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香火悠悠

  第250章 香火悠悠

  是的,又有誰不知道薛平薛大人呢?

  自從聖朝開闢以來,錦衣衛和東廠就是伴隨著皇權的龐然大物,自上而下掌控著整個朝政和社稷。

  但是長久以來,東廠因為首領是東廠掌印太監,是皇帝陛下的家奴。

  對於家奴的信任,當然要遠遠超出對外人的信任。

  這也是長期宦官之所以弄權的根源所在。

  對於皇帝而言,陪伴自己朝夕長大,並且無法生育,沒有後代的宦官是天生的的工具人,他們的所有權力都來自於皇帝本人,那麼當然沒有了皇帝,他們就什麼都不是。

  自古及今都說宦官弄權,但事實上,宦官所有的權都來自於皇帝,如果皇帝不想讓宦官弄權,那麼宦官就什麼權都弄不了。

  就算強橫如同九千歲,權傾朝野,百官阿諛諂媚,如日中天,真需要解決的時候,皇帝只用寫一張小字條遞出去,那麼這位九千歲也要授首相迎,坐以待斃。

  畢竟普天之下,從古到今,誰都可以做皇帝,男人可以,女人可以,唯獨太監做不了皇帝。

  皇帝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這也就是為什麼聖朝開闢以來,東廠從來都是位居於錦衣衛之上的存在。

  無他,只是因為皇帝相對於錦衣衛指揮使,更加信任東廠掌印太監罷了。

  但是只有一個例外。

  這個例外就是薛平。

  他是聖朝有史以來最強的一位錦衣衛指揮使,自從當今天祿帝登基起,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如今天祿帝三十二年,他當了三十年的錦衣衛指揮使,東廠的掌印太監都換了幾茬,但是他的位置巍然不動,儘管說他的官職一直在向上升著,從燕京右都督到大都督,再到加虛銜為太子太師,真可謂位極人臣,即使是內閣首輔,宮中秉筆太監,見到他也需要畢恭畢敬行禮。

  不過這樣一個位極人臣註定載入史冊的朝中重臣,卻突然不明不白地暴斃身亡,雖然說天祿帝表現地極為悲痛,並且給了他最隆重的武穆諡號,但是不知為何,從此之後,人走茶涼,漸漸就不再有人提起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以至於他之後繼任的指揮使姓誰名誰,都漸漸不再引起關注。

  似乎朝堂之上,這個名字都漸漸成為了禁忌。

  而此時,薛鈴在薛崇的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薛崇聽著盛君千的話語,不由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沒有想到現在還有人記得薛大人。」

  薛鈴看著被百斷刀壓制在床上的薛崇,她不動聲色地咬了咬嘴唇。

  自己不認識他。

  是一點都不認識的不認識。

  這沒有道理啊。

  薛鈴十二歲就是錦衣衛百戶了,並且可以自由出入北鎮撫司,因為她是薛平的獨女,一向被愛若珍寶,父親的屬下,親信,朋友,故交,沒有她不認識的。

  當然,自從薛平死後,那些曾經門庭若市來家中拜訪的叔叔伯伯,在最初那場隆重的葬禮之後,便再不曾來往。

  似乎忘記了還有薛平還有這個女兒的存在。

  那些錦衣衛中原本友善的叔叔伯伯,看她的眼神也越發不喜,就像是看到災星與厄難一般。

  但是她沒有見過薛崇。

  從來都沒有見過薛崇。

  但這並不是眼下能夠說的事情。

  「這不是你要殺青雲道人和酒和尚的理由。」薛鈴靜靜說道。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薛崇靜靜笑了笑,望著天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人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他連連說出來這三句話,但是意思卻是一個意思。

  「我十歲就被薛大人送進了蓬萊閣,悉心栽培,再到二十一歲出閣,如今已經十四年了,自從我出閣之日起,我就已經秘密加入了錦衣衛,成為了薛大人最信任的密使。」

  「再後來,我在這裡執行任務的時候,遙遙聽到了薛大人死去的消息。」

  「我曾經想回去奔喪,但是因為任務特殊,半步都不能離開。」

  「而之後所發生的那些變化,讓我對薛平大人的死開始有所懷疑。」

  「於是終於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壇醉紅顏,去請酒和尚來喝,我等他喝到半酣,再問道,你知不知道關於薛平大人的事情。」

