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個宿敵我罩了

  望著當場石化的純血先祖,陸燈抿起唇角,笑意在眸底一閃,忽然飛快沁開亮色。

  雨聲稀疏下來,初升的陽光在陰雲中掙開條縫隙,跳躍著落在被雨水洗得青翠的林間,在葉間積存的殘雨里映出絢爛的金芒。

  清晨的驟雨來得急,雨停卻也只是一轉眼的事。

  有了陽光,陸燈體內的力量轉瞬充盈,唇邊那一道血痕也轉眼消退得乾乾淨淨。

  親個人都親不好的純血先祖還失魂落魄地坐著,僵硬得倒像是真石化了個徹底。

  擔心太陽會把對方曬傷,陸燈抬手讓頭頂的枝葉累得密實些,抬手去攀他的肩膀,身後的手臂立刻及時地護上來。

  看來還是不夠徹底。

  陸燈笑起來,放鬆靠在他頸間,極輕地蹭了蹭,闔了眼貼上去。

  跳下來的時候血芒耗盡,他的發頂沾了些雨水,貼在頸間,就蔓開濕漉漉的涼意。

  顧庭倏地回神,連忙脫下用來裝酷的厚實斗篷,將人從頭到腳罩住,細細擦去水汽:「冷不冷?」

  「不冷。」

  迎上他欲蓋彌彰的目光,陸燈眯起眼睛搖搖頭,任他替自己擦著頭髮,有意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怎麼罰?」

  ……

  沒能糊弄得過去,顧庭手臂一僵,徹底收起全套威風凜凜的犬齒披風,把人揉進懷裡。正要強行翻頁,迎上那雙潤澤黑眸,心神卻忽然一攏。

  明明沒什麼變化的清亮黑眸,卻又像是有什麼分明不同了。

  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的話,顧庭攬著他,迎上那雙眼睛裡仿佛是從心底直透出來的朗澈笑影,抬手觸上溫軒眉峰,輕柔地撫了撫,攏開微潮的額發。

  這樣就很好。

  見他忽然停下,陸燈在他臂間動了動,黑眸里透出溫然疑惑。

  顧庭卻只是笑著搖搖頭,將厚實的斗篷展開鋪在草地上,攏著他放下去。

  衣扣被輕緩解開,親吻細細密密地落下來。陸燈呼吸輕栗,卻只一瞬就重新放鬆,摸索著去握他的手,極輕地張了張口。

  顧庭俯身,他的小獵物眼裡儘是放鬆信賴的融融暖意,溫熱氣流輕打在耳畔,半真半假地抗議:「罰的重了……」

  胸口漫開滿漲喜悅,顧庭低頭伏在他頸間,謹慎地確認過沒有生出獠牙,在他頸間輕咬一口:「不重,這樣剛好。」

  陸燈認罰,放鬆地躺在斗篷上,眼尾彎了彎,抬手去替他解板正的領口。

  整座森林都在替他提供力量,他的身體已暖和過來。溫暖指尖碰上冰冷的皮膚,燙得顧庭胸口微微繃緊,俯身啞聲徵詢:「還能不能……罰的再重點?」

  迎上他已轉為暗紅的瞳孔,陸燈淺笑起來,利落地解開剩下幾顆衣扣,曲肘撐起身體,主動傾身擁上去。

  心跳在兩個胸膛間迴響,顧庭瞳色愈深,終於抬手釋開黑霧,將一切攏入靜謐無聲的黑暗。

  林中鳥鳴安靜一瞬,就再度歡快地響了起來。

  方逸收到請柬,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雖然並不認為兩個人這麼容易就雙雙出了意外,但畢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對整片森林搜索無果,陸淮葉的通訊儀也徹底失去回音之後,特勤局還是做出了死亡判定,註銷了陸淮葉的特工身份。

  康岩被嚴肅處理,不僅予以撤職查辦,異能核也徹底損毀,以後的日子大概都要在監-禁中度過。托他的福,民眾對特勤局的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局裡連軸轉了三個月,他們這些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四處見義勇為,好不容易才把搖搖欲墜的名聲勉強保住。

