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話輕飄飄的扔下,太子已經抬步順著池邊連廊離開,待四皇子從怔愣中回過神,人已經走出去了十多步遠。
視線里只剩下了冰冷的身影,蟒袍明黃被午間流瀉日光晃照。
散發著疏離的金貴。
隨之順著平靜漣漪清波而來了一小陣微風。
吹動了簇擁交疊生長的荷葉,粉嫩的蓮瓣順風輕輕傾斜搖晃著。
同時也吹動了驚疑不定的人的墨色武服衣擺,將身上方才被午時悶出來的汗意,掠至冰涼。
涼至心底。
也只反應了片刻,四皇子眼眸中的驚疑迅速褪去,繼而定了定心神快步追趕而去。
大跨步焦急的追至太子身後,開口依舊還是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好似壓根就沒聽出對方話里的言外之意。
「皇兄,我看是藍慕瑾就為了寒磣我!不就是一把弓而已?!」
「千金難求那屬實是誇張了些,我還買不起了不成??」
「他不就是仗著受父皇器重幾分,吃穿用度還能比別人強上多少?他這是陰陽誰呢!」
太子默然聽著他怒氣沖沖叫囂,並未回應。
仍然不疾不徐的朝前走著,連視線都未偏移幾分。
邁下池邊連廊盡頭階梯時,才晦暗不明的勾了勾唇角,發出冷淡的一聲笑。
或許那把弓真是藍慕瑾為了引人注目,刻意為之。
但今日又贈的箭呢。
昨夜城門處,藍慕瑾又因何態度轉變如此。
今日又從晨間進了五皇子府,直至臨近午時才出府,難道就是為了討回長弓所需的箭筒嗎?
藍慕瑾又豈能是個喜好成全別人的大度性子。
至終太子也沒再開口說什麼,只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落下,不需太久。
在往後的每一時,每一刻。
都會漸漸生根,發芽,鑽至五臟滲進肺腑,直至捅破那層看似堅固的土層。
四皇子從太子府再次出現時已經是晌午之後,守在府外的暗七能清晰分辨出其臉色並不太好。
甚至在翻身上馬時都並未刻意收斂,馬蹄翻騰高高揚起,驚的門口守衛連連後退。
半句話沒說冷麵寒霜的揚塵而去。
要知道四皇子雖然是個火爆性子,但在太子跟前向來都會收斂心性,也頗講幾分規矩。
今日這般反常的表現實在出乎暗七的意料,猶豫了一瞬考慮是不是該先回去稟報給主子。
眼看著四皇子離開的方向確實是回府了,再跟著恐怕也沒有什麼太有用的消息。
片刻之後他還是默默退走,打算先歸府將此事回稟再做打算。
而這一切早已在藍慕瑾的意料之中,也完全是順著蕭爭的計劃之內。
此時番國公主還在皇城內,幾個皇子必然都會暫避鋒芒,韜光養晦避免在這個當口惹出什麼岔子。
而與奪位爭端相比較,蕭爭要最先解決的還是長公主與北離皇室合謀一氣。
真等到幾路勢力分出了勝負,到時候倒真是叫北離撿了大便宜。
麻煩不說,還膈應人。
所以蕭爭首先想到的,是要給四皇子偽裝出來的蠢笨外皮先扒掉。
將這個扮成豬的老虎從暗地裡托到明面上。
以太子的聰明多疑,往後必然不會再當靶子給他提供庇佑。
甚至極有可能反過來對付一二。
那長公主與四皇子往後就會顯得畏手畏腳,被多加阻礙沒有空隙再將心思放到自己身上,也暫時無法找藍慕瑾的麻煩。
若是能直接將此事慢慢揭發出來更好,就讓龍椅上那個智多近妖的天子察覺。
提前能將隱患給除了也未可知。
之前此事蕭爭只在心底反覆琢磨,卻多日都沒有跟藍慕瑾提,因為他並不想因為自己一點想法而連累了對方。
如今他已經將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藍慕瑾,能如此迅速將計劃施展開。
也全虧的藍慕瑾對他無條件的信任支持。
所以他自四皇子走了之後倒也沒急著往西院跑,反而安安靜靜,異常老實的陪藍慕瑾用了午膳。
更是主動拾起筷子夾菜送到了對方嘴邊,讓藍慕瑾不禁抬眸盯著他眼神裡帶著點揶揄。
要知道這些時日蕭爭都是心安理得的等著他照顧,習慣到有時候連筷子都不拿。
只左手攥著塊糕,右手拿著個勺子攪和攪和湯碗就行。
這會兒倒是反過來了。
藍慕瑾早就知道他心裡擱置著什麼事,能安安定定的在這老實了這麼久,對這個跳脫的人來說已經算是難得。
其實心裡怕不是早就跑到了西院去。
那他也沒即刻將人放走,而是裝作猜不出來,默然想將這份安穩多留了一會兒。
將每一口餵到唇邊的吃食都不急不躁的吃下,視線就自始至終在蕭爭臉上停留沒有移開。
就像沒見過般盯著看,看阿爭每夾菜餵過來時,都會同他一起下意識半張開嘴。
而後又隨著他吞咽同時也滾動了喉結。
好似照顧孩童似的,認真專注的不得了。
午膳被撤下去,藍慕瑾才望著東張西望的蕭爭發出了一聲笑,溫和開了口。
「你想去便去吧,別宿在那不回來了就成。」
這話說的!
讓蕭爭聽了那眉梢都低了下去,嘴角也順勢跟著下撇,不服不忿的拍胸脯作保證。
「那肯定不能!過會兒我就回來!」
「一會兒我就回來!」
「我真回來!」
嚴肅認真那個勁兒,就差當場給他發個誓了,看在藍慕瑾眼裡更覺得好笑,忍不住牽著唇角露出了幾分無奈。
「那我等你回來,有東西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