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
天子想告訴他的幼子承衍,你母親留下的不僅僅只有暗衛,還有推翻舊度的軍隊管理。
包括邊關防守,軍營制度性管理模式。
還有忠於皇室,鐵面無私的不徇將軍帶領的鐵騎。
這些,都是從你母親曾經提出的隻言片語中,演變到了如今刀槍不侵的地步。
而這一切,從前朕不惜一切去做到是為了留下你母親,但她最終還是走了。
所以,朕就將關於她的一切都留給你。
可天子看著面前那稚氣未脫的臉龐,又深怕六皇子尚且年幼,自小長在寺廟心性太單純良善。
沒有經過太多心思深重,會毫無芥蒂的將這些秘密公之於眾,告知所有人。
看出帝王欲言又止,藍承衍也沒有追問,他此時也有帝王不能參透的心境,寬袖之下捏著指節,面上不顯多餘情緒。
「父皇說蕭大人與所有人不同。」
「是不同在哪裡。」
再提及蕭爭,天子沉默中顯出了幾分希冀,同時他並未打算將自己的想法過多坦白。
承衍還在襁褓中就被撇下,天子儘管心裡也深覺辰妃並非魂消。
也根本無法保證她去了何處。
而蕭爭就像是了無音訊中的一絲證據,能讓人混沌中抓住一丁點的希冀。
蕭爭也能來,那她,是不是也還能回來。
「朕覺得,蕭爭也來自天上,是與你母親一樣的人。」
聲量並不高的一句話,令六皇子半晌都沒過多情緒的神色驀然出現了明顯的變化,那雙澄澈的眼睛倏地睜大了幾分。
詫異片刻之後,替換震驚的是無盡的歡喜。
「真的?」
「蕭大人……蕭大人他是他也是……父皇問過他?」
天子將桌上的冰盞朝對面推了推,在平滑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潮濕的水漬,平聲回應。
「製冰的法子是蕭爭提出,作物提前預防蟲害也是蕭爭提起。」
而後又取出了藍慕瑾上呈過,曾經重傷過夙夜的腕弩。
「他的想法雖然與你母妃不盡相同,方式卻總也不謀而合,蕭爭第一次進宮,便對天璣頂上的觀星台注目了許久,叫夙夜稱,那是一種震驚到讓人覺得是他見過的眼神。」
「繼而朕就猜出,他定然也來自那裡。」
「朕詢問,他未答。」
「但他不是個有深沉心計的人,瞞不過誰。」
見六皇子過於專注的聽著其中的每一句,天子看著他,意味深長又並未言明。
「如今你回城也單單與他有幾分眼緣,想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蕭爭留在城北會逐步讓老五如虎添翼,朕賜他府邸與你相鄰,此番話,你謹記於心,莫要與旁人提及。」
六皇子自天璣殿離開時時辰已經從晨間快到了正午,許久的時間除了夙夜,無人得知父子之間談及什麼言語。
藍承衍來時是被踏痕帶來的,離去時是一步一步走回去的。
離開天璣略遠,默默跟隨的踏痕才敢忍不住詢問。
「夙夜沒跟過來,殿下看起來很疲累。」
六皇子只不過走神思緒紛雜,他抬手想捻捻眉心,卻在指尖觸碰到那點嫣然朱紅時,默然又將手放了下去。
被踏痕打斷思緒回攏,突然就揚起了個稚氣笑容。
「我只不過誦個經罷了,蕭大人出城月余應該很是勞累,我過兩日再尋他。」
蕭爭確實快被累完蛋了,儘管途中為了給同行的侍衛軍領頭,又為了進城在官員百姓的眼裡撐起個高大的形象。
一回到府里,整個人都癱成了泥,連洗涮都是藍慕瑾親力親為給他先簡單洗了洗。
之後就趴到床上睡了昏天暗地,足足睡了五六個時辰,最後還是被尿給憋醒的。
醒了也沒勁兒爬起來,繼續癱床上哼哼唧唧。
「不想起。」
「我不想起。」
「能不能尿床上。」
藍慕瑾連個停頓猶豫都沒有,直接應了聲。
「能。」
蕭爭:……
這人他是真認實啊,讓我尿我也不能真尿啊,這要把濕床單子被褥朝外頭一收,欸從主子房裡傳出去的尿床。
還不成了整府的笑柄。
但是蕭爭的疲累真不是矯情,畢竟這麼多時日的舟車勞頓,乍然松下了緊繃又睡了一覺醒來。
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難受的很,四肢乏力蔫蔫唧唧。
那懶懶散散爬不起來的模樣讓藍慕瑾怪心疼,伸手就給他撈起來就要起身,冷不丁一激靈蕭爭差點真憋不住。
「你搬我幹什麼別動別動!擠出來了!!」
藍慕瑾便躲開他肚子周圍,攏著腿還是將他抱的已經離開了床板。
「我帶你去,褲子我給你脫,你不用動。」
這下子蕭爭萎靡揮散一空,是真精神了,拍他胳膊要下去。
「撒手撒手我又不是個殘廢!欸我自己去吧。」
蕭爭穿著身裡衣,趿拉著鞋從寢殿裡走出去時,外頭的天色已經開始暗了,恍惚分辨了分辨。
大概是一覺睡到了黃昏。
主院裡空空蕩蕩,連個下人都沒有。
幾個暗衛弟兄恐怕也是累壞了,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住處。
事實上蕭爭是真沒意識到只有他自己被寵愛過分。
也忘了自己已經是個朝臣。
同樣是從城外風塵僕僕歸來,暗七幾人只是稍許的收拾了收拾,還是換班休息了一番。
自然暗八暗十退讓不過首領,只能率先休息了一陣,過了未時才再去替換了暗七。
雖說此刻被災荒囫圇亂騰,別府大抵也沒功夫派眼線來盯著,但殿下如今剛歸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盡心看守。
而五皇子府眾人進城之前,東衛北衛就必然要從城外與之分開。
隱匿蹤跡返回城南二皇子府。
藍長憶是與藍慕瑾同日歸來,時辰上還要比其略晚一些。
進了城門已經過了正午,都來不及洗去一身風塵,便將東衛北衛喚至近前。
北衛將近些時日的經過大致做了些交代,藍長憶便揮退兩人休息一陣,他自己也是風塵僕僕剛歸來,卻還是對蕭爭多有掛心。
雖然方才提及了蕭爭安然無恙,並且是雄赳赳的回了府。
可已經月余未見,擔憂並不會因為寥寥幾句言語而消散,藍長憶沉默了許久。
抬起視線看向了默守在側的南衛與西衛,思慮一瞬開口吩咐道。
「西衛到城北看看蕭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