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每個願意活下去的人
薛鈴聽著郭聚峽的話,那一瞬間有一些出神。
郭聚峽說這會關係到他的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但問題是,郭聚峽的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麼。
而這個時候一旁的商九歌終於插話了:「所以說郭大叔你也很強對吧?」
商姑娘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旁逸斜出,郭聚峽都為之一愣,但是薛鈴一瞬間就明白了商九歌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其實郭聚峽方才所說的那番話,對於商九歌而言是真的沒有太多吸引她的點。
但是至少有一點是吸引商九歌的,那就是郭聚峽真的很強這一點。
還沒有等郭聚峽反應,薛鈴就趕忙說道:「最少現在不行。」
看著郭聚峽疑惑的目光,薛鈴輕輕解釋道:「她想和你較量一下。」
郭聚峽不由將目光轉向商九歌,少女睜著大大的黑眼睛用力點頭:「我和秦打過架的,你不吃虧!」
郭聚峽不由笑了起來:「姑娘當初的那兩式江劍,已然震驚天下,找我挑戰的話,姑娘當然是有資格的。」
「不過確實,至少現在不行。」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們來繼續商量正事。」郭聚峽緩緩說道。
經過商九歌這麼一打岔,現場的氣氛不由緩和了不少。
薛鈴望著郭聚峽:「敢問總捕頭究竟下一步想做什麼?」
郭聚峽哈哈大笑:「這要先看薛姑娘的回答了。」
他笑過之後,表情平靜:「薛姑娘告訴我,如今你已經成為了蜂巢的蜂后,那麼,你應該知道,在此之前,聖人在蜂巢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單刀直入的發問。
薛鈴曾經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郭聚峽身為六扇門總捕頭,是毫無疑問的臣子。
哪有臣子反對君主的道理?
反對就是不忠。
可是郭聚峽已經猜疑到了這個份上,如果不做出回答,那麼就多少顯得有些違心了。
一時間薛鈴陷入了沉默,然後她抬頭看著郭聚峽的面容,緩緩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創始人。」
郭聚峽不由仰頭笑了起來,笑得無比酣暢淋漓。
薛鈴與商九歌都靜靜注視著大笑的郭聚峽,等待他笑聲的結束。
而郭聚峽止住了笑聲,再次將目光望向薛鈴:「也就是說,這是陛下還沒有登基時候的事情?」
薛鈴再度點頭。
郭聚峽聞言不由嘆了口氣:「這樣一來,陛下的種種舉動與選擇就不再撲朔迷離了。」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麼!」薛鈴忍不住問道。
郭聚峽要比薛鈴原本所預想的要聰明太多,來到此地,自己感覺似乎做錯了點什麼,對他所說的一切話也好像是錯的。
可自始至終,眼前這個男人始終都保持著自己談話的節奏。
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是很糟糕的。
「薛姑娘稍安勿躁。」郭聚峽伸手輕輕往下壓了壓。
他的表情帶著平靜的味道。
「我來這裡,我不是說過了嗎?」
「只是為了和秦打上一場。」
……
……
薛鈴與商九歌清晨入城,離開城門的時候,已然是夕陽西下。
迴響著之前和郭聚峽的交談,薛鈴不由有一些感慨萬分。
她越來越感覺,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實在有太多可怕的存在,怪不得方別那樣謹小慎微,步步為營。
相比於自己,方別毫無疑問接觸過更多更可怕的人。
想到這裡,薛鈴回頭看向商九歌:「他武功如何?」
「很強,沒打過。」商九歌輕輕抿著嘴唇說道。
老實說碰上貨真價實的天下前十,即使是商九歌,打不過的概率也是非常高的。
但是至少說,商九歌已經有和對方過招的資格了。
「和秦比起來呢?」薛鈴再問道。
「打不過。」商九歌簡簡單單回了三個字。
至於誰打不過誰,似乎完全是不用思考的問題。
而正在這個時候,夕陽之下,一隻雪白的信鴿正撲棱撲棱地向著兩個人飛過來。
薛鈴一瞬間目光一皺。
