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天水真人平日也是清冷出塵的,純鈞劍又原本就是十劍中寒氣最盛的一個,整個人都像是透著萬年玄冰的寒氣,叫人不由便敬而遠之。但他立身向來端方,也罕少會發脾氣,純鈞峰弟子雖然敬他畏他,卻也並不到害怕得不敢直視的地步。

  可此時的那雙眼睛,看起來卻又像是全然不同了。

  純黑的瞳眸清淨得像是不染一塵的寒潭,往日鋒銳的眉宇反倒微妙地柔和下來,不帶著什麼情緒,只是靜靜望著他。

  分明顯得是比平時和氣了些,那雙瞳底的靜水流深卻悄然涌動起來,旋成了個引人發悸的深潭,非正非邪,倒像是什麼安靜蟄伏著的神秘魔物,隨時足以吞噬人心。

  那人只望進一眼,便覺冷汗瞬間飆了滿背,本能拔足便要跑,身後卻傳來像是浸透了初雪寒泉的清凌嗓音:「站住。」

  聲音才落,地面瞬間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人影站不住,腳下一滑狠狠撲倒在地,被牆上撞落的純鈞劍擦著肩膀穿透衣物,牢牢釘在地上。

  泛著寒芒的劍刃威風凜凜戳在眼前,那人被嚇得心膽俱裂,兩腿一蹬,活活昏死過去。

  剛攢起的力量轉眼消耗了大半,陸燈目色一眩,急忙抬手扶住榻沿,小心翼翼地把顧在水的身體放回榻上,才忍著昏沉褪入識海。

  這人是純鈞峰上一個灑掃弟子,年紀一把卻無甚寸進,一心認定了是天水真人偏心。這一次又沒能獲准跟隨前往天門大會,便心生怨懟,被人一蠱惑就生了歪心思。

  盯上顧在水的是修羅世界排名第二的宗門,未央宗坐鎮首位日久,占據的資源燒得下面幾個宗門整日裡睡不著的眼紅。眼看這次天門大會在即,純鈞峰得了出席的名額,終於按捺不住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他這一次趁夜潛進來,就是偷偷給顧在水的茶杯里下金風玉露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這本不是味有害處的藥,甚至還金貴得很。常人服了能滋養神魂促進境界,可對於已生心魔之人,卻不僅會與斬魔丹相映激發藥力,令心魔在識海里紮根更深,還會讓心魔加快吞噬主體力量,迅速成長壯大。

  在原本的劇情里,這人也是該這時候開始給顧在水下金風玉露的。只是他自身天賦不好,聽聞其霸道藥性就動了貪心,自己偷偷截留了不少,準備進階時服用以求進益,這才陰差陽錯地沒有令藥力徹底激發。不然原本的天水真人只怕連天門大會也去不成,在宗門中便會被心魔徹底占據,也再不會有之後的變故。

  修仙之人容納天地,顧在水早已褪成先天之體,不必害怕丹毒侵體留存,神魂卻也禁不起這樣來回一味地折騰。

  陸燈問系統要了**香,想辦法讓顧在水熟睡溫養神魂,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若是現在強行醒來應對那下手暗害的敗類,這一晚的休養勢必又要前功盡棄,明日就要啟程去往天門大會,就又無暇好好休息了。

