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隊伍在道路上拉的冗長,連人帶車形成了一條看起來望不到頭又渺小的黑線。
越朝著轄地方向趕,原本平靜的心情就變得低落起來。
先前有災情蔓延導致皇城糧價瘋狂上漲,更有大部分商賈大量囤糧,皇城有官員和鐵騎軍鎮壓。
在天子看不到的地方卻依舊混亂著。
隨著乾旱不得緩解,收成銳減人心惶惶,路過城邊上時眾人能明顯發現很多人都在變賣家當,就是為了能高價購買下糧食。
存下或許在往後的時候的救命口糧。
再往前走,竟然已經有百姓開始在挖野菜,眾多婦女帶著小孩兒在荒無人煙的曠野成片成片。
「他們這是做什麼呢?」
隊伍也因為經過了有婦孺的地方不能在加速前行,生怕馬蹄聲亂再踩踏了亂跑出來的孩童。
暗十眉心都深擰成了川字,一時非常不理解當下這種狀況。
「他們這苦日子過得也太早了些!從現在就開始挖草吃了??」
雖然如今受災的地區不在少數,可時日尚淺,大部分百姓家中即便窮苦也還是能有堅持些天的餘糧。
還沒到一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這一路上鍥而不捨朝著暗十身邊湊,北衛終是在暗十百般嫌棄的表情下死皮賴臉的待習慣了,見暗十看著這周圍人的做法難受。
淺淺說了自己的看法。
「或許,是城裡的糧價上漲太快,百姓生怕不久後就要吃不起,所以。」
「大概也是提前拔些野菜能節省下些糧食,能省則省。」
話落北衛眼見著暗十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便提拽韁繩湊過去寬慰。
「不必擔憂,受災地離這個地方也不算近,這裡根本就到了不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他們這屬實都是心病。」
話是那麼說,暗十沉著臉沒說什麼。
此處的百姓不會被餓死,連不會被餓死的地方都亂成了這樣,那真正蝗蟲漫天的地方。
這個秋收的季節沒有任何收穫,他們的餘糧又能撐上多少個時日呢。
聽著兩人的交談,暗七的唇色再次變的有些虛白,叫暗十一可擔憂壞了,慌慌張張的保證著。
「我們這是去借糧。」
「等借到糧食,總能讓百姓熬過去這個冬天,冬天過去了,春天又是個耕種的季節。」
暗七勉強的笑了笑,不想讓身邊關切自己的人擔心。
可,真的能有那麼順利借到糧食嗎?
明明都受了災。
轄地或許受損並不嚴重,可這種乾旱緊迫的氣候,誰的糧食又不是用來救命的寶貴。
誰知道過了這個冬天,來年真的能是個適合耕種的季節嗎?
這個擔憂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也是距離轄地越近,心情愈加低落的原因。
藍慕瑾在,就算五皇子親臨。
親自對百姓做下保證開了這個口,真正響應的,能將自己的饑飽貢獻給素未謀面的別人,又會有多少呢。
或許,稀少。
或許,沒有。
之後的路途中才真正讓每個人都見到了混亂,處處民鎮都傳播著洶湧的流言,聲稱受災地顆粒無收已經餓死了不少人。
什麼強盜悍匪登堂入戶搶奪吃食。
什麼街頭到處都是屍體散發著惡臭。
什麼大量的流民已經開始遷徙,就要朝著我們的家鄉來了!
甚至眾多半吊子神棍都重操舊業,在本就混亂的人群中大展神通,混的風生水起。
騙取愚民百姓的錢財,氣的蕭爭繃不住發火。
「封建迷信!!」
「胡說八道!!」
而後五皇子也派部分侍衛軍鎮壓,當地官府前腳點頭哈腰表示肯定會管,後腳人一離開照樣眼不見為淨。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讓人管不下去也焦頭爛額。
沒完又沒了,不將真正的根源解決,打散這些流言,一切都是徒勞浪費時間。
逐漸蕭爭煩躁的心緒就平靜了下去,學會了對一些不公視為不見,轉而儘量加快進程奔赴轄地。
內心揣著沉重的壓力幾日後終於趕到了第一片轄地,就是蕭爭曾經來過的地方。
相隔也不過兩月有餘,當初蕭爭就是在此地接管了造橋,相識了路行川一行工匠。
也在此次經歷了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廝殺,目睹了生死,潑灑了鮮血,做出了抉擇。
而他此時再次站在這片土地上,借糧居然是為了救濟當初冷血殺剮的太子。
何其造化弄人。
蕭爭踩著腳下在烈日洗禮中表層略顯乾涸的土地,那些翹起的土層在他的鞋底發出斷裂的脆響,是真正乾旱的龜裂。
不。
這跟太子沒有任何關係。
他要救的,從來都是最無辜的人。
將大部分侍衛軍和所有車駕都留在了官道邊,幾人就那麼踩著斷裂的土層,心中油然騰生了股子惡鬼爪牙之感。
惡鬼啊,餓鬼啊。
它扼住了太多人的喉嚨。
讓眾人猝不及防的是,似乎提早得知了五皇子即將到達的行程。
沿著清水河的岸邊遠遠站滿了許許多多的百姓,他們就在那個新修起來的木橋附近,隔著荒蕪的土地默默觀望著。
眼神里說不清是憂傷,還是期盼。
讓蕭爭本來就忐忑至極的心跳,咯噔掉進了谷底。
甚至緊張到有些不敢跟那些眼睛對視,即使是已經垂下了視線,可那些目光的灼灼都像是午時濃烈的太陽。
灼的蕭爭頭頂緊繃發燙。
即刻都忍不住有了些猶疑退卻,一路上給自己加油打氣做的太多的心裡建設,都在見到那些百姓的當時。
頃刻崩塌了。
誰又不苦呢,這些百姓誰又不苦呢!
他們耕種時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一粒一粒將種子撒下去,經過那麼長的時日,橋斷了。
連出行都成了問題,乾旱時他們夜以繼日的挖渠引流,引不到就只能用水桶一趟一趟的挑。
如今這寶貴的口糧。
又憑什麼因為自己一張嘴,就奉獻出去自己節省挨餓呢!
憑什麼呢!
念及此蕭爭突然感覺無力至極,也似乎是被腳下乾燥的土層絆住腳,踉蹌了下被藍慕瑾扯住。
「你怎麼了阿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