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惡鬼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為了江落好,每一句話都藏著深深的擔憂。短短几句,他就為江落勾勒出了一個無底深淵,好像江落就立在深淵邊上,往前走一步就會被別人刺得渾身是血,只有往後一步退到他懷裡才算安全。

  這一場戲唱到最後,他終於圖窮匕見,露出了最終目的。

  江落一瞬間清醒了起來,嘴角一抽。

  好傢夥,原來池尤是放棄殺死他朋友們了,但還沒放棄挑撥他們之間的感情呢。

  惡鬼的雙手還在江落身上遊動,他的聲音低沉,富有極強的迷惑性,如果江落真的被聞人連和葛祝刺激到了,只怕現在已經如他所願對朋友產生了嫌隙。

  但如果真的如惡鬼所願,恐怕先是疏遠朋友,再下一步就是疏遠所有的人了,最後除了池尤,江落將會徹底和人類社會脫節。

  真是好算計……

  池尤的目的一旦展露,無論是聞人連和葛祝的欺騙還是葛無塵的戲耍,都變得有跡可循。那些人就像是戲台上被人操縱了手腳唱著大戲的木偶,而提線人正藏在幕後黑暗中,還裝成了旁觀的觀眾。

  江落本應該生氣,但池尤繞了這麼一大圈,就為了挑撥他和朋友之間的關係,他更多的是無奈和好笑。

  而且池尤的這一句「只有我可以讓你信任,也只有我可以保護你」,霸道得合乎江落的心意,竟然讓江落心臟砰砰直跳,滿腔的熱血如草原野馬奔騰,讓他也跟著興奮激動了起來,情不自禁抬手摸上了池尤的後頸。

  「只信任你一個人?」江落喃喃,手中用力,抓住了池尤的頭髮。

  這是一個足夠誘惑人,又足夠危險的問題。

  池尤表面上是想要江落的信任,但實際上,他卻是想要獨占江落的全部情感。惡鬼是個妒夫,他嫉妒一切被江落過於看重的人。

  一個陰狠偽善的惡鬼,費盡心機卻只是因為嫉妒,沒有一個人能抵擋住這樣的反差。但池尤真的值得江落把他放在第一位,甚至越過朋友嗎?

  按理來說,愛人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係。但他是江落,而對方是池尤。

  江落閉上眼睛沉思,覺得自己正面對一條人生中最重要的鋼絲。

  鋼絲下是萬丈深淵,江落想要到達對面,只有兩種方式。要麼拒絕池尤,打碎他過度了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告訴他自己仍然會相信自己的朋友,讓他不要再浪費這些功夫。第二種,給他最特殊的、最重要的情感和關係。

  像是他進了手術室,對方可以在風險同意書上簽名的那種關係。

  江落突然笑了,「好,我同意了。」

  惡鬼沒有想到這麼順利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愣了好一會,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江落一眼,隨即悶聲笑了起來。

  江落抬起上半身,伸出手指豎在池尤的唇前,「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心裡的第一位,我會把你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但池尤,你同樣也要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而且,你別再對我的朋友們下手了,也別想著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朋友是朋友,情人是情人,你們不需要在一起比較。」

  惡鬼眼中一冷,卻緩緩笑了起來,「可以。」

  江落看著他,知道他還沒有放棄,卻不由走神了起來。他心想,曾經宿命人跟他說過,這個世界上能殺了池尤的人只有他……他能殺了池尤,池尤卻想保護他……

  他又想起來了池尤被龍泉水摧殘得幾乎快要死了的樣子,即使是現在,池尤也身受重傷,根本就沒好全。

  江落想起剛剛狠狠給他的幾拳,又心疼了起來。他猛地反身壓在池尤的身上,再次升起了一股無名火,「你他媽下次有話直說,別跟我玩這種把戲。」

  他咬牙切齒地罵罵咧咧,手卻在池尤腹部輕輕拂過,忽然又柔了臉色,「疼嗎?」

  他這麼喜怒不定,換了別人都要戰戰兢兢了。惡鬼卻受用良好,「你的拳頭,疼也可以忍受。」

  江落啼笑皆非,輕輕給池尤揉了幾下,「現在是對付宿命人的關鍵時期,我不期望你能恢復成原樣,但你不是想要殺了他嗎?這些日子好好養傷。我之前下手重了,池尤,你這些天安分一些吧,別逼我對你動手。」

