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個臥底我罩了

  居然這就要脫衣服躺下了。

  顧平明錯愕抬頭,不及開口,陸白羽的眉眼已經彎起來,替他把床稍稍搖高,含笑補上一句:「複查個彩超,不用緊張。」

  ……

  小大夫是故意的。

  看起來又乖又安靜,原來分明還有不少的小主意。顧平明挑挑眉峰,眼底光芒愈亮,也透出愈濃笑意,索性利落地脫了病號服拋開,坦坦蕩蕩躺了下去。

  床旁彩超用起來方便,患者也用不著特意跑彩超室,只是對檢查者的要求高些,造價也相對高。這家康復中心的級別不低,很快就把床旁彩超送了過來,交到了陸白羽的手裡。

  「現在都這麼方便了嗎?」

  顧平明上次做這些檢查的時候還是昏迷著的,也不知道自己都被怎麼折騰過。依言平躺在床上,視線卻仍好奇地隨著陸白羽轉來轉去。

  陸白羽笑了笑,輕輕點頭,把彩超車推到床邊,目光落在他身上。

  顧平明沒穿上衣,這樣大大咧咧平躺在床上,身上怵目的傷痕就一覽無餘。

  有不少甚至還沒有徹底痊癒,依然鮮明地凸起著,硬澀地硌在胸腹間。透過那些傷痕,幾乎能清晰地看到他曾經遭遇的那場生死一線。

  陸白羽在床邊坐下,手掌覆在對方胸口的一處疤痕上。

  察覺到他的動作,顧平明稍稍撐起上身,目光在年輕醫生仿佛異常沉靜的眉眼上一過,輕笑出聲:「早好了,現在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也不疼——」

  「一點都沒有嗎?」

  陸白羽抬頭望著他,掌心落下去,輕輕揉了揉,又在腦海里讓系統幫自己多買了幾管藥劑。

  如果不用系統商城裡的修復藥劑,這種傷口即使康復,也是不可能不留下些後遺症的。遇到陰天下雨的時候,發癢都是尋常情況,有時還會百蟻噬心的疼,對於隨時可能面臨危險的職業來說,這樣隨時可能影響到格鬥動作的情況,幾乎就是埋藏在身體裡的一枚定時炸-彈。

  掌心透出的溫溫熱度落在胸口,輕緩的力道隨著傳過來,顧平明心口輕縮,難得的噤了聲。迎上那雙黑眸。

  生死之間走慣了,受個傷幾乎都已不當回事,他自己都沒怎麼關注過這些疤痕。現在忽然被溫暖掌心輕覆上來,熱度像是透過皮肉骨血,一路沁到心底,叫他忽然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多少是有些感覺的,可比起現在覆著的溫暖觸感,卻似乎又算不上什麼了。

  顧平明閉了閉眼睛,把那一絲莫名生出的複雜情緒揮散,睜眼笑起來,抬手捏捏年輕醫生異常嚴肅的臉頰:「真沒事,別擔心。」

  這樣的動作多少有些越界,陸白羽卻並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點了點頭,依然替他焐了一陣,才將手拿開。

