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七意識里,暗九就是憑著那種瘋狂的求生欲。
才從奄奄一息中挺了過來。
他也覺得,將暗九帶回來,是自己最不後悔的事。
將當初那個連重物都拿不起來的小少年,堅韌頑強的在暗衛訓練中熬了過來。
變成如今的暗九。
就算他沒有主動跟自己坦白出府的事,就算他真的與四皇子府有了什麼牽扯。
暗七也相信,他一定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暗九。」
暗七喉結滾動壓抑著不安,輕緩給蕭爭遞過去一句話。
「如果你有什麼難處,一定要告訴我。」
蕭爭聽見這個句話有了一瞬間的茫然。
有什麼難處?
自己現在的難事……恐怕就是不知道原先上班的工資丟哪了。
哎呀呀那老多的金子,金元寶,到底是藏哪了?
眼看現在自己還好像又扯上了四皇子府,說不準哪天就完了。
完之前,還能不能見一眼那堆下落不明的金錠子啊……
蕭爭蹭了蹭鼻子,朝暗七靠了靠。
小聲又謹慎用帶有萬分希冀的眼神看著暗七詢問。
「暗七,你知道……我之前的月俸到哪去了嗎?」
聽到蕭爭問這個問題的暗七沉默了一瞬,眼裡有訝異還夾雜著點心疼。
他是真的忘了?
他連這都忘了。
暗九入府不過數月,暗七便發現他偶爾會私自出府。
不跟任何人說,平白無故不知所蹤。
沒有主子吩咐擅離職守本就是大忌,當時暗七是有些生氣的。
暗九可是自己一手領出來的人。
暗衛需要遵守的規矩他一清二楚,竟然還會明知故犯,連對自己都隱瞞。
暗七私心是想獨自將暗九的錯誤糾正,在發現暗九確實真的犯錯事之前。
沒有稟報主子。
皇子府里容不下暗衛有任何秘密,如果讓殿下知道,恐怕免不了重罰。
暗七隻想儘快小懲大誡,省得釀成大錯。
但當暗七在某一夜尾隨暗九出府,想看看他到底是做了什麼事。
卻發現他好似是將自己的月俸換成了散碎銀子。
飛檐攀瓦,落入了一戶房屋簡陋的百姓家裡。
暗七差點認為暗九是瞞著主子在外養了家,卻發現暗九並沒有推門進去。
而是像個盜賊一樣,默默落在院裡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從身上抓出三兩塊碎銀子,放在了屋外窗台上。
而後暗九又悄無聲息離開了。
伴著深夜黑暗,伴著潮濕泥土地里的低低蟲鳴聲,伴著無盡的滿天星辰。
伴著所有人的鼾聲入夢。
他幾乎走遍了大半個皇城,將能尋到的所有藏在犄角旮旯深處的那些破屋子。
全都走了一遍。
也將手裡的銀子散空,才又返回了府里。
暗七默然沒有戳穿,想或許是他兒時經歷過太多的苦楚,熬過了太多幾乎熬不過去食不果腹的日子。
所以才想讓更少的人難過吧。
暗七也沒有將此事告知府里其他人。
雖然暗九一直都沒記起來自己受傷之前的經歷,但以他這樣的行徑,暗七也從未懷疑過他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更不會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即使是到了此刻,他仍然相信暗九。
蕭爭半晌都看不懂暗七那種帶著沉重心事的眼神,仿似自己好像非常可憐一樣……
……難道,自己因為原先就總不守規矩,月俸都扣完了???
卻聽見暗七語氣沉沉的回應了自己。
「暗九,往後你還是自己留一些銀錢,這世上的窮苦人,是怎麼幫也幫不完的。」
蕭爭:……???!
……?
不是,什麼玩意?!
暗七說的是什麼意思?
……金元寶?捐了?!
所以不是藏起來了???是撒出去做慈善了???
蕭爭嘴裡還沒咽完的燒餅瞬間就不香了,那可是千千萬萬個燒餅可都沒了啊。
暗七望著他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下一句話還沒來的及說出口。
就感覺一股深厚的內力波盪而過,如風刀一樣剜過髮際,霎時迅速起身做出了最快的攻擊。
迅疾的風流從蕭爭的耳際刮過,快的像一道殘影。
暗七蓄勢一掌朝著來人方向拍出,伸手下意識探入腰間,在來人飄落屋頂他看清是誰的當刻,腦子裡嗡一聲。
絲毫沒猶豫乾脆利落的屈膝跪了下去,「嘭」一聲重重磕在屋頂上。
膝頭將瓦片都壓碎了兩片。
「主子!」
蕭爭懵懵登登的望過去,靛藍雲錦緞面在午後的日光下熠熠流光,衣擺輕緩飄動,墨色龍紋高靴抬步朝這邊走近。
就是如此輕緩沉穩的步伐,卻發出了微小而又清晰的瓦片碎裂聲。
蕭爭將視線上移,便對上了一雙沉寂如潭的眼睛。
五皇子因為轄地那點牽扯不清的事,堪堪被留到午後才能出了宮。
進了府門眼神先是朝著前院四周的樹梢繞了一圈,隨後瞟了一眼按部就班的下人,井井有條的院落。
奇異的發現那個禍頭今天竟然沒給別人添麻煩。
就連暗七都沒有即刻趕至附近。
從車夫手中接過個食盒的管家緊隨其後等待吩咐,藍慕瑾揮手沒有說話。
而是沉默朝著後院走去。
在靠近暗衛住所院落外不遠處時,抬眸瞟見了坐在屋頂上的兩個人。
同樣的黑衣裝扮,一個早將臉上的面具摘了,還側著頭湊近身旁人說著話。
微不可察的眉心蹙起,跟暗十一也是如此說話。
跟暗七也是這般親近。
內力涌動隨著胸腔里那股子煩悶四散,他即刻就想知道暗九跟暗七兩人究竟在談論什麼。
還要坐到屋頂上去。
揮袖拍散衝擊過來的內力,藍慕瑾沒有看跪地請罪的暗七一眼。
而是直直的看向對面那個毫無危機感,仍然盤腿坐的穩當還鼓著腮幫子,手裡攥著半塊燒餅的人。
自己都已經立在了面前,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停止了咀嚼,瞪著一雙茫然疑惑的大眼看過來,最後還移開視線看向了跪著的暗七。
皺起眉滿眼的心疼。
這讓五皇子本來煩躁的心情更加沉悶,眼神明顯更夾帶著些微的怒氣。
視線從那個氣人的東西臉上移開,落在他手裡攥著的燒餅上。
「你出府了?」
蕭爭冷不丁就打了個哆嗦,我靠他怎麼知道!難道他還派別人看著我了?
這完了完了完了,他這眼神不大對勁,好像是怒火中燒立馬要宰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