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威爾頓」這個名字,是江落從三個貴婦人嘴裡打聽出來的。

  在這種富人們都處於蒙面中的場合,台上的富豪被喊出來了名字,就相當於被扒下來了匿名的保護套。威爾頓驚懼交加,卻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

  「你是誰?」

  江落往前走了一步,光影在他身上投下落地的影子。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毫不客氣地開始貶低這個舞會的一切。

  「無趣。」

  「乏味。」

  「我原本以為這裡的遊戲會很不一樣,誰知道和外面的也沒什麼差別,低俗,套路,毫不刺激,」江落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富人們,「你們難道覺得有趣嗎?」

  富人們臉上也是瞭然無趣的表情,他們攤攤手,告訴了江落答案。

  來自富人無趣的指責,比窮人的抗議更讓威爾頓受不了。他握起拳頭,怒火高漲。所有人的目光放在站在最前方的黑髮青年的身上,等他說出剩下的話。

  「遊戲既然這麼無聊,那就改變些規則,讓它變得有趣起來吧,」江落話音一轉,「舞會的第一條規矩是『不能拒絕別人查看卡牌的要求』,只要在前面稍微加上幾個字,這場遊戲就變得更好玩了。」

  「比如,」他挑起唇,「在查看別人的卡牌之前,要先猜測這個人的身份。」

  「如果猜錯了,則自動降為奴隸身份。」

  這話一出,舞廳內掀起一片譁然。

  富人的第一反應是不同意,但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後,又覺得也不是不行。

  他們之間隱秘地討論起來。

  「這樣的方式確實比先前要刺激多了。」

  「這個人是誰?腦子真夠靈活的。增加遊戲趣味只是最表面的一層,他這個規定一改,看似讓富人變得危險,其實只是在安撫那些平民,我們都是主人卡,平民猜對我們的身份又不會有獎勵。平民里大多又都是奴隸,很少有主人身份,我們幾乎不可能猜錯。」

  「我們當然不會損失什麼了,提出這個建議的不就是我們這邊的人。」

  「我同意這條,畢竟我也怕那群窮人會鬧大。雖然鬧大了也不妨礙什麼,但到底是麻煩。」

  「給了平民希望,又打碎這種希望,我喜歡。」

  平民討論的聲音比富人的聲音更大。

  這個規則的改變雖然對他們來說效果甚微,但這個遊戲本來就不公平,他們沒有膽量去挑戰富人的權威。如今有了希望,總比之前那樣好。

  聞人連試探地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道:「這樣的改變還是不公平,富人很少會答錯。」

  「不一定啊,之前不是有個平民抽中主人牌了嗎?」四眼仔眼睛閃爍,不想談論這個太過風險的話題,「我覺得這個改變很好,至少我們已經是奴隸牌了,降不到哪裡去,那些富人就慘了。再說了,參加舞會的人都是自願來的,他們願意為了錢來,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聞人連皺眉,突然拉著他的手臂,「要不我們再抗議一次吧,富人沒準退的就更多了。」

  四眼仔拼命掙脫他的手,「你瘋了嗎!你忘了我們上船時候簽的死亡免責協議了嗎?你想死我還不想死,我好不容易大著膽子參加舞會又多賺到了一筆錢,還想活著回去領到我的獎金!」

  弄掉聞人連的手後,他就「呸」了一聲,埋頭躲進人群里,「晦氣。」

  聞人連收回了手,「死亡免責協議……獎金……」

  他看著富人和平民等級分明的交界線,眼神複雜。

  剛來到舞會時,聞人連就在奇怪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窮人赴會。

  對於窮人來說,錢有時候可以買命。

  也可以買走尊嚴,和作為「人」的資格。

  所有人都默認了江落所說的規則改變,但台上的威爾頓先生卻沉著臉大聲吼道:「我不同意!」

  江落眼裡不含情緒地看著他,突然大步上前,從側邊走上了舞台,先前攔住少婦丈夫的侍者這次卻沒有攔住江落。江落上去將少婦拉起推下台,逼近到了威爾頓的身邊。

  高挑的黑髮青年單手握住話筒,優雅俯身在醜陋的富豪耳邊道:「威爾頓先生,你應該睜開你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些窮人看著你的眼神。」

  「他們已經知道這場遊戲有多不對等了,」江落笑了一聲,語氣里的危險針扎一般刺入富豪腦子裡,「這船上到處都是窮人,蟻多也能咬死象,你要是被螞蟻咬了一身,也會讓我們很困擾的。」

  威爾頓瞳孔緊縮,他聽到身前的黑髮青年道:「別給我們添麻煩,聽懂了嗎?」

  說完,江落退後一步,看了威爾頓最後一眼,從舞台側邊走了下去。

  威爾頓還在愣神當中,但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極致的危險感。

  他脊背發寒,渾身僵硬,威爾頓順著那股可怕的視線看去,就見一個暗金色頭髮的男人正靠在柱子似笑非笑地注目著他。

  片刻後,威爾頓突然瘋瘋癲癲地從舞台上跑了下來,大笑著一路撞開眾人衝到了舞廳外面。

  「神經病吧……」被他撞到的人轉過頭罵道。

  江落看著沒人再提異議,對著侍者招招手,耳語了幾句。侍者走上台,宣布了新的規則,「由這位先生所提議的新的遊戲規則,誰有異議?」

  侍者等了等,一分鐘內沒有人出聲反對,他繼續道:「那麼從現在開始,如果想要查看別人的卡牌,必須猜出其人的身份,如果猜錯,則自動變為奴隸身份——無論是富人還是平民。」

