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月姐姐,這些時日你在府里待的還習慣?」
每每面對蕭爭事無巨細柔和細緻的關心,紫雁都恍惚自己大概是在這世上重活了一次,叫她都感到這種安穩太過難以割捨。
咽下些許的內疚,她點了點頭狀似無意的詢問道。
「蕭公子,我見你常能過來看卿歡,你是否……是否不必出府?」
對紫雁的這句詢問蕭爭已經在心裡等了許久,他沒多少在意依然笑的溫和,也回應的仔細。
「我受主命守在府里,鮮少出府,算是個閒人。」
「遣月姐姐嫌我沒出息?」
突如其來被蕭爭澄澈的大眼盯著問了這麼一句,紫雁驀地都感覺自己被驚的漏掉了一拍,明明對方與自己熟絡親近才更好。
她的任務本來就是接近蕭爭,就像此刻這般好似沒有任何隔閡猜忌。
但不知怎麼蕭爭越是這副心思單純的靠近自己,紫雁就慌的不知所措。
下意識想後退想閃躲。
拉開距離,裝作與對方還似當初一般沒那麼熟悉。
或許就也能離自己想逃避的真正目的遠一些,就當成不順利再拖上一日,兩日,一日又一日。
「沒……沒有,我怎麼會嫌你。」
「那還好在主子命你留在府里,不然卿歡大抵是要念叨個不停。」
聽到這番話蕭爭臉上的笑意沒加掩飾,對視過去叫紫雁都覺得,那是與卿歡一般無二的信任眸色。
聽著對方仿佛也像是與自己相識許久般調笑。
「那就好,不枉我這麼大個人了還不要個面子,整日厚著臉皮叫姐姐。」
紫雁特意將方才那親近的言語忽略,直接岔開了話題。
「我心覺主子對你很是寬容,自我到了府里還從未見過五殿下。」
即便如此問出了這話還是叫她心裡難受了一瞬,連出口的語氣都隱約帶上了顫音。
好在蕭爭一心朝著想將兔子趕過來看的卿歡招手,並未察覺她的情緒波瀾。
回應的也隨性。
「主子自是繁忙的緊,大致是看不上我愚笨,才懶得將我帶上耽誤事。」
「姐姐不必擔心,你瞧這府里所有下人就知道,五殿下向來寬宏,不會計較小事懲罰誰。」
五皇子府內的情形她自然早就看的清楚,也分明知曉五皇子進來都是晨出暮歸,不會常待在府里。
但是夜深之前必然是要回來的。
所以紫雁就將藍慕瑾歸來緊湊當做了自己的藉口,總不斷勸解自己現在還不是將蕭爭引出去的最佳時機。
可或許她意識不到,最大的藉口便是她已經受不得這個日日出現在眼前,會親暱稱喚自己的人往後會再受什麼傷。
更受不得,這些傷害都是她給的。
留了不久蕭爭便離開了西院,多數時候他都會躲在主院練刀。
以日日勤勉能長進不添負累的由頭,讓自己時時刻刻都沉浸在緊湊疲累下,不留分毫能走神的空隙。
蕭爭是以為只要自己忙碌起來沒有多少空閒,便能將每日見不到藍慕瑾的空虛和擔憂替換掉,壓下去。
但是幾日下來,在他汗水都濕透了滿臉,滴入領口浸濕前襟的恍惚下。
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將思緒透過府牆穿過城門,無法控制的去想像此時藍慕瑾是途中受了阻礙還是已經到了轄地。
或許是已經儘快將打藥均分派下去執行。
或許也已經想出了雨水缺少下其他灌溉的辦法。
藍慕瑾如此聰明,藍慕瑾謀略無雙。
什麼困難阻礙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午後暗十一剛被十二替換下,連個猶豫都沒有就奔了主院尋蕭爭,邁進院落從裡到外尋摸了一遍都沒看見人影。
最後才發覺蕭爭是倒掛在院內梧桐枝杈上。
就好似一隻暗夜裡的蝙蝠,墨色衣衫,墨色發尾,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般隨風輕微搖晃著。
尤其手中還攥著兩柄猶如彎鉤的短刀,也隨著倒掛垂落下來的雙臂前後輕盈的飄蕩。
抻的那纖細的腰身都薄的好似一片風箏。
暗十一本來是立在樹底下想叫醒他,但看了看那晃來晃去的兩個刀刃,很自覺的後退了幾步立在了陽光下。
生怕冷不防蕭爭真睡著了給他丟下來倆暗器。
「暗九,你要是累了你去屋裡睡。」
「掉下來可得摔斷腿,到時候主子回來你只能躺在床上等。」
蕭爭:……我謝謝你個崽子的提醒勸告。
連著好幾日府里都顯得冷清許多,也終於讓身在西院的紫雁察覺藍慕瑾已經好幾日都沒回府。
最初她以為是歸來的晚,可主子未歸是無法瞞住府內所有下人的,即便紫雁幾乎都在西院附近照看卿歡。
至多會陪著小孩去隔院的荷花池看池子裡的錦鯉。
也完全能從下人交談中捕捉到隻言片語猜出,五皇子的確可能是去處理要事,此時或許都已經不在皇城。
這個毋庸置疑的事實讓她本來就踏實不下來的心思更加慌亂。
盼望已久的機會已經擺在眼前,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儘快想辦法讓蕭爭離開府里。
久等下去,心思叫人難猜的五皇子若是突然回府,這大好的機會便也就失之交臂再不好尋了。
但紫雁還是由著自己私心一拖再拖,總是縱容著自己內心的那些愧意往後拖了又拖。
最後還是在某日天明之前聞聽見幾聲高昂的鶯啼,七上八下的心思陡然就墜了下去。
這是太子府幾個暗衛之間獨有的交流方式,證明五皇子離城之事太子殿下也早已經查探知曉,這是在催促自己儘快行事莫要在耽擱了。
眼前光線是還未破曉的昏暗,也仿若紫雁心裡的空洞與難過。
她借著幾乎看不見的光線朝著旁側床榻上望,終於從失去至親傷痛中走出來的小姑娘此時安安靜靜的入著夢。
無憂無慮,爛漫天真。
懷揣著滿腔的酸澀她無聲從枕下挽出了個藥瓶,攥著已經空了的翠綠瓶身感受著那絲絲入沁的冰涼。
殿下也交於我滿心信任,是殿下將我從火坑懸崖邊上拉拽了回來。
我的命是殿下的。
但是。
她為何難過到難忍到都快要將手中的藥瓶捏碎,是不是太捨不得這短暫如夢的一段安穩。
是怕自己將卿歡最重要的九哥哥帶走。
怕她就要再次承受一次失去的苦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