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這個經紀人我罩了

  天色已經全黑了,即使有狗仔蹲點也什麼都抓不著。顧寒山沒用人送,把陸雲生帶出了Meda的大樓,從側門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累不累,餓了沒有?」

  聽說能跟他回家,陸雲生就一直高興到現在。顧寒山卻還記得他趴在桌子上起不來的事,把座椅往後調低,側身替他把安全帶繫上。

  「破例一次影響不大……我請你,想吃什麼?」

  晚上攝製組其實是管了頓飯的,可惜都是草率的三明治漢堡包。陸雲生像是不大愛吃,加上趕進度,咬了幾口就悄悄放下去研究場本,現在一定已經挺餓了。

  就破例一次。

  嚴格的經紀人替自己重新規劃著名原則,一絲不苟地扣上安全帶。

  這次準備不充分,下次有一天的工作,一定提前給陸雲生帶飯。

  陸雲生坐在副駕上,眨眨眼睛望著他:「都行的……」

  只是來回換幾套衣服,站著坐著配合拍拍照片,運動量對原裝身體的負擔一點兒都不大。

  陸雲生其實不太餓,只是慣例的因為時差犯困。靠在副駕上被他揉著腦袋,倦意就越發上涌,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

  「困了?那就回家叫外賣,不折騰了,先閉上眼睛歇會兒……」

  看著他幾乎抬不起來的眼睫,顧寒山心裡發軟,從車後面扯過薄毯把人蓋好,想起什麼似的嘴角一挑,聲音壓低:「怕不怕我把你拉走賣掉?」

  第一天見面居然就這麼放心地跟上了自己的車,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可能是個騙子,膽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陸雲生眨眨眼睛,迎上深黑瞳底里蘊著的笑意,眉眼輕輕巧巧彎起來:「那就賣多點兒錢,然後我再偷偷跑回來,還能多賣幾次。」

  本意也只是逗逗小孩兒,卻沒想到居然得到了這麼個別出心裁的答覆。顧寒山啞然,輕笑著揉亂了他的頭髮,撥開空調冷風口,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逗你的,睡吧。」

  哪捨得。

  抱懷裡還擔心別人搶呢。

  把莫名冒出心思壓下來,顧寒山發動了汽車,平穩地滑上國道,往自家開回去。

  陸雲生沒一會兒就睡熟了,呼吸均勻清淺,被髮膠固定的額發被他一通揉,重新溫順地散落下來,清秀眉間隱約透出極淡的疲憊。

  攝影棚裡面總要繃著,又時常要應對導演和設計師的各種要求,提起心神同人打交道,即使身體壓力不大,也遠比意識得到的更費心力。

  顧寒山把車儘量開得平穩,冷風也調弱了一檔,到底沒忍住自責,認真地反省了一路。

  拍攝節奏安排的不好,守人守得不緊,飯也都沒準備……

  一個明星十幾個人照顧,工作助理生活助理片場助理,這些事原本都是用不著他親自抓的。當慣了經紀人,思維還沒向全能的方向徹底轉變過來。

  或者——再找個助理?

  現在助理價格不貴,他也能找得到賦閒又靠譜的,算上友情價,自己掏錢應該就能請得起。

  總擔心自己哪兒沒把人照顧周到,顧寒山心事重重地盤算著,車往轉彎處拐得有點兒急,陸雲生睡沉了不知反應,身形就也跟著往邊上滑了滑。

  顧寒山及時抬手,把小孩兒偏下來的腦袋托穩當,一邊留神放慢了車速。

  剛想要把人扶著靠回去,熟睡的陸雲生卻已本能地尋到了熟悉的溫暖氣息,傾斜的身體被安全帶及時扯住,腦袋舒舒服服枕在他手上,親昵地輕輕蹭了蹭。

  顧寒山:……

  找什麼助理。

  自己就不信學不會。

  這樣無疑是沒法開車的,顧寒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把車停了,讓他在自己身上枕了一會兒,等著人徹底安穩睡熟,才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重新坐正靠穩、