  他剛剛升級,恰好能開口說話,忍不住嘗試著短暫出來了一瞬。還想著將人嚇住就已足夠,卻不想那純鈞劍竟然恰好掉了下來。

  看來運氣確實不錯。

  把人嚇昏在門口,陸燈的力量也堪堪耗盡。化回原形落進識海,跌跌撞撞進了船艙,想要上床歇著,腳下一絆,身形已無聲覆倒下去。

  寒鴉拍打著翅膀沒入夜空,月色透過窗欞,在一地銀霜上溫存地一撫。

  一夜無事。

  顧在水醒來時,地上寒霜早已在朝陽的照射下徹底蒸乾,只留下那個外門弟子依然被純鈞劍釘在地上,趴得生死不知。

  平日裡縱然再疲累,只要不是傷重昏迷,身旁有人總還是能察覺得到的。眼下門口趴了個大活人,自己居然整夜都睡得香沉全無覺察。

  天水真人心頭驀地一緊,身形驟射入內室,確認了剩下的半麻袋丹藥都還好好的沒丟,才總算稍稍放心,抬手將純鈞劍攝回手中,把人扯著領子拎了起來。

  看衣著是外門弟子,相貌已近中年,他對這人並不熟悉,想來該是沒什麼天賦的。

  一峰上少說要有千餘弟子,內門弟子也有百餘。峰主每日還要修煉,能日日指導內門弟子已是極限,外門弟子大都只是進山那一日粗略看過,便分由專人負責引領教授。

  像這樣的外門弟子,按理說該是進不了他的住處才對。

  前些日子已經被人算計過一次,即便再信任宗門,天水真人也不會徹底卸去防備。當下順手抄起茶杯將人潑醒,扔在堂中地上。

  中年弟子被潑了滿臉的茶水悠悠醒來,一眼看到面前清冷麵龐,瞬間魂飛魄散,掙扎著就往外跑:「魔,魔物——」

  「什麼?」

  天水真人心頭莫名一跳,蹙緊眉峰,抬手將他攝回:「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深夜來我房中——老實說,不然便去主峰想明白罷。」

  主峰有刑堂,處置起來絕非峰內這般隨意,輕輒用刑關押,重輒廢去靈根逐出山門,只要確實有過錯,進去的還沒有一個能走著出來。

  中年弟子嚇得站立不穩,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戰戰兢兢抬頭迎上那雙眼睛,卻見眼前深黑雙瞳雖然依舊透徹清冷一如寒潭,偏偏少了那一份蠱惑心志的神秘詭異。

  兩相對照,他心中越發驚疑不定,咬咬牙關,壯著膽子開口:「師尊——師尊饒命,弟子昏了頭,被人蠱惑走了邪路……」

  顧在水為人方正,雖然嚴格,卻並不喜好殺戮,犯了再大的錯也只是逐出山門,不會廢去靈根丹田。

  中年弟子生怕被送進刑堂,索性一口氣招了出來。從僱傭自己的那些人的衣著、相貌舉止,一直說到昨夜受人指使偷入臥房下藥,半點不敢隱瞞。

  ……

  「弟子受人指使,聽聞師尊出關歇息,趁夜來下金風玉露——」

  「你說那金風玉露被你下在了茶水裡,可與斬魔丹作用,激發斬魔丹藥力?」

  顧在水神色平淡,語氣無喜無怒,目光照他身上淡淡一掃。

  「正,正是。」

  中年弟子不敢推脫,只好硬著頭皮繼續道:「不僅如此,還能令心魔更深地紮根識海里紮根更深,並加快吞噬主體力量,迅速成長……」

  面前的仙尊沒有動靜,中年弟子忐忑半晌,戰戰兢兢一抬頭,正迎上天水真人神色複雜盯著他被茶水潑了個結實的衣領。

  看起來似乎非常想把他這一身衣服扒下來,擰乾水分過濾蒸餾,把裡面那一點金風玉露蒸出來。

  中年弟子打了個哆嗦,被自己不著邊際的想像嚇了一跳:「師,師尊……」

  天水真人收回心神,強自壓下自己怎麼就管不住手的滿心惋惜,沉下目色寒聲道:「既然如此,你得手了儘快逃走便是,為何這般膽大包天,竟旁若無人倒臥在我門口?」

  要是不倒在門口,自己早上口渴,定然就把那杯茶喝了!

  說不定現在小心魔都已經長到能抱著舉起來轉圈了!

  天水真人心情越發不悅,很想現在就去找這個外門弟子口中的指使者,把剩下的金風玉露都搶過來。

  明明昨晚就是被眼前這人攔住沒能跑脫,現在卻又被質問為什麼不跑。中年弟子滿心冤枉,壯著膽子開口:「昨夜——昨夜師尊醒來,將弟子抓了個正著,令弟子站住……」

  然後地面忽然覆上徹骨寒霜,凍得幾如鏡面,站都站不住。他只記得自己摔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純鈞劍當頭落下來,心神俱震下昏死過去,再後來的事就都已不清楚了。

