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皇帝對太子沒有半分器重,也不盡然。
太子是皇室誕生的第一個子嗣,是當朝皇后生下的嫡長子。
即便是身處高位的天子,當初也對自己的長子寄予了濃厚的期望。
天子為他的長子取名懷頌。
就是寄予的心懷天下,傳頌千古的希冀,可他的長子並未理解其中的意義。
作為太子只撐了個金貴的身份,心中沒有百姓,心裡不念太平。
目光短淺只爭一時利益,與兄弟間針鋒相對,多次主動挑起爭端甚至為了將對方壓上一頭,不惜搭上無辜性命。
像他的母后一樣,要的是登上峰頂。
沒有足夠寬廣的胸襟,也沒有高瞻遠矚的才幹,至此時,天子是失望的。
「朕親封的儲君。」
「那便罷免了吧。」
過於平淡的聲量像是丟進平靜湖面的小石,使得漣漪擴散迅速,波盪頃刻而至。
「陛下不可啊!太子殿下是皇長子啊!」
「謠言源頭還未查明!殿下冤枉!」
底下吵嚷一片,只有幾個皇子沉靜到像是處於朝堂之外,垂眸不語。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求情聲中,天子抬手扯過身側太監總管手裡的東西。
存著怒氣摔落到了階下,紙張四散,像是悲戚的哀聲飄飄搖搖飛的到處都是。
最後落地無聲。
「冤枉?」
「睜開你們的眼都給朕看看!是朕瞎了還是你們都瞎了!」
「難道朕會聽信幾個鬧事幾句流言。」
「去看,太子轄地內出了多少事!有多少人在一個月內家破人亡!他冤枉?!」
「一個皇子!一個太子!擔任轄地之主看不見眼下民生,疏忽失察就是最大的罪責。」
天子震怒只是轉瞬而已,那隱隱怒火只在言語間緩緩代過,卻依舊能震懾人心。
整個議政殿都陷入仿若無人的寂靜。
剛才還吵嚷著冤枉求情的朝臣都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也無一人敢真的去撿掉落在地的紙張。
「太子之位暫且擱置。」
直至散朝,那些紙張就像是入秋之後外頭的落葉,遺落在地面無人問津。
立在皇子之首,當了十幾年的儲君太子,被罷免的如此輕易。
天子免去了藍懷頌太子之位,卻並未提及要讓他遷去他處,懲罰罪名也沒有當刻落實,只是鐵騎仍舊執行著將府邸監禁。
藍懷頌半生眼高於頂,如今讓他從太子變成了大皇子,或許天子哪日降罪還會命他搬離儲君府邸。
就像是將他的臉面踩在地上,當著所有人的眼前碾進淤泥。
外頭只能看見府邸守衛森嚴,高牆之內的噤若寒蟬只有牆內的人才能得知。
藍懷頌先是連日發怒,瘋狂的就像困在牢籠里的獅子。
接連不斷的碎裂聲,殃及著整個府里都戰戰兢兢,即便太子已經不是太子。
他仍舊是處在高位的皇子,是冷心冷情可以懲罰任何人的主子。
可懼怕皇子的人,都是卑微到提都提不起來的奴僕。
怒氣撒的久了,藍懷頌漸漸趨於平靜,平靜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激起驚濤駭浪,將所有人同歸於盡般淹沒。
這些奴才怕自己又有何用,太子發出情緒不明的笑聲。
「呵……」
在權力之下,誰又不是個奴僕。
我藍懷頌生來就是太子,是泱朝皇室嫡長子,是父皇愛護的第一個兒子。
父皇賜我太子之位,是器重我。
皇后生的才是君主,那些妾室生的都是臣都該為我臣服!
父皇……會傳位於我。
這些話藍懷頌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反反覆覆的告知給自己聽,他是嫡長子啊他就是太子,可他怎麼又不清楚。
自己是如何才在這麼久的時日裡,苦苦撐著個儲君名頭。
在所有人眼前永遠都是一副溫和仁善的樣子。
他苦苦的撐啊,生怕哪日這名諱就從頂上抹去,落到別人頭上去。
勾心鬥角算計了一時又一時,活二十四年就熬了二十四年,擔驚受怕二十四年。
如今,還是沒有了。
預料之中,什麼都沒有了,不用再怕了吧哈哈哈哈哈——
父皇,我才是你的嫡長子。
古人遵長幼,蕭爭本以為太子被罷免之事不會決定在一時,卻沒想到塵埃落定的這麼快,就像做夢一樣。
樹倒猢猻散,太子勢力在藍懷頌被罷免後迅速土崩瓦解。
那些曾經奔著太子身份而聚攏起來的烏合之眾,瞬間像是被轟散的蒼蠅,在整個皇城裡亂撞一氣。
各自都急著尋更可靠的靠山,私下裡各皇子都顯得有些熱鬧。
藍長憶和藍慕瑾似是商量好了般,城南城北兩府頓時將府門關了個嚴實。
這種聞著香臭找來的蒼蠅,到跟前一個都嫌噁心。
藍長憶的閉門羹無人敢撞,藍慕瑾也是個冷淡不留情面的性子。
那麼多來投奔五皇子敗興而去的人,唯有一個鍥而不捨的守在五皇子府外,怎麼見不到人都不走。
即便藍慕瑾再不想被煩憂,也不可能一日到晚都不出府。
單單還是讓這狗皮膏藥一樣臉皮厚的四品官給堵在了府門外。
「殿下!殿下!」
藍慕瑾淡淡掃了那踉蹌奔來的人一眼,十分記得那是誰。
「下官,下官常縛生!」
厭煩的聽了兩句聒噪,藍慕瑾撂下句話轉身走向了府門。
「常大人來錯了地方,看守大皇兄的是鐵騎,常大人想見皇兄應當去求不徇將軍。」
任憑身後人喊著喚著,藍慕瑾腳步都沒停下。
府門外的侍衛軍將人攔擋在外,看動靜太大甚至將佩刀拔出了半截。
回府後,藍慕瑾佇立主院停頓了陣,自語般說道。
「若你對他還有幾分情分,我也能些許寬容。」
一直跟在身邊隱匿的暗十二無聲出現在他身後,神色晦暗淡淡回應道。
「主子多想,此人我不識得。」
即使藍慕瑾知道暗十二早已經做了選擇,但常縛生畢竟是他的生父。
父親與孩子之間的血緣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的清。
哪怕少見上一面,都可能留下此生都難以平復的遺憾。
「你去吧,自做決定。」
眼見著主子的直挺的脊背消失在視線中,暗十二在原地停留了許久,才轉身朝著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