  雨從雲生,陸雲生身上的氣息像是雨後的青草,乾淨又柔韌,不算起眼,偏又實實在在的叫人舒服。

  舒服得叫人不捨得把手放開。

  主動把身體推離懷抱實在需要不少的意志。顧寒山把人放好,重新扣上安全帶,在駕駛座上深吸了幾口氣,才總算緩過勁來,重新把車開上了路。

  十來分鐘的路程,被他足足磨蹭出了半個小時。

  好不容易到了自家樓下,顧寒山停車熄火,猶豫片刻才抬手扶上陸雲生的肩膀,輕晃了兩下:「雲生?」

  陸雲生睡得熟,被他叫了兩聲才睜眼,打了個小哈欠抬頭,向來服帖的短髮難得微亂地翹著,勉強把眼皮撐開兩條小縫:「到家了嗎?」

  這種說法實在曖昧得太過美好,顧寒山沉默一瞬,私心地沒有糾正他的說法,只是朝他笑笑:「到了,家裡稍微有點兒亂……」

  居然都到家了才想起來這回事。

  顧寒山難得懊惱地胡嚕了一把頭髮,只在心裡期望陸雲生困得太厲害,能讓自己趁夜把屋子簡單收拾收拾。想起對方這時候還沒吃飯,卻又猶豫起來,進退兩難坐在駕駛座上發呆。

  陸雲生自己醒了一會兒神,就有了些精神頭,看著顧寒山一臉苦惱,忍不住翹起唇角,主動去拉他的手:「沒事,我困得厲害,現在就想有張床睡覺。」

  他說得認認真真,潤涼掌心覆在顧寒山溫熱的手背上,輕輕握了握。

  被手上的觸感引得心跳愈促,顧寒山抬起頭,路燈淡黃色的光芒從車窗外落進來,投進柔潤的黑眸里,映出暖暖的光。

  好不容易把自己從某種不明的情緒里抽離出來,顧寒山深吸口氣,朝他笑著點點頭,解了安全帶下車,又到另一頭把陸雲生也接下來。

  顧寒山現在住在一處老式小區里,十一層,公司半是補償半是安撫塞給他的房子。條件不算差也不算好,物業安保約等於無,電梯嘎吱作響了半年,也沒見有人來修過。

  手裡沒有太多餘錢,出路又一直定不下來,顧寒山也沒抽出時間再去找新房子,就一直湊合在了這裡。

  小區里沒什麼照明設施,兩人回來的時候又已近半夜,四處都黑漆漆的。

  顧寒山怕陸雲生摔倒,摸索著去扶他,手才一伸過去就被握住,活潑的小尾巴轉眼就又親昵地跟到了身邊。

  顧寒山朝他笑了笑,索性也大大方方地放開了將人牽住,鎖了車引著他東拐西拐,一路熟練地進了樓門。

  「電梯不太好,一會兒響了別害怕,反正至少還是能上去的……」

  總歸也已經把人帶回來了,顧寒山糾結一路乾脆放棄,半是玩笑地同陸雲生自嘲一句,過去按了電梯。

  按鈕卻沒像往常一樣亮起來。

  顧寒山沒忍住蹙了蹙眉,那一點兒被暖意壓下去的焦躁悄然侵襲上來,又用力按了兩下。

  電梯沒動靜,樓道的燈應聲亮了兩次。

  不是沒電。

  顧寒山的手放下來,鏡片後的眼睛狠狠闔上,緩緩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來。

  突如其來的潦倒,總要比從一開始就捉襟見肘更難熬。

  如果他沒有因為那場意外變賣房產家當,就能把陸雲生帶回條件好得多的封閉式小區里去,有照明有電梯,有專業管家託管。回家就有阿姨做好了飯,就能讓小孩兒躺在按摩椅上松松筋骨,在安置好的客房裡好好睡一覺。

  不是多大的事兒……

  不是已經開始好起來了嗎。

  不是都找著出路了嗎。

  他能從白手起家奮鬥到當初的高度,現在不過就是摔了個跟頭,重新再起來就是了。

  顧寒山在原地站了一陣,緩過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繃緊的身體一寸一寸緩和下來,朝依然乖乖等著的陸雲生笑了笑,儘量灑脫地同他開著玩笑:「這回真上不去了,十一樓呢,我帶你去開個房間吧……」

