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個明星我罩了

  原本嘈雜的現場,都在顧影帝說完簡短的兩句話後靜了一瞬。

  梁遠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衝上去把這個祖宗的嘴捂上,被顧溪隔著記者拿全然不似玩笑的目光一掃,腳步卻又停頓下來。

  顧溪跟他顯擺的時候,眼裡的滿足暖意是真的。

  公司為難,輿論針對,粉絲撐不住地流失,貼身的經紀人和助理一塊兒反水,在劇組演個戲都被人擠兌。光是旁人看著,都能想得出顧溪這段時間該有多難熬。

  他想想都覺得胃裡抽疼的憋屈,可顧溪卻分明過得比以前哪一段都高興自如。

  不是裝出來的,是從跟他沒皮沒臉臭顯擺的簡訊里藏都藏不住地透出來的。

  顧溪是真高興。

  自己都從來沒享受過飯盒裡被人偷偷扒拉出兩份肉的待遇。

  看著照片已經夠酸的了,冰淇淋跟炸醬麵畢竟可望不可即,哪個都比不上二十塊飯盒裡藏得滿滿登登的肉來得叫人難受。

  想起小孩兒眼睛裡藏不住的亮晶晶光芒,終於明白自己礙眼的梁導演就越覺得胸口發堵,半晌嘆了口氣,轉身大步回了休息室。

  見他甩手不管,顧溪挑挑唇角,不慎扯到磕破的地方,針扎似的細細密密疼了一下。

  陸輕舟轉眼察覺,身體動了動,在他臂間擔憂抬頭。

  「沒事兒。」

  顧溪含笑揉了揉他的腦袋,抬起頭心平氣和:「諸位問完了嗎?」

  他才下戲,身上滾了一身的土,作戰迷彩襯得整個人越發雷厲風行,臉上雖然帶著笑,周身卻已顯出生人勿近的氣勢。

  能問的都問了,不能問的被他這麼一嚇,也多少有些問不出口。記者們面面相覷,正準備順勢結束採訪,顧溪卻朝最近的一個記者伸出手,稍稍點了下頭。

  被他點到的記者怔了怔,後知後覺理解了他的意思,連忙把手裡的話筒遞過去。

  顧溪道了聲謝接過來,目光掃過擠在最前排的幾個記者,語氣清淡:「問完了,我有話說。」

  他的事完了,陸輕舟的可還沒有。

  陸輕舟心口輕動,抬頭想要開口,顧溪卻已經徑直說了下去。

  「今天上午,我被導演叫去聊點事,回來就聽說周先生的那套寶貝茶具丟了個杯子,鬧的整個劇組天翻地覆。」

  「就因為我之前中暑的時候,我的助理照顧過我,伸手幫過我,這盆水就扣在了我助理的頭上。」

  「一個劇組的人圍著看,口口聲聲指責一個剛工作不久的小孩兒偷了東西,不准解釋,還揚言說要搜身。直到我的助理提出污衊要依法追責,周先生的助理一慌神,把那個事先藏起來的杯子給打碎了。」

  「就因為這個,就逼著我的助理賠償。」

  顧溪的台詞功底好,又根本沒任何顧慮,三言兩語把事情原原本本講出來,擲地有聲。

  「我替他賠,多少錢我都賠。可事情沒說明白,就得再接著說。」

  ……

  有人替自己說話的。

  心跳的愈快,陸燈胸口微窒,唇角輕輕抿了抿,抬頭望著他,在腦海里悄悄叫了叫系統。

  要是能都錄下來就好了。

  錄下來看,錄下來記著,以後就遇到什麼都不要緊了,做什麼都知道有人在身後了。

  系統沒應聲,不知是在忙著什麼。陸燈頭一次有些遺憾起沒帶相機,只能一味抬著頭,將那道身影落在眼底,往心口一點點描進去。

  顧溪還在繼續,字字清晰。

  「都是從新人熬過來的,都知道這種時候有多難受。」

  「我知道記者更不容易,挨人冷眼,被針對排擠,很多時候,血性也好,天真也好,總歸橫衝直撞的時候藏在骨子裡那一點兒堅持,就這麼被磨沒磨廢了。」

  「碰的壁多了,懂得圓滑忍耐了,不得不低頭了。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做些晚上睡不著還要回來想幾遍的事,這都是咱們圈子的常態,沒關係。」

