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低頭,望著懷裡的陸輕舟。
小狗仔就從來沒這麼大聲說過話。
他不知道那個想字到底在陸輕舟心裡藏了多久,只覺得心口疼得發悶,忍不住收緊臂膀,把人嚴嚴實實攏在懷裡,低頭吻下去。
陸輕舟抬頭應他。
頂燈的些許光芒盡數傾落在那雙黑眸里,在仿佛恆久的安靜下悄悄點亮星火。
顧溪眼裡透出融融暖色,擁著他覆下去。察覺到陸輕舟的目光仍落在那份合同上,不由啞然,索性把合同拿過來,直接放在了兩人手邊,讓他一抬手就能碰得著。
細密親吻的撫慰下,懷裡的身體也漸漸放鬆下來,眼裡的陰霾被洗得乾乾淨淨,重新透出清亮光芒,靠在他懷裡聲音輕軟:「這麼厚……」
「我毛病多,規矩大,都是霸王條款。」
顧溪含笑開口,合身攬著他躺下去,在額間細細廝磨,心安理得地嚇唬著剛被強買強賣的小狗仔:「字都簽了,就得乖乖聽話。」
「這個……」
對他這樣刻意放低的嗓音攻勢毫無抵抗,陸輕舟老老實實被他親了一口,心口砰砰跳著,仰頭望他:「也是合同里的嗎?」
小狗仔學壞了,居然都敢在嘴上和自己開這種玩笑了。
顧溪訝異地挑挑眉,索性一翻身把人罩在身下,單手撐在他肩側,空出只手輕捏他下頜:「是,怕不怕?」
清潤眉眼轉眼彎成柔和弧度,向前一撲,結結實實掛在他身上,用上了平時少見的力道:「不怕。」
腰。
幾乎聽見了背後咔吧一聲脆響,顧影帝身形巋然不動,沉穩地把人撈進懷間,抱著靠在邊上的駕駛座里。
小狗仔一反常態地黏著他不撒手,在他頸間輕輕磨蹭著。顧溪能感覺得到有溫熱液體悄悄滲過領間,卻沒有多問,只是把人小心摟著護著,輕柔拍撫:「不怕就好,以後也不怕了……」
明天得去健身房。
身體管理的團隊也被公司撤了,這幾天又玩兒得瘋,身體素質轉眼就跟著狀態一起懈怠下來,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顧影帝痛定思痛,把人擱在懷裡慢慢哄著,等懷裡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
胸口最後的一點寒意也在廝磨溫哄里散盡了,陸輕舟徹底緩過勁來,在他懷裡趴了一陣,才發覺顧溪的姿勢實在彆扭,不由抿了抿唇,主動去拉他的手,想讓他挪到個舒服些的地方。
剛碰上顧溪衣袖,他的動作卻忽然輕頓。
像是渾身都長了眼睛似的,顧溪精準地攏了他的手,一轉就牢牢牽在掌心,架著腋下把他往起託了托,在耳垂上咬了一口。
陸燈的心口忽然一跳。
這是……在罰他了?
