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人逃得飛快,江落在後方緊追不捨。
江落一邊追,嘴裡一邊嘲笑道:「宿命人,看一看你現在的狼狽模樣,像個落水狗一樣,你在害怕什麼?」
「你不是想要成神的嗎?怎麼就走了?」
江落看著宿命人的背影,目光隱隱瞄準了宿命人的心臟位置。
手裡的匕首閃著金龍身上映出來的鋒芒。
「人無心就會死。」
江落決定以最簡單的意思來理解黑無常的提醒。
宿命人是「人」,只要是人,心臟就是他的要害。
他的目光逐漸凌厲。
在這種時候,浪費一秒都不可以,江落一旦有機會,就會毫不猶豫地用匕首穿透宿命人的胸腔。
好像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危機,宿命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可是當宿命人逃出寺廟大門時,卻陡然頓住了。
整個大昭寺內清清冷冷,沒有一個和尚出沒。但宿命人眼前卻有八個人齊齊圍在了他的面前。
從拿著滕畢大刀的陸有一到沒有靈體的祁野,所有人面色嚴肅,嚴陣以待。
這些人並不能對宿命人造成威脅,但宿命人之所以不動,是因為他們的站的方位和腳下的法陣成了一個精妙的陣法。
宿命人一旦踏進去,就要花費時間出來。但只要宿命人被耗住幾秒,江落就能追上來。
這看上去是必死之路。
但宿命人卻瞬間平靜了下來,等江落衝出來時,他還轉身衝著江落笑了一下。
「兩百年了,」宿命人聲音沙啞,他的聲帶被損傷,但還能發出聲音,「兩百年了,我沒有殺過任何的人。」
江落眼皮突然一跳,率先下手去阻止宿命人。
但他卻晚了一步。
宿命人伸出手,手指微握,成了爪狀,他疾如閃電地一把掐住了離他最近的葛祝的脖子,感嘆似地道:「可是今天,如果我不殺人,人就要來殺我。」
成神的希望破滅,他被欺騙得團團轉。好像殺不殺人都不重要了。
宿命人久違升起的怒火和絕望,交織成了本性的冷酷。
他將葛祝的四肢折斷,防止葛祝逃脫。隨後就抓著葛祝疾馳向山下逃去。
陣法被他強硬地破掉,陸有一不敢置信地驚呼:「葛祝——!」
宿命人用葛祝的性命來讓江落退讓。
葛祝在他手中,會是一張讓他成功逃脫的保命牌。
江落瞳孔緊縮,絕佳的視力讓他把宿命人擰斷葛祝手腳的畫面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睜睜地看著宿命人抓著葛祝不斷遠去,眼睜睜地看著葛祝手腳彎曲的詭異弧度,「嘭」的一聲,江落火冒三丈。
滔天的憤怒燒紅了他的眼睛。
但越是憤怒,他越是冷靜。江落緊緊抿著唇,快步追上宿命人。
宿命人已經跑出了大昭寺。
他的速度很快,葛祝的呼吸卻越來越微弱。葛祝睜著灰敗的眼睛,看著眼前匆匆而過的大昭寺屋頂,和層層疊疊的樹木枝葉。
劇痛從身上的每一處傳來,他的半個身子與地面的摩擦已經拖了一路的血跡。
天色昏沉,陰雲讓白日也像夜晚一般灰暗。灰白的雲層在其中緩慢移動,一瞬間,葛祝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當他還是個小和尚的時候,他常常這麼仰著頭看著天空,對萬物抱有好奇。
那會兒,他的一方天地只有大昭寺那麼大,而無論是晴天還是陰雨,身邊總有一個同樣天真單純的葛無塵。
他和葛無塵是大昭寺收養的那批孤兒中唯一的一對親兄弟。
葛祝的眼神已經失焦,恍惚之中,他能聽到自己呼吸的粗重聲音,能看到後方不斷追來的友人。
能感覺到不斷流逝的生命。
他想,葛無塵曾經也會這麼痛苦嗎?
在他被迫背叛大昭寺,被迫背起弒父、弒師的罪名時,是不是也像是他此刻這麼痛苦?
反正葛祝是覺得無比的痛苦。
比曾經他快被葛無塵打死時,淚水和鮮血一起從臉上流下時還要痛苦。
「葛祝!!!」
葛無塵崩潰又極度憤怒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尖利絕望地一瞬間拉回了葛祝的意識。
宿命人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的前方,出現了葛無塵、廖斯和花狸三個人,而他們身後,是本應該待在天師府的馮厲和紀鷂子。
看到馮厲和紀鷂子的一瞬間,宿命人瞳孔緊縮,手中猛地收緊。
葛祝眼睛凸出,艱難地發著「呵呵」的聲音。
紀鷂子不敢置信地看著葛祝,再看向宿命人。
他看到了什麼?!