  「我懂。」

  他的聲音漸漸緩和下來,記者卻反而靜成一片。

  有人的眼眶開始泛紅。

  顧溪落了目光,握緊小狗仔冰涼的手,翹了翹唇角,替他理了理帽沿下被壓得乖巧平趴著的劉海。

  陸輕舟仰頭望他,澄黑眼眸里像是藏著說不完的話。

  顧溪仔仔細細地逐一斂下收好了,指腹在他眼尾輕柔撫了撫,把那一點潮潤的水汽拭淨了,只留下終於見了笑影的唇角眉梢,

  「當明星的,光芒加身。承受了流量的好處,就要有承擔負面言論的準備,我受得了。」

  「可我的人明明沒做錯,明明乾乾淨淨的,平白就要受委屈,這不行。」

  顧溪抬起頭,眼裡透出點清晰的冷意:「寧老師,我再問一句。您可看準了,那茶具是哪兒來的,值多少錢?」

  寧飛平剛換下戲服,悶著頭想儘快離開,卻被他背後長眼睛似的突兀叫住,腳步尷尬一頓。

  在人前一直都是教養極佳的富家公子,寧飛平不好在人前和他發難,被打的事只能暫且忍耐。聽他在這裡煽動記者,話里話外直指自己當時採訪的發言,更是壓了滿腹的火氣。

  顧溪居然還敢當面挑他。

  上午自己只是隨意吩咐幾家媒體動了動,就已經掀起全網黑的浪潮,顧溪現在的路人緣無疑已經敗到了極點。

  今天這通話聽起來有些煽動的本事,可只要叫人重新剪輯,再配上些引導性強的文字,輕輕鬆鬆就能變成所謂#顧影帝怒斥記者無良#、#顧溪嘲諷全娛樂圈現狀#這種新聞頭條。

  顧溪也就只能這樣暗地裡使陰招揍他兩拳、踹他兩腳。他們倆以後又沒有再對戲的機會,今天的事自己出去賣賣慘,又能掀起一波對方的黑潮來。

  寧飛平信心滿滿,索性也不再刻意維持形象,冷笑抬頭,語氣也泄出一絲嘲諷。

  「入手八十萬的民國古物,算不上多金貴的東西,可也好歹是名家手作,這我還是看得準的。擱周老師手裡也養了得有兩三年,叫您一把掀了,您說值多少錢?」

  周桐他其實不熟,只知道對方是方坤的人。方坤收了自己的錢,手底下的人想法子折騰顧溪,他再不能親自出面,暗地裡幫著踩一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帶著近百萬的古董去劇組,哪怕再是人設需要,長點腦子也都知道準是有什麼貓膩。

  寧飛平處事謹慎,特意給方坤打了電話,確認過周桐手裡有一份正經的文物證書,無論打碎的是不是那一套,到時候要拿證據都十拿九穩,才放心在這時候主動跳了出來。

  八十萬不算什麼大數目,可能讓顧溪當眾吃癟,寧飛平依然覺得心胸舒暢,連剛被揍過的地方都疼得輕了不少。

  他一路順風順水,幾次吃癟都是在顧溪身上,雖然暗地裡下手確實能把對方坑得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可再多的私下手段,也不如這樣當面狠狠踩上一腳來得痛快。

  心裡算計得剛好,寧飛平剛還沉得滴水的臉上隱隱有所轉晴,正要志得意滿地施然離開,顧溪卻忽然輕笑一聲,點點頭:「好。」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反而令勝券在握的寧飛平隱隱生出不安,蹙緊了眉望過去,顧溪卻已經把背包從陸輕舟手裡接過來,從裡面取出了個完好的茶杯放下。

  顧溪當場買下茶具,就為了用來砸著過癮的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以為顧溪當時是氣急了找場子,任誰也沒想到他居然還不聲不響地藏下了一個。