  黑潤的眸底像是多了點揮不去的沉重,顧平明看得胸口微抑,正打算再逗逗他分心,陸白羽已經往掌心塗了些耦合劑,替他擦在身上。

  身上忽然被塗上了冰冰涼涼的液體,似乎還稍帶些黏度,和掌心稍高的溫度交融著落在胸口,迅速在胸口轟開一片酥麻空茫。

  ……

  要命。

  逗小大夫的時候尚且能夠遊刃有餘地自處,現在躺平了被放在床上,連一點稍明顯些的反應,都難免會被一覽無餘。

  還不能順利適應這樣過分坦白的狀態,顧平明呼吸微滯,身體下意識繃緊,拿出了七年臥底的經驗不動聲色地躺平,謹慎開口:「陸醫生……」

  「嗯?」

  年輕的醫生正認真替他塗著耦合劑,循聲抬頭,眉眼融融一彎:「白羽。」

  「……白羽。」

  顧平明從善如流,咽了咽唾沫,喉間依然隱隱乾澀:「這也是檢查的項目嗎?」

  聽出他的語氣不對,陸白羽眨眨眼睛,轉眼回過神,眼底笑意愈濃,抿起唇角點了點頭:「用來增強探頭貼合效果的,有點涼,很快就好了。」

  現代醫學的發展真神奇。

  心底原本被催生出的那點酸軟早已煙消雲散,顧平明慢慢調整著呼吸,盡力將注意力轉移到燈管上,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原本還以為要再多忍耐許久,卻只過了片刻,陸白羽就抬手撤開,找了張紙巾擦拭過手掌,拿過探測的探頭。

  好不容易平復的胸口忽然莫名生出惋惜,顧平明想要說話,迎上那雙眼睛,卻又安靜下來。

  年輕的醫生目光落在顯示屏上,眼裡那一點促狹的清淺笑意就也跟著淡去,只剩下一覽無餘的專注,仔細查看著顯示屏上的每處細節。

  陸白羽檢查得很細緻,在他胸口的幾處傷口上查得尤其久,探頭反覆換著方向。顧平明躺在床上,將他全神貫注的清秀側顏攏在目光里,心跳一下下輕敲在耳畔,喉結無聲輕動。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剩下秒針有條不紊的均勻滴答聲。

  「跳慢點……」

  按著他肩膀的那隻手輕按了按,年輕醫生目光仍落在屏幕上,不贊同地蹙了蹙眉,分心下了條醫囑。

  肺部的傷害已經看得很明顯,心臟有沒有受到牽累卻還看不清楚,射血太快,幾乎看不到有沒有細微破損導致的滲漏血流了。

  顧平明茫然半晌,撐了撐身,直到看清監視器上快要過百的心率,終於哭笑不得地啞然下來:「白羽——」

  才開口叫了一聲,陸白羽已經抬手覆住他心口,一下下地慢慢拍撫,力道溫緩得他胸口都不禁跟著凝成靜水流深。

  心率在九十九跳了一瞬,轉眼就上了百。

  顧平明:「……」

  現代醫學真煩人。

  陸白羽擱下手裡的探頭,抬頭望著他,潤澤黑眸里光芒跳躍一瞬,化開清靜笑影。

  ……

  折騰近半小時,一次彩超才終於做出眉目。

  「恢復得很好,但還需要時間才能痊癒,這期間不能做太激烈的活動。」

  陸白羽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儀器,細緻地一條條囑咐:「血流有輕度滲漏,應該能自主癒合,沒到需要手術修補的程度,先繼續觀察。好好休息,不要熬夜,不要過度勞累,胸口疼的時候立刻告訴我……」

  小大夫說起專業內容的時候就一本正經,連點平常總是帶著柔潤笑意都沒有。

  顧平明聽著他的交代,慢慢扣著扣子,視線落在那張尤其嚴肅鄭重的面龐上,心臟輕輕跳了跳。

  半晌沒聽見應聲,陸白羽疑惑回身,迎上顧平明的目光,後者忽然輕吸了口氣,眉宇蹙起來,抬手按上胸口。

  「怎麼——難受嗎?」

  自己總不會也好的不靈壞的靈,陸白羽心頭騰起些不安,快步過去摸他脈搏,卻被顧平明反手輕巧的扣住手腕,稍一使力就帶在身邊。

  忽然被強悍健碩的身體攏住,陸白羽眨眨眼睛,抬頭望他。

  「我身體沒那麼弱,小大夫……」

  顧平明握著他的手,目光落在他眉心微蹙著的紋路上,忍不住抬手輕緩釋開:「你笑一下,我就不疼了。」

  親近幾乎是本能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見不得他皺眉,更不要說還是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