宿命人竟然傷了人!
葛無塵眼裡滿是紅血絲,他被憤怒沖暈了頭,大吼著往前沖了上來。宿命人知道,葛祝的性命或許能威脅到江落,卻威脅不到池尤的手下。他直接將葛祝扔向了葛無塵,然後迅速沖向廖斯和花狸。
廖斯短促地叫了一聲,花狸上前擋住了他。雙爪橫在胸前,狐狸面具遮擋下的雙眼如野獸一般兇狠。
含有供奉之力的鮮血天克各種邪物。宿命人擠出手指上的鮮血甩在花狸的身上。輕而易舉地讓花狸被鮮血濺到的地方腐蝕成重傷,痛苦地匍匐在地。
狐狸面具掉落,花狸那張狐狸似的下半張臉上,已經被腐蝕掉了一大塊血肉。
沒有人擋在身前,廖斯眼神驚恐地後退幾步,所幸宿命人並不在意他,而是徑直走到紀鷂子和馮厲身前,帶著他們繼續往下逃。
廖斯鬆了一口氣,連滾帶爬地撲到花狸身邊,拎著衣角手忙腳亂地擦著花狸身上的血。
紀鷂子並不想要和宿命人下山。
宿命人應該是受到了埋伏,正在匆匆逃命。這麼危機的時候還非要帶上他們,紀鷂子越想越覺得怪異。但宿命人此時像是快要瘋魔的樣子,他的白髮凌亂,臉上、身上到處都濺著血跡,完全不復以前超脫凡俗的樣子,反而有些駭人。
紀鷂子被他拽得一個踉蹌,下意識跟他走了幾步。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宿命人的背影。
宿命人此刻保護他們,有幾分是真正地因為他們是他的孩子?
馮厲同樣沉默地跟在宿命人的身後。
宿命人語氣很冷,「我不是讓你們待在天師府嗎?」
「宿命人……」紀鷂子嗓子干啞,「你——」
「宿命人,你是想往哪裡跑?」
饒有興趣的語氣,截斷了紀鷂子的話。
一身西裝的惡鬼慢條斯理地從路頭走來,他蒼白的臉上帶著完美的笑容,從容自若的就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廖斯如同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發亮,「主人!」
宿命人的心一再往下沉,直到現在,他終於有種自己有可能會死在這裡的感覺。他眼神變化莫測,深深看著池尤,「你竟然沒有死。」
惡鬼輕笑兩聲,似真似假道:「我的運氣向來不錯。」
宿命人鬆開馮厲和紀鷂子,將他們不著痕跡地擋在身後,眼中一片冷凝。
前有狼後有虎,他要是想跑,不容易。
更別說帶著紀鷂子逃跑,那就更不容易了。
正當宿命人將大半的注意力放在惡鬼身上時,一陣疾風從後方竄來,紀鷂子眼睜睜地看著一把匕首狠狠扎進了宿命人的心臟。
宿命人的鮮血濺在了紀鷂子的臉上,紀鷂子渾身僵硬,抬手想攔,又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手。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道不同,不相為謀。
甚至極為不孝的是,紀鷂子心中雖然一空,感覺到了悲痛,卻也隱隱地鬆了口氣。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有想到,宿命人死的時候會距離他這麼近。
江落眼也不眨地將匕首拔出,再次惡狠狠地送下去。大部分飛濺的鮮血將他的臉染紅了一半。江落就像是一個惡魔一般,他咧開嘴,猩紅黏稠的血水順著他優美的下巴滴落,「宿命人,我殺死你了。」
宿命人緩緩轉過頭。
鮮血從他嘴中不斷溢出,宿命人看著江落的眼神卻變得溫柔如初,他輕輕地道:「江落,你知道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嗎?」
江落將手中的匕首再往裡送了送,笑容艷麗奪目,「不好意思,我沒有興趣。」
「是我讓你來到了這個世界,」宿命人卻渾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宿命之中,包括我也不例外。但我卻在之前的『你』身上發現了不同,這個世界的江落和你有種莫名的聯繫。而我一旦通過這種聯繫將你召喚過來,你就會游離在這個世界的宿命之外。這就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宿命人突然抓住了江落的左手。
江落左手手背上的紅痣殷紅得如破碎的玫瑰花汁。
宿命人的手指在紅痣上輕輕摩挲,他淺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江落,「但現在,你對我造成了威脅。所以,你該回去你的世界了。」
宿命人手指一動,竟然神奇般地抹掉了江落手上的紅痣。
他道:「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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