  任何一個組織,有它不合理的同時,也總是有些沉默著盡力,希求改變的人存在的。

  《和平共處法案》通過了再版修改,還在試運行,未來或許還會加上許多新的條款。守舊頑固的老頭子們一個接一個藉故辭職,一切都在漸漸發生改變,卻還需要時間。

  雖然樂於見到這樣的發展,但作為別動組組長、新任的特勤局副局長,在忙得腳打後腦勺的時候收到一封悠閒的下午茶請柬,並且確認了這份請柬就發自這一切忙碌的罪魁禍首之後,方逸還是險些沒能忍住直接打開碎紙機的衝動。

  考慮到自己沒能及格的血族綜合,方逸重新關上了碎紙機,買下五斤毛血旺,照著請柬找了過去。

  顧庭的別墅屬於血族所有,即使主人失蹤,人類也無權收繳。方逸曾經在出事不久後來過一趟,那時的印象尚且有些蕭條,這一次再來,卻被仿佛原始叢林的勃勃生機嚇了一跳。

  「方副局長,好久不見。」

  高大的血族先祖穿著一身工作服,園藝剪和電鋸都扔在一旁,正蹲在庭院中點著火,身旁是串好的成摞肉串。

  血族的先天條件總是要比人類更具優勢,顧庭肩寬腿長,尋常的工作服由他穿來,居然也透出分明醒目的瀟灑英朗。

  想起他在人類世界的工作,方逸在心中惋惜了一瞬對方不能留下影像。默默抹去在優雅閒適的英式庭院裡就著紅茶品嘗馬卡龍的念頭,入鄉隨俗地過去蹲下,指指火堆,謹慎詢問:「下午茶?」

  「淮葉想吃,我試試能不能弄出來。」

  只是提起名字,純血先祖的眼中都透出不加掩飾的柔和,抬手在火上試了試溫度,又隨手拋了一簇暗色的火苗進去。

  聽他提起陸淮葉,方逸依然止不住升起些擔憂:「他怎麼樣……還好嗎?」

  對於血族來說,從那樣劇烈的撞擊中逃生是有可能的。但陸淮葉卻畢竟是人類,又那樣不惜代價的爆發力量催生森林,說不定就會留下什麼難以解決的後遺症。

  在陸淮葉剛剛失蹤的時候,還曾經有人提出過他是否被血族初擁的猜測,但就眼前的烤串看來,這樣的猜測似乎也並不符合事實。

  迎上他滿眼欲言又止的擔憂,顧庭微微挑眉,唇角揚了揚,拍拍手起身,有意答得模糊:「在午睡,我去看看。方副局長如果不忙,能幫我烤一烤嗎?」

  方副局長很忙,但只要一想起自己的血族綜合,還是任命地輕嘆口氣,接過肉串坐了下來。

  至少還記得血族的味蕾異於常人,雖然對方勤勤懇懇穿了不少串,味道和口感卻依然引人擔憂。方逸當著顧庭的面沒有說出口,見他離開,就先謹慎地烤了一串,準備根據味道及時補救。

  加了血族暗火的火焰溫度正好,不多時就把肉串烤的金黃油亮,方逸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神色忽然顯出訝異。

  很香。

  鹹淡剛好,肉香濃郁,醃製得恰到好處。方逸沒能忍住,又烤了一串送進嘴裡,沉思起了眼前有些反常的情形。

  肉串真好吃。

  把工作留給方逸,顧庭一身輕鬆地回到臥室,床上的人窩在溫暖乾淨的被褥里,依然睡得正熟。

  被方副局長的來訪勾起了那天的記憶,望著陽光下安然熟睡的陸淮葉,顧庭勾起唇角,輕手輕腳過去,覆著他的身體將人攏住,在他耳垂上輕咬了一口。

  陸淮葉睡得正熟,迷迷糊糊將手遞過去。

  白皙的手臂毫無防備地遞在眼前,顧庭臉上的笑意微滯,身體不著痕跡地向後挪了挪,將那隻手握住,嘴唇碰在指尖上,細細磨蹭親吻。

  陸淮葉被他引得睜開眼,潤澤黑眸里映出他的身形,輕咳一聲,眼裡透出隱約笑影。

  「今天不咬了吧?」

  顧庭不無心虛,把人抱起來,在等著自己下口的小獵物頸間蹭了蹭:「我穿了烤串,前兩天不是想吃嗎?方副局長在下面幫忙烤,我們下去大概就能吃了。」

  不願把生機湮滅成暗夜,顧庭在祭壇完成了初步的轉化,兩人一起隱居了三個月,才回到這處別墅不久。

  祭壇的轉化其實只是模擬人類的生機,讓吸血鬼「復活」,重新擁有呼吸、心跳和體溫,卻並不會影響屬於血族的力量。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雖然兩邊的食物都能入口,他卻依然只能通過吸血來提供力量。