  舞會的樂聲再次奏響了起來。

  舞台上空空蕩蕩,沒有第二對主奴上場。即便富人知道自己占據優勢,但還是沒有輕易冒頭。

  他們的目光在平民的臉上移動,有人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個抽中主人牌的平民是誰來著?」

  很快,就有人指著陸有一道:「就是他抽中的主人牌,你們可千萬別去問他的身份。」

  他們記住陸有一的樣子,默契地準備避開這個平民。

  人群後方,站在陰暗處的大副突然悶笑出聲,「真是聰明的想法。」

  這樣的一個決定,就讓別人下意識地忽略了江落。

  奴隸不會主動來問江落的身份,富人也把目光放在了平民的身上。哪怕拿著奴隸牌,江落仍然安全至極。但如果不改變規則,即便江落氣勢再張揚,說不定也會有**薰心的富人想要查看他的卡牌,反正查看卡牌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如果這麼一位長發美人罕見地抽中了奴隸牌了呢?

  但加上「猜錯就要降成奴隸牌」的條件後,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也不敢冒著風險去對江落出手了。

  看似是為了其他的平民,其實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同時又哄騙了那群愚蠢的富人。

  池尤勾起唇,惡趣味卻陡然濃重了起來。

  他起身離開柱子,抬步向著舞池而去。

  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清脆,合上了婉轉悠揚的伴奏。

  在池尤初入人群時,隔著遙遠的十數米的距離,江落便好像似有所覺一般,目光穿過眾人,精準地投在了池尤的身上。

  淺色的眼眸與深藍的眼眸對視。

  江落表情冷靜,黑色的羽毛在他耳邊掃過。面具架在鼻樑上方,下半張臉被反襯得白得透徹。靜靜站在那裡等著惡鬼走來的模樣,仿佛是一場盛宴的終焉。

  所有的人群在這一瞬間變得虛假、褪色。嘈雜的聲音消失不見,純黑面具與純白面具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篤、篤、篤」,皮鞋聲越來越清晰。

  終於,惡鬼走到了人類的面前。

  兩個同樣英俊、修長,極具魅力的男人對峙著。

  他們的對峙吸引了許多人的圍觀。

  江落和池尤誰也沒有率先說話,最後還是惡鬼先開了口,他低笑著道:「鍾先生,不得不說,您提出來的新的遊戲規則有趣極了。」

  「謝謝,」黑髮青年面無異色地點頭,「大副可以去找旁人玩一玩。」

  大副:「可是整個舞廳內,只有您能挑起我參與遊戲的興趣。」

  江落撩起眼皮看他,「承蒙你看得起。」

  明明是不咸不淡的語氣,池尤卻有種自己被嘲諷了的感覺。江落對待他的態度總是如此,但他越是這麼堅韌不屈,惡鬼的破壞欲越是濃重,越是想讓他再次露出惱怒絕望的表情。

  最好是眼睛紅著,唇也紅著,掙扎陷入泥潭的樣子。

  惡鬼有些漫不經心:「任誰來看,您都是拿了一副主人牌的樣子。」

  江落靜靜地看著他,黑髮青年的表現完美無缺。他沒有露出一絲怯意,表面的放鬆下是緊繃得可以隨時發起攻擊的肌肉。如果不是惡鬼親自看過,想必怎麼也不會猜到他抽的是一張奴隸牌。

  惡鬼笑了,故意道:「但很可惜,我卻想要反其道為之。」

  他身上那股愉悅無處遁形,惡劣與興奮糅雜,哪怕是圍觀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心懷不軌,又何況是正對著他的江落。

  在江落不動聲色的神色中,惡鬼語氣高高揚起,「我猜您的卡牌是奴隸牌。」

  「奴隸牌?」

  周圍看熱鬧的人不敢相信,「不可能,這個人怎麼可能是奴隸。」

  「我打賭他絕對是主人牌,這個戴白面具的是故意想要變成奴隸嗎?」

  在質疑聲中,惡鬼的情緒更加高昂,他哼著歌,問道:「是不是?」

  江落的餘光下意識瞥向了主奴表演舞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煩躁。又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惡鬼,語氣內含著危險:「你確定嗎?我給你一次改口的機會。」

  惡鬼一頓,隱隱覺到了些莫名的違和。

  下一刻,江落抬手,輕輕在惡鬼的左胸口點了點,他的手指纏綿,眼神卻刀尖般銳利,「大副先生,有些話,你要多想一想再說出口。」

  他在拿石像心臟來威脅惡鬼。

  那點微妙的違和被這一句話掩埋,惡鬼頓了頓,彬彬有禮地彎腰道:「感謝您的慷慨,但我確定了我的答案。」

  江落一頓,緩緩從胸前口袋中抽出自己的卡牌。

  他定定看了中間圖案數秒之後,抬頭看向了惡鬼。

  惡鬼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那副掌控全局的從容,似乎篤定了這場遊戲的結果。

  黑髮青年殷紅的唇角慢慢揚起,揚得越來越高,露出一個奇異的笑。

  他轉過卡牌,白色卡牌上的金色王冠在燈光下仿若發著金屑似的光,明晃晃地耀眼。

  「恭喜你,大副。」

  他的兩指捏著卡牌遞到惡鬼眼皮底下,張揚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你成功降成了奴隸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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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落落:我爽了你呢

  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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