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0章 扇骨

  狩獵場在馬匹緩緩消匿在林間,逐漸安靜下去。

  方才還擁擠竄動的野外,顯現了塵煙寥寥的景色,就在騰起的煙塵完全散盡之前。

  本來緩慢前行的黑鬃駿馬已經停佇不前,半點不焦躁的等待著塵土落回地面。

  藍慕瑾眉目淺淡,好似生怕將那些髒不拉幾的灰塵沾到身上來。

  隨在身旁同樣止步不前的,是三皇子的雪白良駒。

  三皇子倒是不在意身上的衣衫會不會染上灰。

  但或許是身子骨不好,他也只能停留在原地,手中攥著一方白帕半遮口鼻。

  卻依舊發出了輕輕一聲咳嗽。

  「五弟今日怎如此沒興致?父皇可是許了彩頭的。」

  藍慕瑾沒什麼情緒的望了三皇子一眼,扯出抹疏離的笑意。

  「便叫皇兄們去摘彩頭,兄友弟恭,臣弟謹記在心。」

  待到塵煙散盡,藍慕瑾抻扯韁繩與三皇子拉開了距離,馬蹄依舊不顯焦急的小跑著,緩緩引入了林子邊緣。

  偌大一個狩獵場外圍,只剩了三皇子一個身影。

  就那麼在場外天子與眾多文臣的注視下,纖瘦,單薄,孤寂。

  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遠觀的文臣中便開始傳出了議論和唏噓。

  「要說三殿下那是文采斐然,滿腹經綸非常人能及。」

  「可惜自幼體弱,總是纏綿病榻。」

  「可不是,若不是命數不好,定然也是前途有望的。」

  「說的什麼話!即便三殿下身子不好,將來有諸多弟兄還會苛待了不成!當個閒散王爺未必不安逸!」

  那議論從小聲變成爭吵,都是慣會耍皮子的文臣之間提不起來的爭端。

  太監總管朝遠處交頭接耳的方向望了陣。

  轉回頭彎身繼續候在天子身旁。

  「陛下,要不叫奴才去將三殿下請回,免得天熱中了暑氣。」

  天子淡淡的望著那即將隱入林間的單薄影子,漠然擺擺手。

  「無礙,他願去便叫他去,總還有侍衛軍處處巡視。」

  如此盛大的狩獵,侍衛軍在天不亮之前便已經做好部署,在林間各處都做了巡視,並在顯眼處留了人看守。

  既保證自己人不會當成獵物被誤傷,也好及時發現不妥之處。

  白馬踏步而去,三皇子看著面前在夏日略顯茂盛的林子,冷笑輕斥了聲。

  「命數不好,哼。」

  憑何他人的身後都是驚嘆讚美,唯有我藍羽塵,人見人就要道一聲命數不好!

  命數叫我為螻蟻!

  命數定我為殘魂!

  我偏要,不信這個命數!

  山野林間在盛夏總是顯得格外茂盛,遠遠看過去那大片的深綠鬱鬱蔥蔥,隨著打獵之人發覺獵物的出現。

  陣陣動靜也隨之即來,茂密的樹冠不時會有片片鳥兒被驚飛。

  顯出了輕微的晃動和翩飛的鳥群。

  「陛下,也不知今日是哪位殿下能得上彩頭。」

  天子已經鮮少出宮,多數時候都是身處天璣殿,大太監本是想借著這稀少的機會能讓天子露出幾分喜悅神色。

  可帝王的心事仿似永遠都不會被眼前景色牽動分毫。

  即使出神眺望,那深邃的眸底也仿佛就是一汪深潭。

  不會激起丁點明顯的漣漪。

  聽見太監總管的詢問,天子微微收回了視線,略顯隨性的合了合眼。

  夙夜便悄無聲息的奔尋朝著深林中而去。

  「朕準備的彩頭自然有人拿,就看有誰是給朕準備了大禮。」

  藍慕瑾無意於拿什麼彩頭,今日他本意就是觀望,盯著三皇子是否會與番國人單獨碰面,到了即將結束時。

  便打著隨便獵兩隻野味提回去給蕭爭。

  狩獵才剛剛開始,藍慕瑾進了林子沒多久,就從馬背上翻身而下。

  隨便尋了個茂盛的樹冠底下,坐在凸起的樹根處休息。

  無所事事。

  主子坐在樹底下,暗八就掛在樹梢上守著觀望周圍。

  恰好遠遠看見隨之而後的三皇子駕馬徐徐朝著這個方向走來,便提起了幾分戒備。

  雖然三皇子的身子孱弱,但如今都知曉他在藥物上的造詣不淺,暗八必須防備著對方會不會趁無人使詐。

  可藍慕瑾卻淺淡的開了口。

  「不必盯了,他沒準備藏。」

  暗八一時意會不過來,但眼看著對方有意緩緩朝著這邊靠近過來,還是略顯緊繃。

  最後直接從樹上躍了下去,立在藍慕瑾身後蓄勢待發。

  三皇子遠遠就瞧見了藍慕瑾身後閃現的黑衣人,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也不緊牽韁繩了,就任由馬匹獨自閒散的走動。

  反而捏著手中的扇柄,看起來是想遮一遮透射下來的陽光。

  恰在此時馬前突然跑出來了只兔子,乍然從遠處蹦竄而出將馬匹給嚇驚了一下,短促嘶鳴了聲便凌亂了腳步。

  也讓三皇子身形不穩些微晃了晃。

  馬匹安定下來,三皇子盯著那隻迅速逃竄的兔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不在窩裡藏著,跑出來多危險。」

  隨後在暗八震驚的注視下,蒼白纖細的指節瞬間捻開了手中的黑骨摺扇。

  「唰啦」開扇的聲音響徹同時。

  伴隨另一道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一根猶如黑線的扇骨迅速飛出。

  以捕捉不見的速度劃出了一道影子,「嗖」一下子準確扎進了兔子皮毛里,刺破皮肉沒入好幾寸。

  直接將那兔子連著後腿,釘進了土裡。

  暗八盯著這過於生猛的暗器手法,通身上下竟然被驚出了一層薄汗。

  皇城內外皆知三皇子喜文不喜武,甚至常年臥病在榻,久病不起。

  可他竟然,暗八對眼前的情形過于震驚,實在無法想像一個看起來如此孱弱,風一吹都受不住的讀書人。

  竟然身懷武藝,並且相當狠辣。

  那兔子並沒有喪命,只是被特意扎穿了後腿仰翻在地撲騰掙扎。

  三皇子撩開長衫衣擺下了馬,牽著馬繩朝著獵物走去,腳步輕輕眉眼柔和。

  看起來就像個來郊外寫生作詩的文弱公子。

  可那柔和的容顏上,笑容帶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涼薄,就站定在跟前看著那野兔瘋狂掙扎,血流如注。

  「莫要折騰,受罪的還是自己。」

  許久,仿似那兔子的血液都快要流失完,染的毛髮都變得污濁黏膩,三皇子才笑著俯下身。

  用那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細手指,將刺穿兔子的扇骨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