  「你說什麼——」

  天水真人心頭驟然懸起,身形驟然迸至他眼前,一把將他拎了起來:「我同你說了話?!」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睡得極沉,定然是不能在睡夢間抓賊的。小心魔這些日子已顯出分明通透靈智,離開口說話也只在一線之間,按理已是能奪舍的程度。

  可若是——

  一絲不祥的念頭躥上心頭,寒意瞬間覆滿心口。天水真人蹙緊眉峰,眼底閃過清冷寒芒。

  小心魔原本就長得慢,力量汲取起來也困難,若是昨夜強行奪舍替自己抓了人,說不定要消耗多少力量了。

  心魔原本就是介於虛實之間的化身,若是力量當真耗盡,就是會消失的……

  見那弟子愣愣點頭,天水真人眉峰蹙緊,再顧不上許多,將他再度往上提了提,寒聲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金風玉露,盡數交出來!」

  見他勃然變色,中年弟子雖然想不通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卻也絲毫不敢慢待,戰戰兢兢往懷裡掏去。

  拿人錢財替人做事,他畢竟是受人指使的,也不敢截留太多,下了幾次藥都因為天水真人閉關而錯過了,自己手裡就只艱難地攢起了一小紙包的量。

  天水真人一定是急著要帶這些金風玉露去藥王谷,儘快試出藥性,以尋求解決之法。

  想起自己這幾次都不順利的下藥經歷,中年弟子目光一亮,將那小紙包遞給他,迫不及待地膝行兩步。

  「師尊——您不必擔心,弟子雖然暗中下了金風玉露,師尊卻一次都沒喝下去過!前幾次師尊始終閉關,弟子親眼看著那些茶水都被宗主吩咐倒過重沏,昨夜又被師尊一眼看穿,這茶水也都被潑在了弟子身上……」

  天水真人:「……」

  天水真人:「閉嘴。」

  中年弟子錯愕抬頭,天水真人卻已劈手奪過紙包,拎著人一把扔出純鈞峰,正好把在山外焦灼地繞第三千六百七十二圈的宗主砸了個正著。

  來不及同扛著人欣喜狂奔過來的宗主多說,天水真人順手又放出純鈞結界,身形如風折回靜室,將那一小紙包金風玉露盡數傾入茶壺中,一氣飲了下去。

  ……

  雲霧散開,他的身形已再度出現在了識海之中。

  這些日子已掌握了識海造物之法,顧在水在腦海中替小心魔做了稍小些的房屋床鋪,又在河邊鋪開一片花海,中間特意豎起了幾架鞦韆。

  院子不大,卻被打理得極精心,一應家什都準備得齊全。院欄特意用了打磨光滑的樹枝,青翠柔嫩的樹藤爬蔓而上,開出一朵朵奶白色的小花,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安寧得像是精心造出的世外桃源。

  天藍水清,風暖草柔。顧在水卻全然顧不上欣賞眼前景色,在院中搜尋一圈沒能找到,便朝那條船上匆匆趕去。

  雖然後面陸陸續續添置了這麼多東西,小心魔卻依然喜歡最開始的那一條船。有時顧在水打坐休息不來陪他,就會偷偷跑上去睡,引得顧在水始終滿心憂慮他會不會不小心掉進水裡。

  河水依然清澈靜緩,船身隨水波緩緩搖晃著,像是個天然的溫柔搖籃。

  顧在水飛身落在艙外,匆匆挑簾向里趕進去,正要呼喚,腳步卻忽然微頓。

  地上落著一攤衣物,好不容易長大了一點兒的小心魔蜷在那些布料間,身形又小了一圈,白皙柔嫩的肩臂已從領口露出來,一起還滑出了半片光滑脊背,隨著呼吸輕緩起伏。

  在睡……

  激烈砰響的心口終於漸漸平緩下來。顧在水輕呼口氣,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蜷著的小心魔從預先鋪好的妖獸皮毛間捧起來,讓他躺在自己掌心,小心撫觸著嫩滑沁涼的脊背。

