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晚上八點,火鍋店。

  屋內的眾人驚愕地看著站在門邊的惡鬼。

  衣冠楚楚的惡鬼抬步上前,皮鞋聲一聲接著一聲,與地板磚的摩擦中帶著令人心驚膽戰的逼迫。

  他走得越來越近,漆黑的眼眸定在江落的身上,面對這一群專業收鬼人員,卻格外輕鬆地道:「原來大家都在。」

  池尤走到桌前,好聲好氣道:「介意再加個我嗎?」

  他和活著時的模樣相差無二,甚至鬼氣難以被窺探。既沒有失去理智,也沒有變得模樣駭人。還是一副足以迷惑任何人的溫和模樣,輕而易舉就讓白樺大學的人想起了之前與他相處的那些時光。

  原本罵了他不知道多少句的眾人,被喚醒了以往的記憶。他們心緒變得極為複雜,不錯眼地看著池尤,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葛祝走出去,從帘子外頭搬來了一把椅子放在桌頭中間,「坐吧。」

  恰好就在江落的旁邊。

  江落一看到池尤,夾菜的手便僵了。魚丸從筷子中滑落,江落收回手,心中警鈴大響。

  他想了無數種的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池尤竟然這麼敢。

  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他來找江落,無非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來找江落上床。

  更操蛋的是,江落還得在朋友面前對著池尤扮演深情人設。

  江落太陽穴突起,給他一百個自信,他都不覺得自己說的謊話會有被惡鬼順杆爬坡的一天。

  為了被他上,池尤都做到這個份上了?

  這會輪到江落內心煩躁了,除了煩躁之外,還有無法言說的怪異。他揣著明白裝糊塗,欣喜地道:「你怎麼來了?」

  惡鬼同葛祝道謝,彬彬有禮坐下。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江落。他今日不知為何,瞳孔極為黝黑,黑得甚至有些妖異,被他看著的江落瞬息之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覺得自己猶如惡鬼嘴下的一團美味多汁的碎肉。

  「我來找你,當然是為了昨天說過的話。」池尤道。

  從踏進這間門開始,每走近江落一步,池尤便緩緩從興致缺缺變得極為興奮。

  仿佛那根不穩定的神經都從沉睡之中甦醒,瘋狂戰慄著,這樣久違而迅猛的興奮甚至讓池尤差點維持不住他向來習慣的假面。

  這一整天,池尤都在恢復傷勢。

  他的虛弱期還未結束,實力遠沒有平時的水平。按理說,池尤應該藏在一處無人知道的地方,直到他徹底恢復才可。

  但那暗涌著的蠢蠢欲動,卻讓池尤如約而至。

  不過被他威脅過的黑髮青年,似乎並不想老老實實地完成他的話。

  池尤心道:可惜。

  但他的神經卻因此更加亢奮的跳躍著

  十個人的桌面陡然插進來了一隻惡鬼,桌子下方,本就不算寬闊的地面變得更為擁擠,惡鬼的皮鞋尖也碰到了江落的鞋尖。

  明明只是鞋尖相碰而已,江落卻毫不猶豫地抬起腳,重重踩在惡鬼的鞋上,碾出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你昨天說了什麼話?」江落又狠狠踩了一下,笑眯眯道,「我想不起來了。」

  聞人連沉默了許久,這時才開口道:「池尤,我們想和你談一談你和江落的事。」

  「我們,」惡鬼毫不在意自己被踩髒的鞋子,他雙手交叉在身前,坐著時也好似貴族那般,與一個小小的火鍋店格格不入,「我們能有什麼事?」

  「池尤?」祁野終於忍不住皺眉開口,隱隱敵視池尤,「你和江落什麼關係?」

  他沒見過池尤,但聽說過這個名字。以往父親去池家時,從來不會帶他去。祁野對池家其實很陌生,但池尤不是死了嗎?

  自從這個男人踏進屋內後,祁野便從心底湧上了一股危機感。室內的溫度好像也驟降了許多,乃至四肢百骸都往心中湧來一股膽寒之意。

  像是本能一般,只是一面而已,祁野就對眼前這個男人抱有極高的敵意。

  尤其是,他和這個男人的穿衣風格還這麼像。

  但男人不像他這麼青澀,祁野和他坐在一起,反倒像是祁野在故意模仿這個人一樣,還有種偽劣品碰上正品的窘迫。

  祁野心裡很不爽,這種不爽從語氣中流露,堪稱質問。

  江落笑容一凝,心道不妙,就見聞人連及時往桌上掏出了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了池尤。

  煙盒純白,只有一點黑凝聚在中央。這盒煙並不是尋常的煙,而是鬼煙,如同上香那般,專門拿來孝敬鬼的。

  鬼煙被點燃,青色霧氣縹緲叢生。聞人連暗中壓下祁野,朝他搖了搖頭。

  池尤死後和普通的惡鬼相差甚遠,加上他生前可是玄學界萬里挑一的奇才,能不打起來,他們最好不要打起來。

  「這是我們新轉來的學生,祁家祁野,」聞人連笑眯眯道,「池老師以前可見過他?」

  青煙之後,惡鬼俊美的面容變得高深莫測,模模糊糊了起來,他淡淡道:「見過。」

  祁野一愣,他沒有印象。

  但這件事不重要了,祁野抿抿唇,追問,「你和江落到底是什麼關係?」

  江落正要說話,惡鬼已經悶笑著道:「自然是非同一般的關係。」

  他故意看向江落,手指輕碰江落的手,「我暗戀你很久了,你也喜歡我。是麼,江落?」

  江落嗔怒看他一眼,用力拍落他的手,「別鬧。」

  這一下用了狠力,清脆的巴掌聲把陸有一給嚇了一跳,陸有一愣了愣神,轉頭跟死鬼悄悄道:「江落這一下可真夠用力的,這就是大家說的打情罵俏嗎?」

  死鬼:「……」

  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江落和池尤的事情,他們表情沒有變化,但祁野臉色一白,「怎麼可能……」

