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章 讓他們鬧

  本來有些跳脫帶著頑劣勁的人,他忽然變得專注用心。

  掛在枝頭默默看著他的暗十二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響。

  他就像與枝杈草葉融為一體那般。

  不想去影響蕭爭分毫。

  眼看就要正午,安安靜靜挨在暗七身旁的十一已經盯了他好一會兒,他看到暗七眼神里好似有了放心和欣慰。

  「暗七,你放心我會保護暗九。」

  暗九沒事暗七就很開心,他仿似是找到了能令暗七開心的源頭。

  心裡也深深刻刻的重複著。

  會保護暗九,也會保護你。

  等暗七轉回頭看他時,他已經從身側閃竄出去,輕輕留下一句。

  「快午時了,我去尋摸有沒有吃的!」

  像個翱翔的燕子一樣,消失在了樹影叢灌中。

  五皇子轄地坍塌本不是件大事,何況是河床邊上。

  常年的湍急水流沖刷未必就不會導致土地鬆動,和木料腐朽。

  塌了就修繕,壞了就彌補。

  可朝堂風向就像是刻意全朝著那個偏的方向刮。

  參五皇子草菅人命偷工減料的摺子就像是燈籠引來的飛蟲,接連不斷連綿不絕。

  此時就全摞在御書房的桌案上。

  積攢到一處,也無人翻動。

  無數宮人太監此時都守在天璣殿的宮門外面,垂手而立不言不語。

  好似並無生命一般一動不動。

  天璣殿的殿門大敞大開,裡頭熏著隱約沁人心脾的龍涎香氣。

  絲絲裊裊的輕煙順著殿外刮進去微風不時撲開騰散。

  好似九天仙境中的隱約白霧,使得整個內殿都好似仙府夢境。

  煙氣繚繞中,一名玄衣武將單膝跪地,垂手盯著眼前柔軟順滑的白虎絨毯默然不語。

  肩寬腰窄,身著合體的長襟武服,垂墜的暗色衣衫下擺鋪散在地面四周。

  與潔白的絨毯產生了劇烈的反差。

  規規矩矩,等待著天子身臨。

  整個內殿中都鋪著半數面積的虎皮。

  那極其稀有的白虎皮毛是從北離皇室進貢而來。

  北離如今作為附屬國,年年都要進貢到泱朝。

  連續三年,獸皮幾乎已經將內殿鋪滿。

  跪在地上肩背挺直的夙夜視線里掠過垂墜的錦緞料子。

  漆黑如墨的長袍緞面泛著淡淡的冷色光暈,邊緣繡著暗紅色龍紋牽邊。

  如乾涸的血跡一般從白虎絨毛上緩緩滑過。

  悄無聲息,給人一種巨大無形威壓。

  龍袍外衫是敞開的,長長的下擺就無聲的拖蹭而過,令上面熠熠生輝的五爪金龍都好似活靈活現。

  好似下一秒就會從龍袍上躍然而下,尖利的爪尖從人眼前掠過。

  輕易便能取人首級。

  輕薄的龍紋外衫在虎皮毛髮中受到阻力,長長在身後拖行著。

  泱朝天子只披了件外衫。

  裡面身著松垮的明黃裡衣,隨性好似才從休憩中醒來。

  就那樣光著腳。

  踩踏在柔軟的白虎皮毛上,不疾不徐的從跪在地上等待吩咐的武將眼前經過。

  沒有聲響,每一步都沉重好似踏在胸腹,壓在心頭。

  許久,明黃身影斜靠在了正中的臥榻上,撣了撣裡衣邊角些微的褶皺。

  音量隨意。

  「說。」

  夙夜依舊垂著眼帘沒敢朝頂頭望上一眼,甚至連天子裸露在外的腳尖都刻意避開,視線只盯著地面。

  規矩端正,沒有絲毫逾矩,平聲稟報。

  「聖上,五殿下今日晨間去了練武場,尋四殿下麻煩。」

  「四殿下吃了面子上的虧,一氣之下射壞了兩個靶子。」

  「太子府張貼的告示依舊有人把守,並派人出城攔堵五皇子府的人,被五殿下調虎離山。」

  「三殿下手下暗衛曾靠近五皇子府,與之產生衝突,並未傷及性命。」

  「二殿下仿似是還未有什麼動作,只派人到街上例行打探。」

  垂落在虎皮絨毯上的龍袍下擺突兀被鋪散開。

  天子垂落在地的腳順勢搭在了臥榻邊沿,屈膝而臥,指節輕托額角。

  「都是些小事,說不說的罷了。」

  例行稟報的夙夜沉默了一瞬,試探性的開口。

  「聖上……三殿下手下的竹鋒殺氣太重,若是一而再三的接近五皇子府。」

  「……怕恐是會折損一二。」

  他略微擔憂的話語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又思慮了一瞬再次恭敬詢問。

  「太子殿下阻攔修橋之事,恐是與五殿下還會產生衝突。」

  內殿靜謐了一陣,閉目養神不發一語的天子兀自發出一聲哼笑,聲量懶散。

  「隨他們去鬧。」

  隨後沒什麼情緒的抬起眼帘,眼眸里是深不見底的平靜。

  指節輕輕在臥榻邊沿輕輕敲擊了一下。

  垂手跪著的夙夜立時起身,從旁側取過已經放了有一會兒,已經沒有太多熱氣的茶盞。

  步伐輕緩的抬步走到天子近前,雙手托舉著靜默等待。

  清冷平靜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好似就是積沉地底深處不見日光的深潭暗流。

  「只要沒到自相殘殺的地步,讓他們鬧。」

  骨節分明的手指從茶盞邊緣探過,夙夜手中的重量一輕,再次聽到了回應。

  「去吧。」

  皇城裡好似沒任何大事發生,正街繁華依舊,街鋪商販都如以往一般做著養家的買賣營生。

  私底下卻有常人看不見的硝煙涌動。

  看不見的硝煙,看不見的人。

  竹鋒受命再次出現在了城中,隱去身形處於無人的暗巷。

  依舊是平平無奇的那張面具,在偶爾閃過的光線中顯現翠意。

  腰封緊束,整個人如青竹般直挺。

  墨發高束,通身上下冷硬非常帶著絲絲涼意。

  與一身殺意大相逕庭的是手中沒有任何尖利的兵刃,反而攥著一把極為普通的摺扇。

  毫無情緒的眼眸朝著五皇子府的方向遠眺,靜默立了好一會兒。

  第二次。

  尋到那個侍衛。

  若再遭人攔阻……他思緒頓時一空,出現了短暫的晃神。

  好似一時想不通如果再次與對手碰到一處,究竟是該如何應對。

  他的疑惑只出現了片刻,手中緊攥的摺扇猛的刷一聲展開,蒼白的扇面立時展現到他的眼前。

  扇面空空,唯有龍飛鳳舞的兩個字——戒躁。

  他的猶豫思緒才揮散一空,眼神趨于堅定,盯著扇面上的「戒躁」二字。

  冷淡的聲量里皆是果斷。

  「殿下說了,不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