  在他的碰觸里,陸燈昏昏沉沉醒來,鴉翼似的睫羽艱難地掀了掀,就因力量尚未補足而失了力氣,重新安安靜靜覆落下去。

  雖然知道這是心魔汲取能量的正常狀態,顧在水的胸口卻依然發沉,低頭用嘴唇碰了碰掌心軟軟的小人,蹙緊眉峰思索著將力量儘快分過去的方式。

  ——幾乎是這個念頭才一生出來,一股熱流已從他體內竄起。

  神魂騰起燦亮的暖芒,有力量從他的每一處角落剝離,化成灑了金粉似的暖洋洋日光,沐在小心魔的身上。

  天色分明是晴朗的,輕柔細雨卻依然淅淅瀝瀝灑下,被和暖的微風裹挾著,穿過支開的窗戶,揚起清新的撲面水霧。

  金風玉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闔眼熟睡的心魔暫時還做不出拒絕的反應,安靜地接受著毫無保留的力量灌注。瘦弱單薄的身形逐漸溫暖起來,顧在水稍一分神,已被眼前的情形引得心頭一跳,匆忙換了動作穩穩一撈。

  原先巴掌大的小人已變成了人間嬰孩的模樣。

  依然蜷在他臂間,臉頰睡得粉嫩嫩的,極舒適地在他臂間蹭了蹭,淡色唇角輕翹起來,翦羽似的濃長眼睫服帖地闔著,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投落出一小片陰影。

  似乎察覺到了顧在水凝注的目光,小心魔動了動,扇子一樣的濃睫微微翕動,眼看有要醒來的趨勢。

  顧在水連忙將袍袖一展,將人穩穩遮住,抱在懷間輕輕拍撫,直到小傢伙重新睡熟,才把遮著那兩片白皙柔嫩的袍袖稍稍放下,驚喜稍緩理智歸位,發愁地來迴轉著圈。

  小人在地上跑來跑去,看也看不大清楚,還能用一件袍子湊合。小傢伙長到這麼大,再怎麼也不能再每天光屁股了。

  不會做褲子的天水真人憂心忡忡,試著動用識海造物,可偏偏不知為什麼,連房子鞦韆都能做出來,衣物卻無論如何都不得要領,不是變出一塊布,就是變出個紅通通繡著荷花的肚兜。

  顧在水躊躇良久,還是小心抱著懷裡折節蓮藕一樣軟軟嫩嫩的小娃娃,替他把繡著荷花的小肚兜穿上了。

  素來天才的修士沒到這時候就尤其笨拙,想用力又怕碰疼了,懷裡的小娃娃又睡得香甜,身上軟得扶都扶不穩。顧在水急出了一身的汗,才終於替他把肚兜系好,又裁了半邊衣袖替他把身子蓋上。

  小心魔在之前就表現出了分明靈性,顯然已聽得懂他的話。按照那個外門弟子招供的,甚至都已能開口說話,奪他的舍幫忙抓壞人了,醒來發現光著屁股一定會臉紅的。

  好不容易養大的崽第一次開口說話,說的居然是「站住」。

  叫聲師父也行啊……

  天水真人心裡很苦,忍不住輕嘆口氣,稍一回神,隱約聽見外面傳來焦急喚聲。

  聲音是現世傳來的,宗主還在咣咣撞著純鈞劍異常結實的防護罩,撞得一聲比一聲急切。

  馬上就要帶領弟子趕去天門大會,他卻忽然扔出個叛徒就回了靜室閉關,只怕外面已鬧翻天了。

  等閒喊聲傳不進識海,小心魔仍睡得香沉。原本就是因為擔心小心魔的安危才匆匆趕進來,顧在水稍一遲疑,還是俯身把泛著甜軟奶香的小傢伙抱了個滿懷,小心地蹭了蹭,依依不捨正要站起,手臂卻忽然被滿滿抱住。

  小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鮮紅的肚兜覆在胸口,白皙臂節牢牢抱著他的手臂。雖然從臉頰一路向下紅進肚兜,澄澈黑眸卻依然水洗一樣明亮,柔柔軟軟地彎起來,乾淨得像是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顧在水心口一顫,忍不住停住腳步,朝他露出柔和笑意。

  總得說點什麼。

  或者哄哄小傢伙叫聲好聽的。

  小心翼翼養的心魔終於會說話了,天水真人喜形於色,輕吸口氣正要開口,宗主的聲音已攜了靈力傳音入密,如若洪鐘傳進來。

  「師弟,你別著急——先叫我等進去再說!有心魔我們幫你斬!一定斬成十八段剁得碎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