人,帶妝也就罷了,還要在規定的場景實拍,絕對稱得上是興師動眾。

  更誇張的是,陳一鳴還給了演員非常大的自主權,一場戲足足3小時的時間自由支配。

  表現派的可以極致炫技,掏出三五七九種不同的演法,總有一款適合。

  體驗派的可以充分沉浸,通過反覆嘗試拿出最具感染力的表演。

  綜合能力強的,可以調動攝影、燈光呈現出自己最拿手的一面。

  總之,這是一種類似於表演學院考試的即興小品式試鏡,業務積累越是深厚就越是有利,絕對符合《木蘭》大女主電影的牌面。

  快到10點時,鬱南示意準備完畢。

  陳一鳴問道,「郁老師,對機位和打光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鬱南搖頭回答,「不用,先走一遍看看。」

  齊郁、崔放聞言起身離開評委席,分別到兩台攝影機後面站定。

  初始機位比較常規,一個在閨房正面,一個在几凳外側,大致呈60度夾角。

  各就位之後,鬱南沖陳一鳴點了點頭,後者當即喊了一聲開始。

  王禮滎按下播放鍵,畫外音再次響起。

  鬱南的出場就透著特立獨行,不坐榻不坐凳,而是背對評委席抱膝坐在几案上,仰著頭作勢看向窗外的月光。

  畫外音並未讓她有絲毫動容,只有頭微微側了一下,給評委一個「她在聽」的暗示。

  爹娘的對話很快播放完畢,鬱南這才轉過頭,片刻之後確認不再有聲音,她高抬腿輕落地,在几案前站起。

  她慢步走向門口,臉上的神色依舊平靜,唯有嘴唇緊緊地抿著。

  鬱南是典型的北方人長相,鵝蛋臉,顴骨略微突出,下頜略圓,五官立體,其實是一張很有女人味的臉。

  為了中和這張臉的明艷感,化妝師給她修了兩道平眉,只在眉梢帶了一點起伏,再用比較淡的唇彩修飾了她的天生厚嘴唇。

  現在鬱南進一步抿緊雙唇,立馬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情緒,讓陳一鳴感覺到,她身體裡蘊含著的即將噴薄而出的意念。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一直走出門口,走到攝影機一步之遙的地方,才停住腳步。