有些拿不準對方是不是連這個都記得,心跳卻莫名愈快。陸燈抿了唇望著他,呼吸些微急促,胸口騰起無聲緊張。
顧溪捏著他的手,望進那雙直直瞅著自己的黑眸,好不容易嚴肅的神色還是出師未捷地溫存下來,攏著他耳側的短髮理了理:「賞罰分明,知道錯了嗎?」
都簽了霸王條款了……
陸燈臉上微燙,低了頭沒吭聲,早暖和過來的手在他掌心動了動,身體輕輕覆上去。
溫潤氣息貼上頸側,柔軟觸感碰了碰,是個小心翼翼的親吻。
親也不行。
顧影帝執意立規矩,把被親的心花怒放藏得嚴嚴實實,抱著新招的助理約法三章:「下次要馬上給我打電話,我看他們幾個早就不順眼了,找著機會就想狠狠收拾他們。」
他說得一本正經,陸輕舟眨眨眼睛,忍不住彎起眉眼,聽話點頭:「好。」
「他們欺負你,只准打回去,打傷了我賠醫藥費。」
顧溪得寸進尺,又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像今天那種碰瓷,就把他那盤破杯爛茶全砸了,少一個都要罰。」
想著陸輕舟今天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人群里的情形,他心裡就悶得要命。
當眾被污衊偷東西,露餡之後又惱羞成怒地訛詐,拿身份壓人。擱在誰身上,就算什麼過往都沒有,也是受不了的。
就因為扶了自己一把,照顧了自己個把小時,就得這麼被針對,明天把人當助理帶回去,要是不提前硬氣點兒,指不定還得再作什麼妖。
顧影帝越想越來氣,甚至想這就去砸了周桐的車。
好歹也是公眾人物,要真是在片場這麼大鬧,估計明天就要上頭條了。就今天的事,還不知道傳到網上會被說成什麼樣。
陸輕舟心裡清楚,也多少有些擔憂,卻依然迎著顧溪的目光,輕輕點頭:「好。」
顧溪微笑起來,揉了揉他的頭髮,傾身在他唇上碰了碰:「反正今天也不拍戲了,我帶你去探梁遠的班。」
找了助理就得昭告天下,今天鬧得這麼大,他也早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被狗仔鋪天蓋地的圍堵,全網黑又不是第一次。
這事兒一出,陸輕舟無疑也得被放在風口浪尖。他得趕在這之前先把曝光亮出去,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陸輕舟是他的人,誰碰他跟誰玩兒命。
被壓著黑了這麼多天都沒怎麼動肝火,顧影帝慢慢攏著靠在肩頭的柔軟短髮,眼底難得地激出來一絲髮狠的戾氣。
他在鏡頭下泡久了,周身的氣勢都被淬鍊得清晰果斷,即使收得及時,也依然叫敏感得過了頭的小狗仔身體微動,黑眸里顯出無言擔憂。
「沒事兒,他們欺負你,我就欺負他們。」
顧溪朝他笑笑,攏過他的發尾揉了揉,見他依然不放心,稍一沉吟:「輕舟,你手裡是不是有渠道?還能用嗎?」
上次的熱搜上得古怪,他猜著應該是陸輕舟背後的勢力在下手。
原本是打算交給自己手下的渠道發的,小狗仔的心事重,指不定又要有多擔心自己,倒不如兩個人一起下手,效果大概還要比預計的好上一些。
黑眸里的光芒毫不意外的亮了起來,迎著他的目光點點頭:「要發什麼?」
顧溪彎彎唇角,攏著他的後腦,傾身抵上前額:「黑我。」
這也是圈子裡常用的洗白手段,既然早晚都要被黑,不如先下手為強,主動把黑料半真半假地透出去,揪著全然不像話的理由鋪天蓋地黑一波。
黑得太離譜了,自然會激起逆反心理,這時候再多說什麼,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要是還能有石錘反轉,效果要比一張嘴光解釋好得多。
陸輕舟怔了一瞬,不及反應,腦海里已經傳來系統激動的機械音:「這個我會宿主!這個我會!!」
系統興奮得過了頭,陸輕舟反而不放心,猜測著理解了顧溪的用意,謹慎強調:「要黑得離譜,黑得過分,無腦黑那種……」
「沒問題!!!」
