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退下,藍慕瑾靠在紅檀椅背上,寬大的錦袖拂過扶手,修長指節輕攆了下。
身後悄無聲息的走過來個小廝,提起茶壺斟了杯茶。
後沒等任何吩咐,仔細撇開漂浮的茶葉,手執一把扇子輕緩搖動。
看上去是要將熱茶吹涼。
院裡立著好幾個小廝下人,卻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五皇子姿態隨性,眼睫半垂。
長發柔和披散在肩側,與雲白蟒袍淡色交相呼應。
整個主院,靜謐如畫。
違和的是趴在樹幹上的蕭爭咬牙切齒翻白眼,捏著手裡的樹皮低低輕微擠出了句鄙夷。
「裝模作樣。」
這會兒扮了個溫潤美少年,不是要把人攥碎的臭德行了。
手指捏著的樹皮嘎巴斷裂出現了一絲輕響,他迅速攥在了手心裡。
藍慕瑾的眉梢輕微抖動了下,未落到實處的視線轉向對面樹梢。
「五弟好雅致啊!」
一聲高嗓門從院外傳來。
樹梢分毫不敢動的蕭爭也將視線移向拱門處,正看到魁梧身影大步邁進了院內,身後還跟著個同樣膀大腰圓的隨行。
大抵是從練武場過來,四皇子身著墨色武服,腰封護腕緊束,更顯得身形堅實體態寬厚。
大致得有一米九的個頭,闊步間都帶著一股子莽夫悍勇勁兒。
相比起來,隨性懶散的藍慕瑾反而憑空生了幾分清秀。
他只淡淡掃了來人一眼,動也沒動,隨意回應了句。
「自然是料到四皇兄會來。」
四皇子仿似根本沒在意他說什麼話,毫不客氣的坐在了桌子對面,伸手就將小廝剛吹涼的茶水端了起來。
一飲而盡。
空杯扔在桌上晃動了幾下。
小廝戰戰兢兢的沒敢出聲,藍慕瑾才終於抬起眼皮看過去。
就聽四皇子眼角帶笑假意熱絡的告罪。
「一路走來十分口渴,五弟可莫記恨,叫人殺了為兄啊。」
說完咧著嘴笑的肆意,瞟了身後小廝一眼 「再倒一杯!」
小廝進退兩難的不知怎麼反應,四皇子已經明晃晃的故意壓了殿下面子,他怎麼敢再過去倒茶。
四皇子見人不動彈,扯著把柄遷怒。
「耳聾不成!你個狗奴才……」
「嗖——嗡——!」
眼前忽然閃過物件,他反射性後仰退躲,堪堪擦著他耳邊的髮絲飛了過去。
「砰」一聲擊砸在了他身後隨行侍衛的右肋下,杯蓋碎裂,傳出一聲悶哼。
四皇子瞪著眼剛要質問,藍慕瑾冷冷的開了口。
「五大三粗的礙眼,擋著本殿賞樹葉了。」
之後就像是沒看見侍從嘴角浸出血跡,微微側過頭朝著身後小廝淡淡吩咐。
「你愣著做什麼,沒聽見四殿下要喝茶,難不成你也缺教養?」
四皇子 :……
樹上的蕭爭:……你可真他媽睜眼說瞎話,賞樹葉??!——漂亮!
迎著四皇子難看的臉色,藍慕瑾語氣十分溫和。卻說出了句涼薄的話。
「四皇兄這奴才看起來真沒用,不如殺了吧。」
四皇子勻了半晌氣,硬壓了壓怒氣,哼笑一聲轉開了話題 「五弟真是說笑,坊間都傳聞五弟冷血,皇兄可還沒這般絕情。」
說罷有意無意的朝四周瞟了一圈,抬高了聲量。
「就似當初,五弟身邊好像有個暗衛叫十三來著,……說殺就殺了,嘖嘖真是冷血。」
四周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暗七和暗十一都仿似不在,連呼吸都跟周圍融為了一體。
趴在樹上的蕭爭也沒動,他聽懵了。
我靠我靠!這狗東西他還殺自己人,忒狠了真不是人!
對於四皇子的故意挑撥,藍慕瑾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哼笑。
他直接都被自己這四肢發達頭腦欠缺的四皇兄給逗笑了。
自己處置暗衛,對方卻能清清楚楚的都知道處置的是哪個,分毫不差的還把名字說了出來。
說暗十三不是跟他有過牽扯,誰信。
也不知太子要是聽見他這種不打自招的套路,會不會黑了臉。
手下人要也能被隻言片語動搖,那也枉他傾盡全力培養多年。
眼看四皇子一直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半句話都沒提到正點上。
他都感覺有點乏累,只能主動挑明。
「是太子殿下叫皇兄過來看望嗎?」
四皇子抻了抻護腕,也沒承認也沒否認 「日前宮宴還不過半,五弟就離席不知所蹤,可叫皇兄一頓好找。」
「五弟,你莫不是去鑽了哪個溫柔鄉吧?」
樹上的蕭爭:鑽你妹,哪來的傻子。
四皇子依附太子整朝上下都心知肚明,這舉動又明顯是派來試探的。
但這連個彎兒都不會拐的操作也真是6。
就好像在問「呦老五,你中了什麼埋伏了?給哥講講。」
蕭爭不想聽太子的豬隊友再叨叨,尤其他趴了半天不敢動,腿都快麻了。
考慮了一會兒,他緩緩從樹上撐著身體想坐起來,雖然並未發出動靜,也不小心驚飛了枝頭末梢感官靈敏的鳥。
嚇得他心裡一咯噔,生怕被底下人發現,下意識伸了手。
卻因為不會完全掌握武功,拍出去了兩分內力。
雖然及時收回了手,那個鳥還是已經被波及到,撲啦啦在半空扇了幾下翅膀。
嗖一下直挺挺掉了下去。
臥槽完蛋!!
「噗」一聲,砸在了陰陽怪氣的四皇子腦瓜頂上。
渾厚的嗓門戛然而止,四皇子瞪著眼抬起大手從頭頂上抓攥,把鳥捏在了手裡。
指尖還粘上了因為撞擊摔落出來的鳥屎。
四皇子:……?
藍慕瑾:……
貼在房後檐的暗七:……!!
連廊叢灌里的暗十一:……?!
蕭爭:……我靠。
四皇子伸著指節看著手指尖的黏膩一片,臉色眼見著差到了極點。
「五弟這難不成是吩咐了手下暗衛,存心來噁心羞辱我!」
藍慕瑾的臉上波瀾不驚,反而略微疑惑,神色溫和。
「皇兄想多了,哪有暗衛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
四皇子都氣哆嗦了,說到底誰家暗衛能他娘的干出這種事兒!
「那你這府里的鳥是偏非要找本殿不痛快了?」
藍慕瑾眼睫抖動了下,神色淡淡的掃過樹梢,竟有點接不上話。
「…………可能是皇兄風姿勃發。」
「…………沉魚落雁。」
四皇子:……
四皇子的怒意是明晃晃掛在臉上的,從頭頂到腳指頭都宣示著他的怒火。
大手一揮把鳥甩在桌面上,抄起茶盞,就著茶水洗了洗指尖的鳥屎,半個字也沒再多說。
氣沖沖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