解下銅管,餵過信鴿,薛鈴在夕陽江畔打開了那捲桑紙。
上面的內容很少,只一眼便能看過。
看過之後,薛鈴稍微有些沉默。
「上面寫了什麼?」商九歌在一旁問道。
「白淺死了。」薛鈴淡淡說道:「方別也在。」
……
……
江西,白鷺書院。
方別依然住在白鷺書院的客房之中,畢竟白鷺書院也沒有趕人的意思。
劉平夜也在,既然白淺沒有殺死這個弟子,那麼這個世界上,暫時沒有其他人有殺他的資格。
因為他此次來到白鷺書院只為刺殺白淺而來。
暫時還沒有殺其他人。
而現在,這位曾經的書院大師兄正發著高燒,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情況怎麼樣?」方別問向病床邊的霍螢。
「很不好,可以說活下去的概率和死去的概率對半分。」霍螢簡單說道。
「關鍵是看他願不願意活下去。」
「如果是我的話,大概不願意吧。」方別輕輕評價道。
劉平夜的前半生,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問心無愧。
但是後半生卻最終被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雖然很諷刺,但是這毫無疑問就是事實。
「如果這樣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霍螢說道:「現在沒有死的原因,可能還是不甘心吧。」
又怎麼可能會甘心呢?
所希望牽掛的人都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只留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死去的話,當然是一了百了。
但是唯獨是不甘心呢?
方別靜靜看向劉平夜的臉。
如今他剛到四十,白面微須,端的是文質彬彬,亦或是風度翩翩。
當時他身著白袍行走江湖之際,無形劍大名響徹江湖。
但是如今卻偏偏全部淪為了罵名,成了諸多名門用來教育自己弟子的反面典型。
可即使這樣,他依然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選擇都是對的——直到今天在白淺面前將一切說了個明白。
這是師徒二人在過去的歲月中都沒有說明白的事情,如今一切明了之際,也便是訣別之時。
這樣想著,方別靜靜將手搭在了劉平夜的脈門上。
霍螢看著方別的舉動,並沒有阻止。
就算說此時方別選擇直接運功震斷劉平夜的經脈,那麼也是方別自己的選擇,而方別毫無疑問,沒有興趣做這樣多餘的事情。
少年只是運真氣在劉平夜的經脈中運行一周。
離手,方別的眉心緊皺:「其實比想像中還要糟糕。」
劉平夜原本修行的是浩然氣,浩然氣與武林之中的尋常真氣大相逕庭,雖然說方別也能模擬,但是想要修煉的難度是真的非常大。
浩然氣雖然說優點有很多,比如說就速成而言,是非常看資質的,為什麼商九歌包括方別他們非常看好謝長風,那就是因為謝長風是真的有浩然氣,再修煉浩然氣是事半功倍,這次又有白淺臨終之際的饋贈和點撥,恐怕三五年之內就有希望扛起白鷺書院。
但是對於方別而言,浩然氣的很多缺陷卻是沒有辦法接受的,因為浩然氣和其他武功毫不兼容,你修煉浩然氣,就只能修煉那些由詩書入武的浩然氣武功,並且浩然氣還有這個破功的隱患,所以方別就從來沒指望過自己也去修煉浩然氣。
而此時劉平夜的問題,起因是很多的,就連七生散也不過是導火線的誘因。
最初霍螢說她能治療七生散,確實是能治。
但是劉平夜的身體情況,要比七生散複雜很多。
首先就是浩然氣被破,導致武道修為跌境。
這個時候劉平夜最需要的是靜養,可是那個時候因為如卿的傷勢,他不僅需要每天都要輸送內力給如卿療傷,更要日日奔波尋覓療傷的辦法,自己的身體狀況自然是每況愈下。
他的黯然銷魂掌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參悟出來的,而在參悟之後,事情也沒有就這樣簡單地終結,隨著舍利子失之交臂,再也沒有起死回生的辦法,劉平夜最終眼睜睜地看著如卿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也就最終再無歸宿。
而在這個時候,舒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給他提供了轉浩然氣入魔的法門。
畢竟羅教總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最終選擇了接受。