  寧飛平心頭一沉,急聲開口:「等一下,我——」

  「寧老師家學淵源,眼力也准,說這東西值錢,那就該是真值錢的。」

  顧溪不緊不慢,打斷了他的話,單手將茶杯向前一推。

  「我不玩兒這東西,看不出真假,還以為是個幾千塊的淘寶高仿,四捨五入賠了一萬,估計是賠少了——有人願意鑑定,就拿去找專家看看吧,到時候報多少,我再補差價就是了。」

  茶杯就在桌上放著,記者們面面相覷,靜默半晌,忽然有人伸手去拿。

  「瘋了!沾這個幹什麼?」

  邊上的人連忙拉他,壓低聲音:「神仙打架,別去湊熱鬧……」

  「顧老師,我是之前採訪寧老師的記者,我叫段志成,那一段專訪是我發出去的。」

  那人沒理身邊人的勸阻,朝著顧溪鞠了一躬,把杯子收起來:「我會再去跑《墜落》劇組,如果您說得是真的,我會當眾給您的助理道歉。」

  當初還是小記者的時候……還是小記者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如實寫了報導,被指責成編造假新聞。蹲守一天一夜想蹭張照片,被保安隨手轟出去,連相機一起砸在地上。老老實實的寫稿子,被主編拍在臉上,罵著這一輩子都別想出頭。

  有人護著真好啊。

  段志成抬頭,望著那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小助理,朝他露了個羨慕也友好的笑意,低頭劃掉了本子上「顧影帝承認潛規則,疑似當眾出櫃」的那一行剛擬好的新聞標題。

  再多好一點吧。

  顧溪大概是憋久了。

  居然開始對著一堆記者炫耀助理。

  梁遠忍了他一中午,終於趁著顧影帝炫耀到風扇噴霧小飯盒的時候殺了出來,以商量薪酬為由,把顧影帝連人帶助理囫圇塞回了休息室。

  「得意忘形了?跟三十年沒談過戀愛似的……再怎麼也不是那麼開放的事,又是潛規則出來的,要是有人全給你傳出去怎麼辦?」

  梁遠操心,絮絮叨叨數落著他,被三十年確實沒談過戀愛的顧影帝拍拍肩膀,隨手把換下的戲服塞過去。

  顧溪簡單沖了個澡,換回了自己的衣物,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依然漫不經心:「全傳出去才好呢。要不是你這兒信號太差,我就自己雇個狗仔直播了。」

  現在的觀眾沒那麼矯情,這個不准那個不讓,縱然有一部分依然守舊的群體存在,但更多阻攔著圈內人不敢聲張的,還是多年來在心裡劃下的那條潛移默化的界限。

  誰也不敢拿已經到手的地位和聲望去試一試,可他都在這些東西里泡了十五年了,還真不覺得有什麼稀罕。

  梁遠沒話說,看著他嘴角只簡單處理過的傷,拍拍他的胳膊,語意含糊:「我下午給寧飛平安排了四場戲,他上午那場還沒過,估計得拍到半夜……你要幹什麼,就快點兒動手。」

  顧溪今天說的那些話其實很危險,只要被稍加剪輯,放出去就很可能變味,要是再加些指向性的標題文字,說不定還會變成什麼結果。

  所有人都在圈子裡,受著各方限制,不那麼容易互相援手,梁遠只能在職權範圍內,儘量把可能挑事的危險因素都困在信號不通的深山老林裡面。

  顧溪灑脫一笑:「多謝。」

  今天他不惜代價打了寧飛平的臉,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弄清楚他的態度,原本就抱了索性圖窮匕見的心思。

