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比賽結束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江落卻並不著急在這時去提交答案。
他緩和坑了惡鬼一把後的興奮情緒,抬步走到葉尋身邊,和他一起看著從泳池裡被撈上來的小粉。
小粉露出了內里的棉絮,棉絮浸泡了水,被撕裂的部分猶如利刀斬斷,看起來可憐透頂了。
江落曾經和小粉並肩對戰過人面客,也隱隱約約能察覺到小粉對葉尋的重要,他沉默了一會,不甚熟練地關心問:「小粉還好嗎?」
葉尋默不作聲地看著裂成兩半的兔子玩偶,眼睛慢慢紅了起來。匡正剛剛才跳下水裡將小粉撈了上來,這會正擰著身上的水。聞人連遞塊游泳館的長毛巾給他,眉目愁思道:「還能修復嗎?」
匡正來不及擦乾淨自己,就快步走到小粉身邊蹲下。煉器師對自己煉出來的器物有著獨特感應的能力,他檢查了一遍後,臉色稍松,「可以修復。」
葉尋倏地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但緊張可見一斑。
「但需要一種特殊材料,」匡正被眾人注視著,有些拘謹地道,「甘願被怨靈玩偶吸收的怨靈。怨靈怨氣濃重,能補充怨靈玩偶的能量。」
葛祝嘆了口氣,「甘願被怨靈玩偶吸收的怨靈?哪有這麼容易能夠找到啊……」
江落抿抿唇,突然站起身,「這學校裡面不就有兩個怨靈?」
卓仲秋驚訝地道:「你說那兩個女鬼?」
葉尋抬頭看著江落,目光含著希望。江落挑眉看回去,「答應她們完成心愿的話,那兩隻怨靈應該會心甘情願的。」
匡正小聲道:「其實只要一隻就夠了。」
陸有一和塞廖爾留下來陪著葉尋,其他人跟著江落一起去尋找怨靈。江落嘴上雖然說得信誓旦旦,但他其實並沒有多少信心能夠讓怨鬼心甘情願化身為怨靈玩偶的一部分。
但大概是葉尋的神色太過於難過,也或許是因為他剛剛給了惡鬼重大一擊,乃至現在有些情緒激盪,江落竟然主動應下了這種沒有十足把握的事。
他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事。
王欣慧的怨靈在男生宿舍的六樓,江落走在最後,有幾分神遊。但踏入六樓的走廊,他身前的同伴們陡然消失了。
江落皺眉,凝神看著長廊。
燈光晃動,燈泡是幾年前的老款。牆壁泛著黃,整個視野之中像是蒙上了一層老舊的濾鏡。
水泥地上潮濕,走廊盡頭漆黑,好像通往某種巨獸的嘴裡。
一回生兩回熟,江落知道自己這又是被拖進厲鬼的回憶之中了。
他的體質著實有些「幸運」,但在對上全文最大的惡鬼池尤後,其他的鬼怪在江落眼裡已經不算什麼了。他冷靜地往前走,逕自走到了廁所前。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生踉蹌地從廁所中逃了出去。
那是王欣慧,她的衣服被扯碎了一大半,身上有好幾腳骯髒的腳印。她的臉蛋腫起,一邊驚恐地往後看,一邊拖著扭曲的左小腿往前跑著。
在她身後,三個男人從廁所里走了出來,像是貓抓老鼠一般,他們並不著急去抓王欣慧,而是慢慢綴在後面。
江落看著王欣慧跑進了一間熟悉的宿舍,那宿舍巧得很,正是他們這三天一直住的那間。
江落眉心一跳,走進了宿舍中。
王欣慧慌張地抵著宿舍門,但還是被三個身強體壯的工人撞開。接下來的畫面太過血腥殘忍,王欣慧猛力掙扎撞上了宿舍鐵柱上,血流滿面,咽下了氣。
工人們大罵了一聲「賤娘們」,還沒盡興的怒火燒完了他們的理智,他們直接在這間宿舍里殺死了王欣慧,並將她肢解,一趟趟拿出去沖入了廁所的馬桶之中。
這一幕和之前同白葉風在廁所看到的那一幕銜接起來了,江落一直以為王欣慧是在廁所中死的,卻沒想到王欣慧是在宿舍中死的。
甚至王欣慧撞死的那張床,還是江落睡過的那張。
他一時對自己的倒霉體質一言難盡,移開臉,江落看到床邊掉了一本書,他走過去撿起來一看,是王欣慧的筆記本。
鮮血被工人們就近沖入了宿舍的洗浴間內。江落跟著金遠高走進了浴室,看著金遠高抖著手將一盆盆濃稠的鮮血倒入了水管里。
江落突然想起來了住進這宿舍的第一天,他洗澡時水管中流出來的鮮紅液體。江落面無表情地想,當時的水是王欣慧的血?