但這並不是重塑,而是破壞。
浩然氣入魔利用的是之前已經塑造好的浩然氣經脈,並且破壞性質地持續運轉殘餘的真氣和浩然氣,並且輔之以丹藥之力,能夠讓人重新擁有乃至於超越巔峰時期的力量。
哪怕說只是曇花一現。
而心如死灰的劉平夜,則恰恰沒有辦法拒絕這個誘惑。
「即使能夠治好傷,他大概也真的廢了,所以才會想在那個晚上和白淺同歸於盡,對於他而言,這大概是最好的選擇了。」方別輕輕說道。
「但為什麼他又最終放棄了呢?」霍螢忍不住問道。
不過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霍螢旋即就反應過來:「是的,因為白淺寬恕了他。」
這個世界上,白淺是唯一有資格責備懲罰他的人,所以他也渴望這種懲罰來了結此生,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白淺並沒有對他痛下殺手,而是選擇了讓他活下去。
哪怕說活著對他而言可能是更大的懲罰。
「是的,白淺寬恕了他,因為白淺自己命不久矣,他更能夠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所以才會希望劉平夜也能夠活下去。」
這樣說著,方別伸手按住了劉平夜的胸口。
下一瞬間,劉平夜全身劇震,慢慢睜開了眼睛:「這裡是?」
他有些迷茫地說道。
「你的時間不多,我的時間也不多。」方別右手沒有離開他的胸口,而是盯著他的眼睛快速說道:「我有辦法讓你活下去,但是你需要捨棄許多東西,請問你願意嗎?」
「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我更想要得到你的確認。」
「捨棄嗎?」劉平夜緩緩說著,話語中有些迷茫:「我還有什麼可以捨棄的呢?」
「當然有。」方別淡淡說道。
劉平夜不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那樣的話。」
「我還是活下去吧。」
他平靜說出了這段話。
「如果說能夠將所有的東西都捨棄,至少我能夠重新從零開始,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方別看著對方的眼睛,點了點頭:「了解了。」
這樣說著,方別的右手離開了劉平夜的胸口。
劉平夜瞬間重新昏迷了過去。
霍螢看得有些入迷。
方別剛才所用的手法,是直接強行將真氣灌注入劉平夜的體內,加速身體的血液的運行而暫時讓昏迷的人重新甦醒過來,這樣精妙的真氣運用一般來說只存在於傳說中,而方別卻能夠成功地施展出來,簡直就是驚為天人的表現。
「你幫我看下門,接下來的六個時辰,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方別對著霍螢淡淡說道。
「你要對他做什麼?」霍螢忍不住問道:「他的狀況是醫學已經沒有辦法起作用的。」
作為如今醫術堪稱天下前三的霍螢,她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
方別笑了笑:「那是你的醫學,我這裡還有一些其他的醫學可以用。」
「我剛才已經徵得他的同意,可以在他身上隨便霍霍了。」少年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
霍螢看著方別的表情,最終嘆了口氣:「為什麼願意做多餘的事情?」
方別笑了笑:「因為所有願意活下去的人,都應該有活下去的資格。」
「這個理由夠不夠?」
霍螢點了點頭:「是的,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這樣說著,霍螢向著門外走去:「我去幫你看門。」
「對了。」這樣說著,霍螢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方別:「你千萬不要逞強!」
方別點了點頭:「我是不會逞強的。」
霍螢輕輕抿著嘴唇,然後露出一抹笑容:「那麼如果你的醫術成功之後,能不能教教我呢?」
方別認真搖了搖頭:「法不外傳。」
「切!」霍螢抿起了嘴:「小氣。」
這樣說著,少女消失在了方別的視線之中。
方別看著霍螢的消失,搖了搖頭:「不是不能教,而是不願意教。」
這樣說著,方別伸出一根手指。
一道薄薄的真氣之刃,慢慢在方別的視線中成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