  對於顧庭吸血的嘗試,陸燈始終持堅定的鼓勵態度,找到機會就會試著餵他。可惜理論滿分的純血先祖依然無法克服屢次失敗的陰影,直到昨天為止,也沒能順利把小獵物的胳膊咬出完美的圓窟窿。

  陸燈忍俊,點了點頭,傾身靠在溫暖的臂膀間,極輕地打了個哈欠。

  昨晚改了一宿的畫,直到天色大亮,才終於覺得稍稍滿意,收筆上床睡覺,到現在也不過只睡了幾個小時。

  原本被顧庭抱時還能提些精神,現在連懷抱都變得暖意融融,陽光又正好,就更難把眼睛睜得開了。

  顧庭不捨得叫醒他,將人滿滿擁在臂間,一手慢慢拍撫著脊背,唇畔在鬢角親昵輕蹭。

  陸燈替他畫的第一幅畫被留在了觀光艇上,沒能來得及帶出來,他後來試圖去找,那艘觀光艇卻早已徹底毀在了二次爆炸里。

  新畫的畫立在屋角,是從祭壇里就開始動筆的。他現在的身體還只能在相機里留下個縹緲的影子,陸淮葉將兩人一併畫了進去,只是攜手前行的背影,背景裡層層疊疊的暗色鋪開,盡頭卻是澄暖明澈的陽光。

  顧庭其實已覺得那幅畫很好了,陸淮葉卻依然時常修改,最新添下的筆觸里,剛完整地勾勒出暗夜中的血色薔薇。

  上午才把人哄睡,這時候起床確實還有些早。感覺到懷裡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呼吸重新變得均勻,顧庭無奈淺笑,低頭在他唇畔輕啄兩下:「方副局長在下面,他有點擔心你,下去讓他看看好不好?」

  「方副局長來了嗎?」

  隱約想起還有主角的存在,陸淮葉從昏沉睡意中掙脫出來,揉揉眼睛:「我記得他最近很忙……」

  「是很忙,不過他還想要我的重點,不會不來的。」

  顧庭握住他的手,把細軟的布巾在備好的溫水裡浸透,替他擦了擦臉,向後仔細打量一陣,滿意地挑起唇角,又湊上去落了個吻:「走吧,我們下去。」

  身上的衣物是家居休閒的款式,穿著出去也並不奇怪。但畢竟有客來訪,陸燈還是摸了套衣服換上,洗了把臉打起精神,重新牽住了顧庭的手。

  顧庭微笑起來,轉了轉他頸間的鈴鐺,牽著他一起下樓,一本正經地低聲表功:「我穿了一個上午,都是用花園裡的樹枝削的,比外面的乾淨,肉也醃好了……」

  他說的煞有介事,陸燈也抬頭認真聽著。迎上黑眸里的期待,顧庭不由挑起唇角,在那雙眼睛上落了個吻,替他理了理衣領,輕快地走出別墅,腳步卻忽然一頓。

  庭院裡,方副局長已經無影無蹤,地上放著五斤毛血旺,還壓著一副疊起來的畫布。

  風一吹,畫布展開。船舷邊沿,一道身影已被打出完整的輪廓,立在落日的餘暉里,只等著細化描清。

  小山似的肉串已經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地木桿,拼成了個碩大的「謝」字。

  迎上顧庭難以置信的錯愕目光,陸燈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快步過去將畫布拾起,仔細收好,攬著人安撫地拍了拍。

  「沒關係,我們一起再重新烤——不是騙你,我當初差點就去賣烤串了,還是後來忽然改了主意……」

  「好,重新考……」

  顧庭半晌才緩過神,收回手臂點點頭,低聲應了一句,瞳色卻已悄然轉暗。

  方副局長那一次的血族綜合補考,依然沒能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