呵呵,還真讓人感覺到了驚喜。
江落餘光隨意一瞥,卻突然頓住。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邊竟然多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女鬼。
女鬼臉色慘白,鮮血順著她的皮囊中不斷往外冒出,她血色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看著金遠高,嘴裡喃喃道:「男朋友、女朋友……男朋友、女朋友……」
江落認出了這是王欣慧的鬼魂,他不知道王欣慧能不能聽見,但還是道:「這樣的男朋友不如不要。」
王欣慧慢慢轉過了頭,空洞的眼神直直看著他。
原來能聽見,這就更好辦了。
江落不動聲色地道:「你為什麼不殺金遠高,你還愛他嗎?」
王欣慧道:「男朋友、女朋友。」
江落問:「你還有什麼心愿需要完成嗎?」
王欣慧仍然呆板地道:「男朋友、女朋友。」
江落:「……」
江落髮現了,這些厲鬼大多意識殘缺,可能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像是池尤那樣死了之後變得更強的惡鬼完全就是萬里無一的存在。
他不再浪費時間,拖著王欣慧出了宿舍,掏出一張符貼在宿舍走廊牆壁上,下一瞬幻境碎裂,江落看到了匡正一行人。
匡正他們正在找他去哪兒了,驟然見到他帶著一隻惡鬼出現,來不及驚訝,一行人的目光就定在了王欣慧的身上。
江落道:「怎麼能讓她心甘情願?」
匡正抱著勉強拼在一起的小粉走到王欣慧的面前,王欣慧似乎被怨靈玩偶的氣息給刺激到了,她眼中閃過片刻迷茫,短暫的清醒過來。
匡正小心問道:「你願意成為怨靈玩偶的一部分嗎?我們可以幫你完成心愿作為回報。成為怨靈玩偶的一部分後,並不代表你死了,你仍然有自己的意識,只是換成了另一種方式活著。」
王欣慧臉色青白而浮腫,她看了怨靈玩偶片刻,干啞開口:「找到、找到她……」
江落問:「付媛兒?」
王欣慧看向他,「找、找到她……」
「我們已經找到她了,」江落道,「你還有什麼心愿嗎?」
王欣慧愣愣低頭,看著自己手心的發卡。
她似乎並未理解江落的意思。看著惡鬼的慘狀,江落頭疼地嘆了一口氣,「算了,你想要被超度的話也可以……記得下輩子別找一個這樣的渣男當男朋友。」
江落都已經放棄了,王欣慧卻突然上前一步,鑽到了怨靈玩偶的嘴中。
女鬼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掉落在地上的發卡。
匡正立刻將怨靈玩偶的嘴巴封了起來,再將怨靈玩偶放入早已準備好的黃色綢布之中包好,才鬆了口氣道:「好了。」
江落撿起王欣慧留下來的發卡,低頭看了一會兒,「還有一隻怨靈。」
但在半路上,卓仲秋接了個電話,同他們說:「付媛兒的屍體已經不在學校了。而且我老爹跟我說了一件事,」她頓了頓,「在警局裡,柳植說他並不知道牆裡面有四具屍體。」
眾人一愣。
這什麼意思?
他們還是去了辦公室,想要找一找付媛兒的怨靈,但卻沒有找到。所幸一隻怨靈的力量也夠了,一行人趁著比賽時間快要結束,去工作人員那裡提交了答案。
比賽的答案需要在紙上填寫出考生們知道的所有要點。江落接過兩張a4紙,龍飛鳳舞地將事件的整體經過寫了上去。
付媛兒和王欣慧是好閨蜜,從日記本中得知,王欣慧的首飾都是付媛兒送給她的。也因此,柳植才會認出王欣慧丟落的首飾,因為那正是柳植曾經送給付媛兒的。
基本的過程江落都給寫了出來,但唯獨有一條,為什麼柳植不知道背後的牆裡有四具屍體?