  他看了看周圍人臉上毫不驚訝的神色,慢慢閉了嘴,恍惚地坐下。

  惡鬼語氣微揚,「看樣子你不太相信。」

  他摩挲了手指,突然抬手按在江落的後頸上,拉近江落的頭。

  江落猝不及防,就被一張冰冷而含著菸草味道的唇吻上。

  鬼煙的味道除了菸草味之外,還有一股悠久的香灰味道。

  江落大腦出神一瞬,便被惡鬼不斷侵襲。私底下針鋒相對的撕咬,和在朋友們面前親吻完全是兩種感覺。

  惡鬼的吻還是那麼的狠辣和窒息。隱隱含著幾分懲戒和癲狂意味,江落額頭青筋凸起,但他卻雙手向上拉著惡鬼的衣領,黑髮美人髮絲晃動,幾乎貼在了惡鬼的身上。

  他無比熱情地迎合了回去。

  火鍋紅湯滾滾,清湯濃稠。

  表面上,這個吻纏綿悱惻,情意十足。但實際上,這只是江落和池尤的又一場拉鋸戰。一方惡劣一方怒火熊熊。硝煙味瀰漫,惡鬼貪婪,惡意濃濃,江落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池尤的嘴唇上。

  這次他控制住了力道,絕對是又能消氣又不會磕壞自己牙的力氣。

  暗含警告,你他媽別欺人太甚。

  江落已經可以完全把親吻看成一種他和池尤新的對戰方式了。

  沒有**,不含愛意,針鋒相對,**一般只有蠻力地碰撞。

  江落甚至不怎麼專心。

  他敷衍以對,腦子裡開始想著怎麼反轉自己和池尤的假故事。

  原本,這個謊言為江落帶來了很多便利,他洗清了嫌疑,為自己的性格變化找來了藉口,還一舉獲得了眾多人的好感。

  但現在,在惡鬼將計就計利用這個謊話開始反向為難他後,江落覺得,這個故事得升華升華了。

  池尤和江落的這場短暫的交鋒,雖然看得人面紅臉赤,卻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這件事發生的太過突然,等眾人回過神後,惡鬼已經放開了江落。

  池尤嘴角挑起,心情是肉眼可見的愉悅。

  他和江落唇貼著唇,「你應該做好準備了。」

  江落笑容漂亮而燦爛,用只能他聽到的聲音道:「去你媽的。」

  惡鬼挑了挑眉,放開了江落。他面上笑意深深,甚至哼著歌拆開了一雙新筷子,擺弄著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還留著血水的血淋淋的肉。

  惡鬼一開心,整間房內的氣氛倏地一松,站起身想要衝過去的幾個人猶豫了片刻,又重新坐了下來。

  江落和池尤名義上是情侶,他們兩情相悅又卿卿我我了這麼多次,他們這會不好意思去攔,還等著能勸說成功呢。

  聞人連掛起了笑,像是沒看到剛剛那個吻一般,他笑眯眯地勸道:「池尤,你已經死了。你既然喜歡江落,為了他好,為什麼還要和他混在一起?」

  葛祝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在害他嗎?」

  卓仲秋幾人豎起耳朵。

  他們無比想知道池尤的回答。

  惡鬼愜意地靠在椅背上,剛剛的親吻讓他的髮絲凌亂,黑髮垂在眉弓前,讓惡鬼的模樣添上了幾分鬼氣森森的妖異。

  他笑了笑,青煙上的火苗舔舐過菸頭,「你們插手得太多了。」

  氣氛一凝。

  惡鬼背後的黑霧猙獰著浮現,猶如怪物的觸手一般,鋪天蓋地帶著可怖的氣息從江落背後爬升,像是下一秒就要包裹住黑髮青年。

  江落感覺到一股不妙,他轉身往後一看,差點當眾黑了臉。

  他瞬間起身,往祁野那邊坐了坐,「池尤,你做什麼?」

  惡鬼挑挑眉,似乎對他的問題感到奇怪,反問道:「你是想要在這裡替我解決?」

  江落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就是個瘋子。他深呼吸一口氣,整個人快要貼上了祁野。惡鬼卻緩緩收起笑意,他面無表情地碾滅煙。下一刻,黑霧突然拽住了江落的手腕和腳踝,將他用力拉遠了祁野,快要一頭栽進池尤的懷裡。

  池尤語氣里的愉悅和興奮猛得變成了陰暗森冷,「不要靠近髒東西。」

  江落眼中一亮。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清脆的一巴掌響起。

  池尤微微側著頭,幾秒後,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側,撩起眼皮看著江落。

  剛剛打了他一巴掌的黑髮青年一副無比受傷的樣子,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池尤,手指微抖,難掩失望,「池尤,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他不得不承認同伴們的話,「你真的變了好多……」

  「變到我快要不認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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