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身的記憶之中,原身也不曾看到過這樣的黑霧。
江落暫且將這件事記在了心底,抬步跟著老闆走到了睡美人主題房間內。
這是一件三人間,三張大床擺置在房間正中,裝飾風格充滿著少女夢幻的味道。牆角處放有一盆蔥蔥綠植,窗口開在西側,正好避過了外頭的窗外煞。
老闆站在門邊,神色忌憚地看著房內,好像房中有什麼怪物會將他吞噬一樣,「一個月前,失蹤的三個客人預訂的就是這個房間。那是三個女生,她們感情很好,還在上學。在監控失效前,攝像頭拍到她們回到了房間休息,結果第二天卻沒人出來,我們打開門一看,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老闆抖了兩下,眼底的驚恐顯露,「住在她們隔壁的兩個男生同伴可以作證,她們晚上並沒有出去過,臨睡前還和兩個男生說了晚安。我們發現她們不見了之後,立刻就報了警,整個酒店到處翻了一遍,但也沒有找到她們的蹤影。」
三個人安靜地聽著,葉尋問道:「房間裡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有,」老闆抽出一根煙吸了一口,緩緩平靜了下來,「只有我們的清潔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們的頭髮絲,證明她們有在床上睡過。」
除此之外,那三個女生就像是沒有來過這裡一樣。
老闆一說起這件事就渾身發毛,爬滿了虱子一樣的難受,「從一年前開始,我們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變少了,差評變多了,來這裡住過的客人身體上總會出現些小毛病,不嚴重,但太邪門。不止如此,還有客人在半夜聽到了走廊傳來拍皮球的聲音,你說哪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開門看,就趴在門縫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個人頭在門外地上彈!」
老闆臉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沒有看到過……」
葉尋聽完,率先在房間內看了起來。入門先看廚廁,身為半個外行的江落果斷跟在葉尋身後,跟著他們一處處看過去後,江落好奇地問:「發現什麼了嗎?」
陸有一搖搖頭,「我什麼都沒看出來。葉尋,你呢。」
葉尋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陸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臉色突地難看起來,他壓低聲音道:「失蹤的三個女生凶多吉少。」
實際上,陸有一算出來的卦是「大凶」,那三個女生極有可能已經死亡了。
江落和葉尋都沉默了起來。
老闆沒聽清陸有一的話,聽到葉尋說半夜再來看,連忙道:「我先帶你們去吃飯吧,你們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等你們吃完飯,我帶你們過去休息。」
葉尋率先往外走,「吃飯可以,房間就不用了,老闆,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
老闆敬佩地看著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無數鬼魂的大佬,他滿口應下:「好的好的,我這就叫阿姨來給你們換個床單被罩。」
陸有一瞧起來很有錢的樣子,葉尋看起來也不差,但他們吃飯的樣子卻像是逃難來的難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風捲殘雲。江落看著他們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飯,撐得躺在椅子上躺屍。
他吃完了,另外兩個人還沒有吃飽,陸有一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麼才吃這麼點。」
江落豎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葉尋從飯碗裡抬起頭,「你吃飽了?」
江落點頭。
葉尋將懷裡的兔子玩偶遞給他,「幫我抱一會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三歲小孩最喜歡的類型,有半個成年人大小。江落接過玩偶抱到懷裡,想起了自己忽悠老闆的話,開玩笑道:「需要注意什麼嗎?」
「嗯?」葉尋想起什麼似地抬頭道,「不可以餵小粉吃東西。」
玩偶怎麼能吃東西,江落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抓著玩偶兔子的爪子和葉尋揮了揮,「知道啦。」
過了片刻,老奶奶抱著孫子也過來吃飯了。江落餘光看過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著雞蛋,吃相兇狠,臉蛋上粘著細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舊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團黑色的霧氣。
黑霧給江落的感覺並不是很好,他抱著玩偶好奇地走過去,坐在了小孩身邊。
老奶奶正在照顧著孫子吃飯,慈眉善目的面容上樂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點,多吃點好。」
孫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像極了陸有一和葉尋。但陸有一和葉尋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嚨細,吃成這樣沒有問題嗎?