  薛鈴驟然握緊了拳頭:「他怎麼說的!」

  少女那一瞬間根本控制不住情緒。

  薛崇笑了笑,苦笑:「他說,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問。」

  「誰知道誰就要死。」

  「我當時就說,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他認真告訴我,那我就是想要死了。」

  薛鈴聽著薛崇的這些話,緊緊咬住嘴唇,她沒有繼續逼問,因為她大概已經猜到了什麼。

  「是聖人殺的吧。」薛鈴靜靜說道,她都感覺不到自己話語中所透出的絲絲冷氣。

  「聖人不需要殺人。」薛崇靜靜說道。

  「當時酒和尚告訴我的是,那位大人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因此犯了聖人的忌諱。」

  「至於是哪些不該知道,哪些不該做。」

  「就連知道這些的薛平大人都要死,我們這些人就更不該知道了。」

  薛崇看著薛鈴的眼睛:「這就是我要殺他們的原因。」

  「你動手了嗎?」薛鈴問道。

  「當然動手了,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們提前已經對我有了防備,我即使動手,但卻並不是他們的對手,最終用了手段才拼死逃了出來,還丟了一隻招子。」

  「是潛龍丸對吧。」一直在旁邊沉默沒有開口的霍螢,此時才靜靜說道。

  薛崇看著這個白衣女子,然後點了點頭:「是的,潛龍丸,姑娘也知道?」

  「你沒死真是福氣。」霍螢靜靜說道,然後不再開口。

  「這就是你繼續在嵩縣隱居的原因?」薛鈴再問道。

  「是的。」薛崇再點頭:「我被打落境界,又身受重傷,原本這等殘軀,自然是遠走高飛,隱姓埋名為好。」

  「但是我並不甘心就這樣離開,所以我就在嵩縣住下,私底下散播著關於白雲山天不老的消息,雖然說天不老的消息已經流傳了幾十年前,但是只有近幾年來,才更加地有鼻子有眼,並且開始可以吹噓天不老的對於習武之人的價值,並且我會暗中挑選那些武功最好的人,告訴他們天不老的準確位置,來行驅虎吞狼之計。」

  「他們則被天不老纏住,雖然知道背後有人搞鬼,不過我隱居於幕後,沒有人想到曾經的錦衣衛千戶,蓬萊閣弟子會自甘墮落在嵩縣破廟安心當他的乞丐頭子。」

  「大隱隱於市,所以我還是安全的。」

  薛鈴嘆了口氣:「所以說我們也是你驅趕的老虎中的一隻?」

  「是也不是。」薛崇淡淡說道:「你們是特殊的。」

  「你憑什麼說我們是特殊的?」薛鈴再問。

  「姑娘還帶著我送給你的那個玉佩對吧。」薛崇問道。

  薛鈴猛然想起來,伸手從腰間取下玉佩,只見溫潤古樸的青玉上,此時正有兩道巨大的裂縫。

  「這個青玉佩,是當初我進蓬萊閣時薛平大人送給我的,那個時候就告訴我說,這塊玉佩是一位世外高人給他的,可以讓佩戴者逢凶化吉,否極泰來。」

  「當時我並不以為然,少年心性,不過這塊玉佩當時也著實精緻可人,就隨時戴在了身邊,等到我十四歲那年,一次在山中玩耍,一時不慎跌落山崖,當時我感覺必死無疑,卻被一棵松樹給救了下來,等到我回過神來,再拿出玉佩的時候,發現上面出現了第一道裂縫。」

  「而第二道裂縫,則是那年我和青雲道人酒和尚攤牌的時候,當真是九死一生,即使最終我服下了潛龍丸,也未必能夠逃出生天,不過最終巧之又巧,我機緣巧合殺出一條血路,躲過追殺之後,這塊玉佩才出現了第二道裂縫。」