  又沒有多重的傷,當初半死不活都熬了過來,現在不過是後期復健,只要自己多努努力,多配合對方的醫療安排,把身體儘快恢復好就行了。

  沒什麼可發愁的。

  陸白羽望著他,隔了半晌,眼底漸漸泛起一點輕柔笑意,俯身貼上他的心口。

  當他又是要聽自己的肺音,顧平明大大方方敞開胸膛,手臂攬著他的身體不至滑落。正要配合對方的指令呼吸,陸白羽卻稍側過頭,前額輕輕抵在他的心口:「別疼了。」

  小大夫的神色鄭重又認真,顧平明的心口驀地縮了縮,手臂不由收緊,徹底收了眼底的一點散漫笑意:「好。」

  就快好了。

  補全了最後一點空缺的病歷資料,陸白羽回到辦公室,就片刻不停地開始了忙碌。

  顧平明的身體基礎素質很好,這樣的傷並不會再對他有什麼致命的危險,但落下的舊傷卻不僅會影響他日後的生活質量,還可能對他的反應速度和格鬥水平產生影響。

  必須要配合系統在商城買下的藥劑,做出完善的復健計劃才行。

  忙碌的時間往往過得飛快,打開電腦時夜色才初濃,等到徹底修改好第一階段的復健計劃,天邊已經泛起曙光了。

  一夜沒睡的身體多少有些疲憊,陸白羽撐起身,稍稍活動過有些發僵的身體,抬手揉了揉眼睛。

  雖然只主管顧平明一個人,但實習醫生都是要值夜班的,引進的人才也不能例外。今天正輪到他,這期間病區內無論哪個病人出了問題都要負責處理,還不能這就回去休息。

  胸口困得淤滯,陸白羽存好手邊的資料,枕著手臂伏在桌前,才闔上眼,忽然傳來尖銳的呼叫鈴聲。

  ……

  在醫學界裡,有些人在值夜班這件事上的特殊天賦,始終都是一件不解之謎。

  明明是患者康復程度較高的復健中心,這一夜居然也頗不太平。等陸白羽處理好最後一個突發胸痛的患者,天色已經徹底大亮,同事陸陸續續上班到崗,已經到了可以工作交接的時候。

  陸白羽喝了口水,靠在走廊盡頭回復了交班信息,正準備收起手機回去休息,面前卻忽然多了一片暗影。

  抬起頭,顧平明正站在他身前。

  「平明……」

  過度疲倦的身體和大腦反應速度都有所減退,陸白羽眨眨眼睛,微抬起頭望著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顧平明沒有開口,將他整個攏進視線里。

  年輕的醫生困得身體都有些打晃,臉色也發白,微眩的黑眸里卻仍是寧靜如初的柔和清潤,像是永遠都不會不耐煩一樣。

  「我很好,陸醫生。」

  難得的換了個正經的稱呼,顧平明抬手扶住他的手臂,替他撥開額前的碎發,指腹觸及些許濕冷:「可是你看起來不太好。」

  「沒關係,只是剛值完夜班,睡一覺就不要緊了。」

  稍許粗糲的指腹划過額間,溫暖觸感踏實地落下來。陸白羽輕彎起眉眼,借著他的力道站直身體:「我晚上來看你,你還去天台嗎?我們試試新的復健計劃——」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顧平明牽住了手腕,往病房裡領了過去。

  顧平明的神色嚴肅,說不定是有了什麼情況。陸白羽打起精神,隨著他的腳步進了病房,正要詢問,卻已被放緩力道按在床上。

  「就在這兒睡一覺,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迎上黑眸里的詢問之色,顧平明柔聲開口,手臂攏在他背後,俯身迎上寧淨黑眸:「好好休息,不要熬夜,不要過度勞累——白羽,你光說我,自己可一點都不以身作則。」