小孩伸手拿過奶奶手裡剝好的雞蛋,臉上的肉一下下顫動,江落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養豬場裡待宰的豬。
他側頭同老奶奶搭話,「奶奶,你們也是這會才吃午飯?」
老奶奶反應了一會兒,才遲鈍地道:「午飯啊,吃過了!我孫子餓了,就再吃一點。」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夠了東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會!」
老奶奶連聲應好,笑眯眯地看著孫子玩著沙子。她臉上寫滿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這麼看著孩子就萬事滿足了。
江落隨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雞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擺擺手,「沒事,他愛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語氣,「孩子成績怎麼樣?」
「成績?」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沒事,沒事。成績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開明。」
過了一會兒,老奶奶顫顫巍巍起身去廚房拿吃的,邊走邊喃喃自語,「我得給他準備點吃的,他一會兒就又餓了……」
老人走了之後,周圍只剩下江落和胖孫子。
江落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糖放在了嘴裡,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聲咬碎了糖塊,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聲音吸引了過來,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饞嗒嗒地吸著口水。
江落又摸出來一塊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嗎?」
小孩使勁點著頭。
江落笑眯了眼,輕聲哄著,「想吃的話,要答應哥哥一個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滿滿一大杯水給小孩,活像是披著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這杯水喝完,然後答應哥哥晚上睡覺之前不要去廁所,好不好?」
小孩為難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難受的。」
江落又掏出來了兩個糖塊。
小孩眼睛一亮,捧著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見地撐了起來,還打了一個飽嗝。
江落把糖塊給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陸有一旁邊坐下,隨口問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陸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還能入藥,還能煮雞蛋呢,童子尿雞蛋吃沒吃過?」
江落長見識了。
吃完飯後,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間裡。現在離半夜還早,陸有一打開電視看偶像劇,江落和葉尋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江落終究有時間來整理原身的記憶了。
他過了一遍原身殺死池尤的記憶,嘴角上揚。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點。
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點,江落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一個替自己背黑鍋的人。當然,如果真的沒有疑點的話,俗話說的好,沒有路就創造路,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
沒有疑點,那就創造疑點嘛。
在記憶中,池尤是天生靈體,他的天賦之強,在整個玄學界都聞所未見。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後一個繼承人,年紀輕輕就成了池家的掌權者。這樣的人生看在旁人眼裡如同是開了掛般的存在,只一個天賦,就能壓倒諸多刻苦耐勞、任勞任怨學習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賦,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賦能給我就好了——原身當然這樣想過,但他也只敢在心裡想過。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風平浪靜。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網上看到了一個禁術。
禁術是一個可以將別人的靈體奪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還不知是真是假的情況下,原身便已經越看越心動,最後沒有忍住誘惑,下定決定準備剝奪池尤的靈體。他按著禁術半分不錯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卻直接在禁術中死了——並且死後靈魂還被五馬分屍,碎得稀巴爛。
原主什麼都沒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個瘋子惡鬼。
原主確實是害死池尤的兇手,但更像是背後人手裡的一把刀。兇手拿刀殺人,主責不是握著刀的背後兇手嗎?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兇手,是不是能夠償還了?