江落試著將猜想寫了上去。
付媛兒被殺死後,趁著學校擴建,柳植將付媛兒砌在了辦公室的牆裡,隨時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之後,他又開始談起了戀愛,可是因為怕被人發現付媛兒的屍體,柳植從來不會請假陪女朋友約會,並且在休息日也會來辦公室看一看。
女朋友逐漸對他的行為感到懷疑,在女朋友的質疑下,柳植怕她們發現自己的秘密,於是對她們痛下了殺手。
殺了一個,就會殺第二個。柳植用了更為聰明的處理屍體的辦法,並不一定也是將她們砌在了牆裡。
但被埋在他背靠背白牆中的付媛兒,卻將這些屍體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將答案交上去後,江落就走出了房間。這一場三天的比賽在他眼裡是徹底結束了,他伸了個懶腰,在陰沉沉的天氣下走到了路邊等待。
同伴們陸續走了出來,一行人坐上了工作人員的大巴回酒店。
到了酒店後,江落準備收拾收拾行李在雲南玩兩天放鬆一下。誰知道成績還沒出來,馮厲就召集參賽者內的所有馮家弟子去酒店花園中見他。
在這種時刻,哪怕江落是個一小小的記名弟子名下的弟子,也得按規矩去見馮厲。
他吃了個午飯,才慢悠悠地趕到了花園裡。
馮家的弟子非常多,參賽的一百三十名比賽者里,有三分之一能和馮家扯上關係。
人雖然很多,親眼見過馮厲的卻很少。因此有這個機會能見到天師馮厲後,人人都來得特別早。
江落到的時候,已經是在最末尾,被好幾排人群擋住身後。
他躲在最後面也樂得自在。
人數集合的差不多後,馮厲帶著兩個嫡傳弟子走了進來。他的神色淡淡,一身唐裝垂落在腳邊,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
馮厲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最終緩緩定在江落的身上。
他腳步一轉,走向江落。擋在江落身前的其他弟子一一散開,露出了最後面的黑髮青年。
黑髮青年已經換下了那身沾滿白葉風血跡的衣服,黑髮被皮筋稍微圈起,紅艷的唇角敷衍挑起,眼皮半耷拉著,像是無精打采的大貓。
馮厲看著他,無人能看見的陰邪氣息包裹著江落,在黑髮青年的周身張牙舞爪。
他皺眉,冷聲道:「你身邊有個想殺你的惡鬼。」
江落的笑容一凝。
想殺他的惡鬼?
除了池尤,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可江落完全沒感覺到池尤的存在。
他還是太弱了。
江落心中戾氣划過,轉瞬便紅著眼睛,著急地看向身邊,「馮先生,他在哪?」
馮厲伸出手,試圖抓住這張牙舞爪的黑霧。但黑霧反而更加用力地包裹著江落,似乎要將江落碾碎似的那般強勢。
馮厲頓了頓,重新看向江落。江落無精打采的神色消失不見,他小心翼翼地道:「池尤?」
黑髮青年如今脆弱的樣子和在比賽直播中的鋒利判若兩人,卻都同樣的吸引人。他的眼中有淚水滴落,馮厲不由自主伸手接住了這滴淚,可下一瞬,他指尖上的晶瑩淚滴就變成了猩紅的血水。
馮厲神色一冷,抽出張紙擦過眼淚,抬頭和那團黑霧對視。
黑霧凝出一個惡鬼,惡鬼模樣英俊如神祇,他面帶微笑,愉悅地同馮厲警告道:「別碰他。」
惡鬼側頭看著江落,那目光好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情人,笑意轉深,惡鬼的薄唇勾著,但冷酷扭曲的殺意卻濃稠得猶如實質,「畢竟,這可是我的心上人呢。」
他曖昧的、低沉地呢喃著,「怎麼能讓別人碰呢。」
在看到江落此刻的表演後。
怒火高漲的惡鬼升起了一個嶄新的、濃厚的**。
在他殺死江落之前,他要讓江落經歷求生不得的絕望。
讓黑髮青年的那張胡言亂語的嘴裡只能說出求饒的話,讓他的眼睛裡只能流出恐懼的淚水。
要讓江落現在表演出來的虛假,變成真正的害怕和後悔。
這樣的想法越燒越烈,和惡鬼的怒火殺意交織,讓惡鬼的興味越發濃重了起來。
他甚至迫不及待著,想要讓江落立刻露出他想要見到的神色。
但他並不著急。
最好的禮物,也應該最有儀式感的拆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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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攻:當然是我來殺了他,取走他的全部眼淚了:-D
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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