機械音嗡嗡迴蕩,數據域裡代碼亂舞,系統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無腦黑!過分!黑他!沒問題!」
還是覺得不大靠譜,陸輕舟落下視線沉吟,顧溪卻已經攬過他的肩背,含笑在他耳畔說了幾句悄悄話。
陸輕舟心口一跳,倏地抬頭,迎上顧影帝眼裡的笑意,半晌才輕輕點頭:「……好。」
「行了,那就這麼定下。」
顧溪挑起唇角,攏著人剝下厚實的工作服,拿過毯子替他蓋上:「睡一會兒,今天是不是醒太早了?都說二十三竄一竄,你說不定還能長個兒呢,得好好睡覺……」
他有意把聲音放得曖昧溫柔,十足的磁性透出來,把小狗仔的耳垂染得透紅,攥著毯子擋了半張臉。
顧溪覆著他的眼睛闔上,才起身回了駕駛座,想了想,還是挑了首舒緩柔和的曲子給他放著,發動了汽車。
梁遠拍戲的地方其實不遠,只要再往更偏僻的郊外橫插豎拐,開上個把小時也就到了。
顧溪有意挑著不那麼顛簸的地方開,一邊在心裡替挑了這麼個片場的梁大導演扎小人,一邊忙裡偷閒地給梁遠發了個簡訊,又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開了大半程,隱約聽見后座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
擔心是陸輕舟睡得不好,顧溪稍許放慢車速,往後視鏡望了一眼。
小狗仔披著毯子,窩在后座逐字逐句看著那份合同,正拿相機一張張照呢。
合同都是他這兩天趁著閒暇時間一點點改出來的,寫了不少叫人臉紅的東西,怕叫不相干的人看見,特意藏在了車座下面以備不時之需。
這不就用上了。
顧溪開著車,不著痕跡地挑挑嘴角。
陸輕舟輕輕翻著頁,每翻一頁眉眼間的弧度就舒開一點兒,唇角抿起忍俊弧度,眼裡也漸漸透出晶晶亮亮的光芒。
真好看。
不枉自己這兩天點燈熬油著加班加點。
看著陸輕舟像是撿到了什麼極驚喜的禮物一樣又小心又高興的柔軟笑意,顧溪心底也像是被小鉤子扒拉了兩下,唇角泛起笑意,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看得這麼認真,大概是都記住了。
回頭得再添一份附錄。
第一條就是不准把自己親得喘不過氣來。
這次的動靜雖然鬧得不小,卻實在沒幾個人能想到顧影帝出了劇組不回家也不回酒店,反而直奔了這種荒郊野外。一路上都清淨得很,既沒追車也沒圍堵,順利到了劇組的隔離線外。
梁遠早收到了消息,被他這幾天的動靜鬧得疑神疑鬼,不敢信也不敢不信,卻還是給助理留了話,把人給接了進來。
他拍的是部軍旅題材的戲,現在正到緊要關頭,雖然沒進軍營,卻也借了野外訓練的駐地,保密工作比顧溪的劇組好得不是一點半點。偌大個劇組戳在這裡,邊上居然連半個偷拍蹲點的身影都沒能見到。
梁遠最近的任務重,一天天幾乎扎在深山老林的片場,連信號都時有時無,至少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回來露面。助理把兩人一路領進去,安置在了梁導演的休息間,連連致歉招待不周,又急匆匆趕回了片場。
本來就只是想找個清淨地方待著,顧溪也不在意,難得知道感恩地托助理帶了句謝。把門一關,熟練地從冰箱裡摸出果汁擰開遞給陸輕舟,自己也開了罐冰啤酒,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還惦記著剛看完的那份合同,陸輕舟目光依然晶晶亮亮,正要開口,已經被顧溪在空調充足的冷氣里圈了個滿懷。
看著興頭十足的小狗仔,顧溪收了收手臂,含笑親了下額頭:「坐了一路的車,累不累?」
陸輕舟彎著眉眼搖搖頭,攏著肩頸親了他一口,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又跑去拿他的背包。