江落摸了摸臉,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後的兇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陽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亂想,下床出了門。陸有一抬頭看向他後,神色複雜道:「江落,池尤怪不得會對你情根深種。」
剛剛下床的青年黑髮凌亂,昳麗面孔上有兩坨微微的酥紅,唇色因為乾燥而充血,唇紅齒白,艷氣逼人。只他一個人的存在,就有種百花齊放、鮮花團簇之感。
漂亮。
屬於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麼的又壞又蠢,只這一張臉,確實有讓池尤愛上他的資本。
江落順了順頭髮絲,他聽慣了這樣的讚美,隨意笑了笑道:「我們現在要開始抓鬼了嗎?」
葉尋手下不停,「我正在準備東西。」
一條長矩形的案桌靠在北牆放著,牆上正中位置掛著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鏡子。棕色案桌上,擺著一碗白米還有一些未點燃的香。
江落頭一次見這種場面,對什麼都興致勃勃。他一樣東西一樣東西地問過去,葉尋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準備後,葉尋抬頭看了看時鐘,道:「等待子時。」
子時是深夜的十一點到凌晨一點,這個時間點陰氣最為強盛,江落頷首,又問:「中間為什麼要掛個鏡子?」
「鏡子是陰氣所聚,能驅邪照形,」葉尋道,「如果這裡真的有髒東西,鏡子裡會有陰氣溢出,吹動香菸,帶著我們往陰氣匯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個十萬個為什麼:「為什麼不用羅盤?」
葉尋從一旁拿過羅盤給他看,只見羅盤上的內盤中磁針到處亂晃,無法指明一個清晰的方向,葉尋道:「羅盤被這裡的磁場干擾,在酒店周圍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時間說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經快要到深夜十一點。
北三環夜晚的燈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濃重,如墨水潑在窗戶上一般。慘白的燈光打在屋內,陸有一坐姿變扭,突然起身道:「我去個廁所,有人一起嗎?」
葉尋抱著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諳恐怖片的套路,絕不落單,「一起一起。」
三個大男生人擠人地一起排隊上廁所,陸有一實在是憋不住了,率先衝進廁所關上了門,半分鐘後,他突然驚叫了一聲,「臥槽!」
江落和葉尋對視一眼,「陸有一?」
陸有一打開門,震驚十足地道:「臥槽,你們看這是什麼?」
兩人走過去一看,就見馬桶抽水箱裡泡著一袋白色塑膠袋包裹著的東西,粗看像是錢。
陸有一把東西拿出來放地上打開,裡面裝的不是人民幣,而是冥幣。
江落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廁所里放冥幣,有什麼講究?」
「肯定不是店家放的,」陸有一跑去洗手去晦氣,一言難盡地道,「放冥幣在馬桶里……真是絕了。廁所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本身的濕氣陰氣就嚴重,馬桶更是髒。把冥幣放在馬桶里,不是想排掉自己不好的財運,就是想排掉別人的財運。」
「129酒店從一年前開始,生意就走了下坡路,會不會和這個有關?」江落摸了下巴道。
「很有可能,」陸有一立馬贊同了他說的話,「等明天咱們去其他房間的馬桶里看看還有沒有冥幣。」
虛驚一場,陸有一洗完手就和江落退了出去。陸有一也有些害怕,一個勁地跟江落逼逼叨叨:「你說這裡的髒東西會是什麼?」
江落道:「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陸有一噎了一下,嘟囔道:「我這不是心裡沒底嗎?」
江落心裡咯噔一下,苦口婆心勸道:「陸有一,我沒有你厲害,葉尋沒有你個子大。我們這三個人裡面最能打的就是你,我之所以和你們一起出來接任務,都是因為有你在啊。你在我心裡的實力還不止如此,如果連你都沒有信心了,我們還收拾什麼髒東西?」
陸有一從來沒被這麼誇過,他有些害羞,「真、真的嗎?我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當然!」江落斬釘截鐵地點頭,「你要相信自己,有鬼也別怕,直接拿起傢伙就上,這裡的髒東西再厲害,肯定也沒有你厲害。」
陸有一感動極了,他從來沒想到江落會這麼信任他,責任感從心底油然而起,陸有一握緊拳頭道:「好,我會保護你們的!」
江落欣慰地給他送上掌聲,正好葉尋從廁所里走了出來,江落連忙抽身進了廁所。
他乾淨利落地落上鎖,一本滿足地哼著歌走到鏡子前洗手。
曲子活潑,調子可愛。
江落又彎腰洗了把臉醒醒神,抬起頭時,鏡子裡的青年丹鳳眼微挑,纖長的睫毛上垂著晶瑩剔透的水珠,額前的黑髮合攏似地落在兩鬢上。
眼如點漆,唇角帶著點笑。古典的風姿和現代的漂亮糅雜,顧盼神飛,流光溢彩。
但這漂亮的青年臉色卻陡然變得難看起來,因為他修長的脖頸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掌印。
五指印痕猙獰詭異,江落脖子上的血脈被掌控在這五指之間。
江落的呼吸變得急促困難,他看向鏡子,鏡子中倒映出了他,和他身後乍然出現的薄霧來。
陰氣聚集的大掌鐵烙似的,用力得快要讓江落窒息。
森森死氣從耳旁吹過,薄霧緩緩收緊手掌,有人低笑兩聲,饒有興致地問:「我什麼時候……對你情根深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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