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白先生再次為西衛施了一次針。
將餘下不多的淤血疏通,再觀察幾個時辰,只要情況穩定下來不再惡化,餘下的也只能慢慢將養了。
天光破曉,黑暗終將褪去。
初晨第一縷陽光灑在暗八臉上時,也給寂靜蟄伏於暗處的人身上滲進白晝的溫度。
讓那隱匿無蹤詭異滲人的鬼面,也鍍上了一層暖光。
西衛雖然一直都未甦醒,脈搏也十分微弱,但得白先生診斷也算給了莫大的安心。
也讓多日提心弔膽的東衛終於松下了口氣,餵下半碗湯藥將西衛安置妥帖。
北衛在一旁替老先生鋪好了紙張筆墨,待過幾日情形若是轉好,就得換個藥方繼續溫養。
現在首要的是救命,太補的藥卻不能長期服用。
白先生執筆書寫,北衛瞟了一眼這會兒該休息的東衛,卻看見他莫名其妙零零碎碎擺了一桌。
「他沒事了你也該安心了吧?都熬了多久了還不休息片刻!」
天都亮了,按時辰來說今日天黑前番國的車駕會到達皇城,到時候若是自己與南衛出府,府里還需要他來看顧。
不趁此先恢復精神,還擺弄!擺弄什麼東西?!
平日裡跟個炮竹桶子一樣火氣大的東衛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被北訓斥連吭都沒吭一聲。
甚至還好聲好氣的解釋。
「我待會兒再休息。」
……被西衛傷重給嚇轉性子了?
但很快他就無語至極的知曉了對方要做什麼。
只見東衛將東西擱在桌上先是轉身找出身乾淨衣裳,也不避諱白先生還在一旁書寫,就只避開敞開的屋門視線範圍。
那麼快速將外衣扒了,重新穿戴妥帖。
確定自己身上處處服帖乾淨,而後才坐到桌邊,一手執銅鏡,另一手攥著把銳利的刀片。
……開始剃好幾日都沒來得及顧得上的胡茬。
看的北衛無語至極,說了句讓他剃鬚,他還真就半會兒都等不了。
還顯得十分著急,急到都不小心在臉上劃了個小口子,毛躁笨蛋樣瞅的北衛都直翻白眼。
待白先生將兩副藥方都寫好,抬頭看見北衛正扭頭對著東衛看不上的那個勁兒,一時都被逗笑了。
年紀輕輕,性子活泛是好事。
笑聲才把兩人注意力拉回,聽著白先生指著其中一張藥方交代。
「過三兩日若是有了好轉,便換這張方子。」
而後又指向另一張。
「換了方子若是感到燥熱不適,再換這份。」
最後一份藥方是最保守溫和的,白先生可以保證就算沒有自己在旁看顧,用這方子也絕對不會出問題。
又仔細交代了一些該注意的,白先生便起了身。
北衛道了感激,正打算送先生回客房休息。
畢竟是夜半來的,這一夜都沒能休息多大會兒,像白先生這個年歲,果真是太受累了。
白先生剛邁到房門口,要隨之出門的北衛突然就被東衛攔住了。
他疑惑非常的看著對方,只見東衛小聲跟他商量。
「我去送。」
北衛:……???
懵了幾秒,他本來是滿腦子問號的,直至瞟見白先生邁出門檻時,被好似不存在一般的暗八伸手扶了一把。
攙扶著朝石階下頭走。
東衛趕忙拍了他一下,急匆匆的追了出去,他才好像仿佛有那麼點猜出來這是什么小心思。
盯著三人先後的背影,北衛搓著額角笑出了聲。
……德行。
暗八是知道東衛跟著的,但他半分眼神都沒稀得給對方。
若這不是在對方府里,白先生即使救人也只能算客,他早就將之攔住阻擋對方跟隨。
離得越遠越好。
他忍到回了客院,將白先生送進客房休息,最後將門關上想著在門外緩神。
今夜之前他便可回府,只不過一日一夜不休息,也無所謂。
卻沒想到邁出房門才發現隨行過來的東衛居然沒走,還在外頭站著。
見他轉身,還沒說話就先朝他揚起了個粲然的笑容,被初升剛剛高掛起來的陽光灑在臉上,好似整個人都散發著淡淡的暖陽熱度。
眼裡依然夾雜著無法掩飾的疲憊,但卻奇異的閃爍著微光。
那光亮中好像是欣喜,也好像掛著殷殷期盼,是暗八鮮少能見到的情緒。
而這情緒,並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暗衛的眼中。
至少,暗八是這樣覺得。
所以他恍似並未看見,只冰冷的掃了對方一眼,直接忽略裝作看不懂東衛想跟他說話的意圖。
挪步拉開了距離,在兩步之外的窗外盡職盡責站的如一棵風霜不懼的雪松。
白先生在房間內休息,暗八不想跟對方有任何的交流,也不屑於交流。
但令他訝然的是他都已經表明態度,對方竟然並不知趣,沒有任何要走的打算。
甚至愣了會兒還朝著這邊挪動腳步,這讓暗八不禁蹙眉,十分嫌棄的朝東衛甩了個警告的眼刀。
東衛雖然被瞪的下意識縮了邁出的腳尖,卻還是立在原地不走,就站在那用直白的目光看著暗八。
「小八。」
被對方跟做賊一樣低喚了一聲,暗八怒意直竄頭頂,手指立刻緊握成拳發出關節活動聲。
但他也只是存著滿腔的怒氣,只攥著拳臉色陰沉,並未搭理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