  「我又沒有受過傷。」

  被他不由分說的邏輯引得無奈失笑,陸白羽抬起頭,正要反駁,顧平明卻已去替他解扣得規整的白服扣子:「沒關係,我受過,我看你不好好休息就胸口疼,疼得氣都喘不上來……」

  聽著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陸白羽不由啞然,卻也當真不再反駁,只是聽話地任他把白服從身上剝了下來。

  終於看到了對方不穿著白服的樣子,那一點被身份帶來的嚴肅清冷也徹底散了。陸白羽困得迷迷糊糊,安靜地靠在他臂間,柔軟的短髮順著額角稍垂下來,依然柔和的眸光透過纖長濃睫,稍許茫然地落在他身上。

  「現在就沒那麼疼了。」

  顧平明滿意地點點頭,在他發頂揉了揉,替他脫下鞋襪衣物,抱著人平躺下去,把被子也仔細掖好。

  小大夫原本就顯單薄,蜷在被子裡就變成了更小的一團,被沿掩到下頜,短髮徹底順服地貼下來,顯得整個人比實際年齡更小了不少。

  顧平明忍不住抬手去碰了碰他的臉頰,涼潤柔軟,熨得眼底光芒也跟著溫存下來。

  臥底的習慣還都帶在他身上,顧平明從來不會睡得過沉,昨晚外面亂起來至少有四次,每一次無疑都是有陸白羽在處理,最長的一次幾乎拖延了近一個小時。

  回宿舍的路太遠,這裡的醫生宿舍條件也遠遜於他住的高級病房,自己的管床醫生在自己床上休息,怎麼看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大概是確實累得太過,陸白羽躺下不過一刻就已睡熟,闔了眼呼吸均勻綿長。顧平明蹲在床邊,摸了摸他仍有些蒼白的臉頰,熟睡著的小醫生沒有躲開,反而放鬆地貼著他的掌心蹭了蹭。

  顧平明望著他,唇角一點點勾起來。

  現在就一點都不疼了。

  陸白羽這一覺睡了大半天。

  中午顧平明去買了飯,見陸白羽依然睡得正熟,沒捨得叫他,只放在陰涼處存著,打算等他醒了熱熱再吃。

  到了下午最熱的時候,太陽也變得熾烈耀眼起來。

  顧平明替他拉上了隔擋,去完成了今天的復健任務,難得的沒有在外面片刻逗留,在樓下買了些牛奶蛋糕,匆匆往病房裡趕了回去。

  走到病房門口,邊上正立著個人影,在不大的陰影里來回踱步。

  「顧哥!」

  終於見到他的身影出現,梁夏目光一亮,快步迎上去,興沖沖跟在他身後:「昨天怎麼沒出來擼串,被醫生逮住啦?煙沒收沒有?」

  顧平明沒應聲,只朝他擺了擺手示意小聲些,抬手去開病房門。

  「沒事兒,熬過去就自由了,出來還是響噹噹一條好漢。」

  顧平明住的是單人間,梁夏不知道屋裡還有人,也沒注意到顧平明的手勢,興致勃勃地掏出盒煙塞給他:「顧哥,煙我給你帶了新的,你可千萬藏好……」

  叫他意外的,這一次顧平明卻不僅沒去接,反而抱了雙臂搖搖頭:「戒了,你留著吧。」

  「我留著幹什麼?這是特意給你買的,可貴了,我都不捨得給我們領導抽!」

  梁夏拿他當老師兄長敬佩親近,說起話來也不多忌諱,不由分說把煙了塞過去:「你拿著,不用客氣,別讓醫生發現就行了。你要是能戒菸,太陽都能打西邊出來……」

  顧平明挑挑眉接過來,聽著裡面的動靜大概已經差不多,擰門推開,起身換好了白服的陸白羽正站在門口。

  睡飽了覺的小大夫氣色果然好了不少,顧平明滿意地點點頭,朝他笑了笑,順手把那盒煙徑直交了出去,心安理得地當面告狀。

  「陸醫生,他讓我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