  剩下的話被盡數吞沒在突如其來的懷抱里。

  顧寒山微怔,胸口狠狠一墜,像是破了個口子似的呼呼漏風,灌得人莫名生疼。

  在徹底麻木之後,他已經很久都沒體會過疼是什麼滋味了。

  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慄,顧寒山盡力深吸著氣,把眼裡莫名湧出的澀意壓制回去,輕輕圈住忽然抱上來的身體:「對不起……」

  能把你照顧得更好一點的。

  應該照顧得更好一點的。

  說不出的愧疚摻雜著遺憾不甘,一直以來幾乎在無數冷眼質疑中當真消沉下去的念頭豁然驚醒,顧寒山咬緊牙關,默默收住手臂。

  他必須比現在更努力,把陸雲生推上去……

  「上得去的。」

  心神忽然被乾淨溫軟的嗓音輕輕扯回,顧寒山恍惚回神,陸雲生稍稍鬆開手臂,抬頭朝他淺淺笑起來:「我體力很好,我們一起,上得去的。」

  顧寒山尚在怔忡,已經被他拉著推開了一旁的防火門,沿著樓梯一塊兒走了上去。

  向來好說話的小動物在跟他一塊兒回窩這件事上表現出了意外的執著,甚至連要爬一座山都不覺得累。

  看著他忽然精神頭十足又躍躍欲試的模樣,顧寒山要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沉默片刻才終於一笑,跟著他一起卯足了勁踩著樓梯往上爬。

  樓層的數字緩慢增加,體力也一點點消耗,腿上的酸疼越來越明顯,心頭淤滯的焦躁卻也不知不覺悄然消散大半。

  「這裡的隔音好嗎?」

  陸雲生步伐輕快地走了一段,忽然停住腳步回身,黑眸依然晶晶亮亮,似乎確實一點兒都沒覺得累。

  不知道他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顧寒山怔了怔,思索一陣才點點頭:「應該是挺好的,除了裝修,我還沒聽過別的動靜……」

  老式的小區就只有這一點好,當初蓋房子的時候不是速成,牆都往厚里用磚,隔音大都比新建的小區好上不少。他天天早出晚歸,隔壁多了條哈士奇都沒能發現。

  有了他的保證,陸雲生就放了心,牽了他的手高高興興地爬著樓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起了歌。

  防火樓梯空曠僻靜少有人走,天然就帶了混響。乾乾淨淨的嗓音愜意地哼唱著,清泉擊石似的落在耳朵里,連身上的倦意都仿佛被一起帶走了不少。

  顧寒山目光微亮,也添了些力氣,緊踩了幾級台階跟上去,同他一起向上。

  這裡停過幾回電,他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爬這些樓梯,每一次都是走走停停仿佛熬不到頭,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上去。這一回卻莫名的不覺得漫長,反而甚至隱隱希望能走得再久一點。

  前面那道哼著歌步伐輕快的活潑身影,能讓他看得更久一點。

  汗水順著額角落下來,被用力眨去,視線由模糊重新清晰。顧寒山扶著樓梯扶手,攢足了力氣一路往上,心裡莫名跟著自己較了一股勁。

  沒什麼上不去的。

  高強度的有氧運動很容易就將亂七八糟的思緒驅散,只剩下最簡單的「累」與「不累」的認知。眼看著樓梯的標識已經到了十層,顧寒山讓自己喘了口氣,抬手抹了把汗,正準備咬牙撐住最後一層,前面引路的身影卻忽然停下。

  清淡月光從樓道的窗戶里傾落進來,投下錯落有致的影子,眼前身影也仿佛披上了一層銀輝。

  陸雲生的身體素質果然要比他好得多,爬了這麼久胸口也只是些微起伏,扶著樓梯扶手回身,黑眸沉靜清亮,眉眼融融彎著,在一地月色里凝注著他,朝他伸出手——

  仿佛是某個有關命運的隱喻。

  顧寒山仰起頭,透過汗意朝他笑起來,握住那隻手,腳下一發力,踩上最後幾級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