  小狗仔跟著自己,是要被擱在心上好好寵著的,不是被用來當跳板,叫人踩著來對付自己的。

  別的事都可以商量,只有這件不行。

  梁遠輕嘆口氣,擺擺手,快步出了門。

  腳步聲遠去,身邊徹底清淨下來。

  顧溪終於有了機會,把全部心神都落回了牽掛了一天的小狗仔身上。含笑張開手臂,看著陸輕舟跑過來,展臂把人攏住,低頭去吻他的眼睛。

  要不是因為怕記者們被虐得太狠,含恨反水,他今天就不忍著了。

  澄潤的黑眸在親吻下閉起來,纖黑濃睫微微翕動,和白天一樣好看的要命。

  陸輕舟安安靜靜地靠在他胸口,乖乖仰頭,手臂勒著他不放。

  心跳就貼在胸口,急促地拱著,隆隆作響。顧溪不捨得去猜測那雙闔著的眼帘下藏的是什麼,細細吻著,一手落在他頭頂輕柔安撫:「不怕了……」

  不說還好,他一開口,懷裡的身體反而一僵,越發用力地收緊手臂,水汽止不住地從閉緊的眼帘下湧出來。

  小狗仔好像還沒學會放心在人前哭,都已急得嗆咳起來,卻依然努力忍著哽咽,本能地往他懷裡埋進去。

  「我知道,我知道……」

  陸輕舟什麼也沒說,顧溪卻分明聽見了。

  衣物的阻隔忽然有些礙事,顧溪索性分出只手解了衣扣,把人往懷裡裹進去,讓小狗仔直接貼著自己的胸膛,低頭細細吻他臉上的咸澀水意。

  陸輕舟在他臂間微微悸慄,抬手抹了眼淚,仰頭揚上他的目光:「我以後不怕了。」

  還打著哆嗦呢。

  顧溪微笑起來,輕輕親著他的額頭,耐心點頭:「好。」

  單薄的脊背還繃著些勁,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我能幫忙欺負人。」

  顧溪啞然輕笑,任他緊緊抱著,把人摟在懷裡輕柔拍撫:「好,咱們一起去欺負人,尤其那個寧飛平,欺負不死他……」

  揣在口袋裡的手動了動,顧溪把手機往裡揣了揣,低頭接著輕輕吻他,直到懷裡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

  沒有直播不要緊,他已經預先錄下了所有的內容,陸輕舟手裡的渠道看著就力道十足,寧飛平要是敢惡意剪輯扭曲,麻煩的絕不是他。

  今天全網黑的副作用還沒過,他已經留了幾個空子給寧飛平鑽,只要對方敢動,栽的跟頭絕不只是今天這種友好的程度。

  他不喜歡這些,耳濡目染之下又不是學不會。

  顧溪有意柔聲細語哄著,掌心在懷間的脊背上輕緩拍撫,看著懷裡好看得要命的小狗仔,多少還是生出些惋惜。

  要是真能直播就好了。

  現在的網友聯想豐富,不會看不出他們的關係,四捨五入下來,他們都能算是公開成家了。

  陸輕舟偎在他懷裡,臉上還落著淚痕,眉間卻已經被哄得重新見了柔軟弧度。

  顧溪含笑低頭親了親他,把陸輕舟的衣服也解開,讓他好好透透氣:「還難受嗎?難受就好好哭一場,沒人來的……」

  陸輕舟抿了唇角搖搖頭,目光落在他只是草草處理過的傷口上,伸手去夠那隻背包,把從溫泉別墅帶出來的醫藥箱扒拉進了懷裡。

  「小傷,隨便磕磕碰碰的,兩天就好了。」

  陸輕舟的手又穩又輕,沾了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擦在已經稍稍結痂的傷口上,根本一點都不覺得疼。

  顧溪忍不住挑起唇角,想要再逗逗他,趁著陸輕舟去拿創可貼,握了他的手低聲開口:「我可都把你給潛規則了,得給我吹吹……親一下才能好。不然——」

  話才說到一半,門卻忽然被人敲了兩下,輕輕推開。

  所有人都去拍戲了,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來。顧溪心頭一跳,本能坐直身體,把小狗仔往懷裡護進去:「哪位?」

  陸輕舟手裡捏著創可貼,被他一攬就扯出來一串,下面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忽然跳出幾隻外文包裝的古怪套裝。

  特意趕來看外甥的穆總裁腳步一頓,目光落在滿臉淚痕衣冠不整的少年身上,沉默片刻,又將視線轉向了那幾個沒來得及開封的套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