  盯著攝影機後面的某處,她的眼睛有晶瑩閃動,然而在珠淚成形垂垂欲滴之時,她卻猛地一個轉身,變為背對攝影機。

  抬起手拔下固發的釵環,她把雙環髻拆散,右手把長發撈起順到身前。

  一邊用手通著長發,一邊邁步走回閨房,重新坐回到几案前。

  她的手越來越慢,停頓良久之後,兩隻手突然變得果決,上下翻飛快速把長發打成一個松松的髮髻頂在腦後。

  鬱南豁然起身,提著裙子快步走到牆邊,把手伸向懸著的長劍。

  然而將觸未觸之際,她的手又遲緩進而停滯下來,拐了個彎俯身打開了木箱。

  裡面是預先放置的男裝,鬱南把衣服捧出來攤在榻上。

  下一刻,攝影棚里的所有人都奧茲了。

  因為鬱南背對著評委席,直接開始寬衣解帶換衣服了。

  其實並不存在任何香艷十八禁的場面,鬱南上半身裹著綁帶,下半身是裙褲,只是露了個膀子而已。

  然而女子更衣本身就帶有某種性暗示成分,鬱南更是深知如何換衣服更好看,舉手投足之間動作乾脆利落,但是依舊美感十足。

  換好男裝之後,她略微有了一個停頓,隨後很自然地褪掉繡鞋,只穿著襪子踩在地板上,蓮步輕移來到門口,正對著攝影機徐徐拜下。

  隆重而正式的三叩九拜,隨著每一次拜下、起身,陳一鳴都能感受到眼神和表情的細微變化。

  從第一拜時的決然,到第五拜的不舍,這是向下的情緒變化,隨後情緒掉頭向上,最後到第九拜時再抬頭,兩種情緒已然合二為一。

  緊緊抿著的嘴唇開始鬆弛,表明決定做出再無改悔,而眼神卻變得堅毅無比,中和掉了鬱南長相自帶的媚氣。

  從她再次站起之後,步伐明顯變了一個樣子,女人味兒已經蕩然無存。

  鬱南走至牆邊摘下長劍,隨後出門右轉來到閨房外的空地,崔放心有靈犀地扛起攝影機開始跟拍。

  隨後是一段流暢的無道具啞劇表演,帶上房門、牽出坐騎、撫慰馬兒、躡足前行、翻身上馬、頓足回首、決然而去。

  鬱南的這場戲到此結束。

  陳一鳴內心直接打出三個對號,一個對號給態度,一個對號給能力,一個對號給心氣。

  其實陳一鳴的這種試鏡方式,是很難為演員的。

  只給出一個大框架,其他的要素全部由演員自行決定,看似自由,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這裡有一個隱藏的考題,就是演員本身是否具有擴展木蘭辭的野心和能力。

  因為沒有劇本,不知曉前後情節,因此演員只能根據木蘭辭來進行試鏡準備,如果演員把自己局限於文本本身的內容,那這場戲大概率會演砸。

  道理很簡單,表演是一定邏輯支撐下的系統行為,而邏輯又來源於人物性格與外界變化,想要演好這場戲,演員先要把自己當成是一個編劇。

  關聯這場戲的,就是惟聞女嘆息這一句,具體嘆什麼,怎麼嘆,都需要演員自己來揣摩填充。

  首先要在底層的孝順之上,設計木蘭更複雜的性格,概括地講就是個人意志的外在呈現,是更偏向於傳統的應對變化,還是更偏向於現代的擁抱變化。

  鬱南的性格設定顯然是前者,以不舍為錨,通過人物行動來表現掙扎,直到最終的舍,達成個體意志的掙脫。

  她通過細膩的表演,先後表達了對女性身份的不舍,對歲月靜好的不舍,以及對父母親人的不舍,層層遞進邏輯清晰,沒有一句台詞,但評委們都能看得懂。

  而每一層不舍,都有上、下、上的三段式轉折,整體表演同樣遵循揚、抑、揚的三段式結構,陳一鳴覺得設計確實精巧,就是有些過於工整了。

  說白了,鬱南在炫技。

  陳一鳴打出的三個對號,各有所指,除了無需質疑的能力,態度指的是鬱南的案頭準備。

  顯然她對木蘭這個人物,是有通盤考慮的,陳一鳴相信她肯定寫了詳細的人物小傳。

  同時她對自己飾演木蘭的優缺點,也有清醒的認知。

  實話實說,單就形象來說,鬱南的兩片厚嘴唇是大大的減分項,陳一鳴考慮人選的時候,這一點曾讓他頗為猶豫。

  演女俠確實英姿颯爽,但是女扮男裝就有些問題,特別是頂盔摜甲只露出正臉的時候,性感紅唇無疑會更加顯眼。

  不過今天的試鏡讓陳一鳴收回了曾經的擔憂,鬱南有意識地收斂了嘴唇的「戲份」,突出眼神戲,並設計專門的微表情和小動作,很好地削減了嘴唇的負面作用。

  態度、能力之外,就是心氣了,這是指演員是否具備「私有化」木蘭的野心,也就是相信自己飾演的木蘭獨一無二,具有別人演不出來的特質。

  電影拍攝的全過程,充斥著演員與導演之間的碰撞、拉鋸和妥協,如果演員在開拍之前沒有非我不可的信念感,那麼演戲不過就是打卡上下班而已。

  導演怎麼說,我就怎麼演,很多老戲骨拍電視劇賺錢,就是這麼搞的。

  陳一鳴選出的5個候選演員,在商業領域都是三線以外的無名之輩,但凡她們了解過莉莉-科林、劉東君、段一寧的近期境遇,都該激發出勢在必得的野心。

  如果無動於衷隨波逐流的話,陳一鳴只能表示遺憾,給你機會了,可你不中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