  「那個時候我才終於確定,這塊玉佩是一塊能夠讓人絕處逢生代人擋災的神物。」

  「不過那個時候我自以為爛命一條,也就不再將玉佩隨身攜帶在身邊,免得浪費那最後一次機會。」

  薛鈴抿著嘴:「那麼為什麼要給我?」

  「因為你是特殊的。」薛崇淡淡說道。

  他沒有說為什麼薛鈴是特殊的。

  但是已經說了這麼多之後,薛鈴其實心中已經有些相信,他是知道的。

  自己不知道他是誰。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是誰,並且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誰。

  是啊。

  那個小女孩或許沒有見過父親最親近信任的手下,但是那個手下怎麼可能沒有見過自己上司唯一的女兒。

  他的這番話,原本那肯定是不打算對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說的。

  但是因為自己代替他殺了青雲道人和酒和尚,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證明了當初那個只會哭鼻子的小丫頭終於可以站出來獨當一面,乃至於可以做到連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這番話便是對薛鈴的認可。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薛崇笑了笑說道。

  「你可以殺我了。」

  薛鈴抿住嘴巴,半晌才開口道:「把刀放開。」

  盛君千看著薛鈴,刀紋絲不動。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薛鈴看著盛君千,冷冷說道。

  盛君千舉刀,放下。

  薛崇恢復了自由。

  薛鈴將那兩瓶血放在薛崇的床前:「我完成了約定。」

  這樣說過之後,薛鈴轉身向著門外走去,隨後盛君千收刀跟在薛鈴身後,然後是霍螢。

  三個人離開了這間破廟,薛崇看著他們的背影,抬頭看了看門外的清輝。

  然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他笑過之後,起身,將那兩瓶鮮血一手抓起,然後來到破廟深處,只見破廟的神像後,另供奉著一尊神牌,上書薛平之神位。

  他上香,然後將兩瓶鮮血倒出來淋在地上,然後向著神牌叩首。

  「薛大人。」

  他跪在地上靜靜說道。

  「您的女兒,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了。」

  薛平神牌前的線香,煙火筆直向上升起。

  ……

  ……

  汴梁城中,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叫賣聲不斷,酒招下的香氣撲鼻而來,遠處瓊華樓上,一堆鶯鶯燕燕正在那裡二樓搔首弄姿。

  方別平靜行走於這番話的集市中,有人不動聲色地撞入方別的懷中,然後連聲道歉。

  方別就看著對方笑了笑:「以後走路小心點就行了。」

  對方連連點頭,然後匆忙地離開方別,走到清淨的地方,然後滿臉得意地從懷中掏出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好一隻肥羊,讓我來清點一下今天的收穫。」

  這樣說著,他手往裡面一掏,臉色瞬間一變,伸出手來,只見裡面是一把在河邊撿到的小鵝卵石。

  這個小偷瞬間氣炸了:「窮鬼!沒錢就不要窮裝啊!」

  說過之後,他將錢袋倒裝過來倒了個乾淨,只見其中都是各種各樣的石頭,沒有一塊銀子或者銅板,只是那個錢袋看起來還算精緻,抱著賊不走空的想法,他氣呼呼地將錢袋塞入口袋。

  不過一摸口袋,這個小偷瞬間跳了起來。

  「我的錢呢!」他大聲叫了起來。

  他趕緊從上到下將全身給翻了一個遍,發現自己身上的零錢,以及之前半天的收穫,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偷的乾乾淨淨,他縱橫偷界十來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從來都是他偷別人,還從來沒有被人偷過自己。

  他站在原地絞盡腦汁,始終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人偷了。

  直到最後,才有靈光閃現出來。

  他想起來那個看起來文靜客氣的小哥。

  對著他靜靜說道:「以後走路小心點就行了。」

  那一瞬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而另一邊,依然在街道上行走看似漫無目的的方別,走到一個賣糖葫蘆的攤位前,看著那插滿稻草的各色糖葫蘆:「這糖葫蘆怎麼賣?」

  「兩文錢一支,五文錢三支。」老伯這樣伸手給方別比劃。

  方別笑了笑,從口袋中掏出來一個破破爛爛的錢包。

  「那麼,全買下來的話,怎麼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