顧溪被按在沙發里,仔細想了一陣,才想起自己好像是立了個「只要到了沒人的地方,就要讓自己親親抱抱」的規矩。
被記性好又聽話的小助理戳得胸口化成一片清潤,顧影帝的目光倏地亮起來,思路瞬間開動,飛快地構思起了接下來的附錄都要再添些什麼東西。
陸輕舟在背包里翻了翻,快步回來,手上多個圓滾滾的飯盒。
顧溪微怔,打開一看,剛還心花怒放的念頭被輕輕一觸,忽然安靜柔軟下來。
手握飯糰一個個好好地擠在飯盒裡,稻米的清香轉眼散出來,裡面結結實實地裹了十足的餡料,上面點綴著梅子干海苔絲,還特意給他擺成了個小小的笑臉。
顧溪被那個笑臉戳得心口悶疼。
陸輕舟當時是想悄悄給他送飯的。
做得這麼好的飯糰,自己險些就沒能吃到。
像是早忘了在劇組受的委屈,陸輕舟滿眼都是清亮無塵的知足暖意,把筷子塞進他手裡:「我頭一次做,是自己握的,還一直怕會散開……」
「真厲害,看著就好吃。」
迎上黑眸里的期待光芒,顧溪也微笑起來,揉了揉他的頭髮,接過筷子,把那個帶著笑臉的飯糰餵進了小狗仔嘴裡。
「……他讓你跟我說謝謝?!」
被助理的轉述瞬間拉回了心神,梁遠錯愕追問,又確認了一遍:「是和我說的,沒說別的?他狀態怎麼樣?」
「顧老師挺好的,態度也挺客氣。」
助理嚇得一愣,盡力回憶著實在沒什麼奇怪的短暫會面,絞盡腦汁總結:「他說知道您忙,他就是來躲躲清淨,讓您不用管他……」
梁遠聽他說一句,心裡就是一哆嗦,抄起手機來回走了幾圈,找到一個信號,抬手擋著陽光刷起了微博。
鋪天蓋地。
顧溪是被黑過幾次,可沒哪一次是這麼全網黑到仿佛翻不了身的。有關他和周桐的衝突占了三條熱搜,碎了的紫砂壺和茶杯還被有意給了特寫,片場一片混亂,周桐蹲在邊上,難得顯出失魂落魄的狼狽頹然。
梁遠一心拍片,對娛樂圈裡的消息沒那麼熟,都知道周桐這掛了名的古董茶壺。看著碎成一地的陶片,又翻了翻文字內容,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這就八十萬。
摔壺的熱搜下面,還有兩條#顧溪罷演離場#、#顧影帝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關聯熱搜。
梁遠心事重重地翻了翻,忍不住想起了那天的電話。
那可不是紅顏能弄出來的動靜。
圈子裡兩者皆可,只要不濫-交,不玩兒些太過分的,其實不是那麼在乎講究。可自己這位老同學家里有那麼一位厲害角色,居然還在外面為了紅顏砸壺,怪不得惹了事連家都不敢回,反而躲到了自己這兒來。
撤熱搜,發聲明,少說也得二十來萬。
擺平家裡的爛攤子,說不定還得搭多少。
雖然從內心裡對老同學的表面平靜暗裡亂七八糟的私生活不甚支持,但真到了這個份上,怎麼也得咬牙幫忙。
梁遠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算了算自己手裡能拿出多少存款,趁著場間休息把擴音喇叭往助理手上一塞:「我回去一趟,別聲張,馬上回來。」
這次說什麼也得去罵上一通,叫這個讓人黑得底兒掉都不知道還手的傢伙清醒清醒了。
梁導演越想越來氣,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殺回了休息室,一把拉開門:「顧水溝!你是泥捏的?脾氣呢?都被人黑上門了你還坐著不動呢,你知不知道現在網上都把你罵成什麼樣了!還衝冠一怒為紅顏,我看是那天晚上你家裡那個沒讓你疼過癮是吧……」
演員身邊帶個助理正常,梁遠的助理也沒特意和他說,梁大導演罵到一半才發現屋裡不止一個人。
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嗓子眼,看著被顧溪護在懷裡的清秀少年,梁遠哆嗦半天,終於一口氣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