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4章 府外的影子

  紫雁伸手將碗接過,這已經不是她頭回捧著一碗冰。

  幾日間每次蕭爭出現在西院,在帶給卿歡的同時也會給她同樣的一份。

  與小孩兒端著的一模一樣,裡頭紅紅綠綠表層散落著數不清的蜜餞果仁,讓她恍然都覺得,自己好像也被當成了個小孩。

  同樣她也在心裡難以抉擇,無意識攪動著湯匙,出神望向陪同孩子嬉鬧的明朗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再冷血,才能撇下心裡的負擔繼而去完成殿下交於的任務。

  假若她遂了殿下心意,將之引出五皇子府。

  假若蕭爭進了太子府,如願可以待在太子殿下的身邊,真的也還能像此刻這樣明媚絢爛,沒有煩憂嗎?

  又過了一日,路行川一眾的趕工進度才終於接近了尾聲,雖然還不能停歇,但總算還是有了堪堪算是能就近夠用的數量。

  接下來便沒有那麼急躁了,藍慕瑾派人將工具做了平平無奇的掩飾。

  與平時無異讓趕往轄地的侍衛軍攜帶。

  因著每年五皇子府都會有侍衛軍來往轄地,助轄地百姓引流灌溉,今年雨水少來往頻繁也並沒有什麼不妥。

  東跑西跑的蕭爭也念著藍慕瑾近日掛心勞累,從工匠院落回來之後便將今日餘下送冰解暑的差事交給了暗十一。

  暗十一除了偶爾會接替暗十二和暗七到西院看守,近幾日也就跟個小跟班似的專注於每日鼓搗冰塊的任務,也終於在蕭爭諄諄教導手把手的訓練下。

  學會了「變冰戲法」,解放了蕭爭更多的時間,還樂此不疲。

  所以守在府外的暗十和暗八,就也能在每日最炎熱的時辰里,準確察覺到自府牆內傳來撲簌簌飛掠的動靜。

  只要一轉頭,剛好就能看見暗十一跟個撲棱的燕子似的,趴在牆頭蕭爭曾經趴過的位置。

  面朝府外,面具下的嘴角樂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我來了。」

  他是來的快溜的也快,撂下碗就出溜下去沒了影,因著最後一碗一定是他留給暗七的。

  這樣送過去他就能陪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暗七吃完。

  恐怕整個皇城乃至前朝,也沒有任何一個府邸的暗衛能像五皇子府這般。

  既清閒,還能每天都能收到一碗稀少的冰碴。

  暗十端著碗穿過樹杈空隙看了看頂頭濃烈的日光,百無聊賴的戳著暗十一明顯沒有蕭爭細緻的大冰塊,也不知那臭崽子是不是腦子只想著暗七。

  用勺子舀起來一看,兩指頭寬老大瓷實一塊。

  陶瓷勺子都托不住,啪嗒一聲又掉回了碗裡濺的暗十面具上幾個水滴點子。

  他倒也沒說什麼,撤下黑巾將最大的那塊直接撈進了嘴裡,咯嘣咯嘣咬的脆響,就跟嚼誰似的。

  瞥見暗八端著碗側頭也不動,他沒好氣的催促道。

  「你發什麼愣?化了!」

  暗八回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謹慎,言簡意賅的回應。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周圍有人。」

  一聽這話暗十差點被嘴裡剛咽的冰碴子嗆住,立馬驚悚的朝著四周圍瞟了一遍,跟逮賊似的仔仔細細各個角落都察看了兩遍。

  卻也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影,才反問暗八。

  「哪有人?鞋印子我都沒看著!」

  「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這時候多事之秋,宮裡侍衛軍又在宮外看守,別的府里我看也得是好生不敢出岔子。」

  當下形勢自然都是這麼想,不過暗十可沒敢說別的府都能正常,架不住二皇子府里有個有病的。

  說不準哪會兒又跑過來嚇人,真死討人嫌!

  被暗十吵吵了兩句,暗八也收回了自己緊繃的防備,心覺大抵是自己最近在府外待的太久,日頭毒辣確實有些熱著了。

  所以才明明什麼動靜都沒聽到,卻有種遠處有人在看著自己的錯覺。

  就在暗十瞪一眼瞪一眼的嫌棄下,不疾不徐的將冰塊放嘴裡含著。

  「嘖!每次你都這樣含化了為止!那跟喝口涼水還能有什麼區別?」

  相對於暗十對這種不著急的吃法,暗八也沒法理解對方怎麼就能將那麼一大塊冰坨咬繃,果然這銅筋鐵骨不僅要多練就,恐怕還得有幾分是天生。

  就像暗十,不僅骨頭硬,還有口鐵齒銅牙。

  ……

  已經自天明到午後好幾個時辰都沒挪動一下的夙夜,也只在又見到五皇子暗衛第三日端了冰碗的時候出現了情緒波瀾。

  詫異中略微動了下手腕,沒想到就被對面那個同樣隱匿功夫極佳的暗衛察覺到了。

  他按捺下想即刻回宮復命的想法,依舊如遵木雕一般連睫毛都不再抖動一下。

  五皇子府藏有冰窖或許於陛下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可這於夏季顯得尤為珍貴稀少的冰塊,竟然連手下暗衛都能日日得上一份。

  那豈不是說明五皇子府的冰窖並不會比宮裡的規模小。

  如此繁複那不可能缺少人力物力,連冬季藏冰都不可能毫無動靜,究竟是用何種方法悄無聲息到令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夙夜的呼吸比夏季偶爾的微風還要輕微,悶熱的夏季中也沒有浸出絲毫的汗意。

  猶如一塊自冬日潛伏至今的寒冰,從身軀到眼眸,都深邃平靜到沒有任何漣漪。

  他也是看著五皇子府內有侍衛軍進出的,猜測是趕往轄地,不過並沒有過多關注。

  如今正是作物灌溉的季節,大致清水河附近也處於挖溝引流最為忙碌的時候。

  夙夜對於陛下能將有貫穿河流的一塊轄地封給五皇子。

  其實也是有自己的幾分見解,首先就是這是最叫人能明眼看出的偏寵,再者五皇子確實有心繫百姓之才。

  得此轄地幾年內作物收成年年翻倍,百姓也確實得以樂業安居。

  如果五殿下沒有過多的野心,將來肯屈居人下做個出謀劃策的閒散王爺,未必就不能得個餘生安穩。

  直至將灼灼的日光等到了西斜,夏日濃烈的熱意隨著日落緩緩消散。

  等到夜幕悄然將要降臨,瑩瑩燈盞已經替代了餘暉,夙夜才在四周充斥的聒噪蟬鳴中緩緩隱去了蹤跡。

  踏著永遠晝伏夜出的無聲腳步,奔向了暗夜中趨於肅穆的宮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