  池尤似笑非笑,「什麼話都讓你說了。」

  江落和他針鋒相對慣了,硬是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一股子嘲諷意味。他又氣又笑,最後沒忍住噗嗤一樂,「你可真夠欠揍的。」

  他笑著俯下身,看著池尤的雙眼。

  和池尤風餐露宿逃命的那半個月中,不斷被擠壓的情感在這會已經滿到溢了出來,先是裂了條縫,又是全然潰敗的塌陷,讓江落這個主人都猝不及防。惡鬼眼神里的**、愛意、瘋狂是那麼明顯而具有煽動,江落定定看著他,飽滿的情感幾乎讓他呼吸粗重。

  「池尤。」

  他道:「我從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要見見你了。」

  或許是從他在設計院中枯燥無味的生活開始,或許是為池尤寫了三千字的長評開始。

  江落伸出手指,緩緩摩挲著池尤的臉龐。

  從池尤的眉梢,到高挺的鼻樑,到一向高高懸起的嘴角。江落的手指溫熱,鼻息炙熱,池尤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江落指尖的癢意好像從他的臉上傳入了他的心中,又流向四肢百骸。

  「是嗎?」惡鬼的嘴角不由越來越高。

  他想要問得更詳細,但看著江落心無旁騖的表情,卻沒有出聲打斷。

  最後,江落低頭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見出了血才起身,撐住了池尤的胸膛。

  這個被無數人推崇的惡鬼正待在他的床上,會因為自己而陷入瘋狂……

  江落居高臨下看了惡鬼半晌,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摸索片刻。

  惡鬼將江落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著江落皺起了艷麗的眉眼。江落心想長痛不如短痛,結果卻是疼得表情扭曲。江落抬手制止池尤的所有動作,等過了好幾分鐘後,才緩緩動了起來。

  動作不甚熟練,因此便完完全全是在折磨人。池尤眼裡猩紅,他死死地盯著江落,血絲如蛛絲一般繚繞,手臂上全是一道道青筋。但他卻動彈不了,因為江落在他身上用了字靈。

  江落動一下,說一句話,「如果你背叛我,我會殺了你。」

  他喘了一口氣,看著眼神越發恐怖陰沉的惡鬼,江落低聲笑了笑,雙手撐在池尤的身邊,勁瘦的腰部微微彎下。

  慢慢升起的熱意,讓汗珠從他身上滴落到了池尤身上。

  江落慢吞吞地道:「我們之間的關係註定不一樣,但無論給對方找多少麻煩,你最好都給我離別人遠一點。」

  池尤硬生生地被逼得額頭都是汗,眼睛血紅一片,他冷森森地笑了一聲,命令道:「你說什麼我都答應,現在動快一點。」

  江落眯起眼睛,坐著不動了,「那你再重複一遍我的話?」

  池尤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要化成毒蛇吃了江落一樣,江落對著他挑釁一笑,但下一瞬池尤卻忽然往上,差點把江落撞得腿都軟了。江落往下一趴,左手不小心擦掉了自己的字靈。

  池尤終於能動了,他倏地坐起身,用力將江落半壓在床頭牆壁上,從後方將江落徹底擁在懷中,在江落耳邊冷笑道:「怎麼不接著往下說了?」

  江落咬著牙,覺得池尤真他媽是永遠吃肉的猛獸,就算被戴上了鏈條也變不成乖順的狗。床下裝得那麼深情,床上就變態十足。

  但他越是這麼變態,江落竟然越是興奮,江落都覺得自己也成個變態了。

  他們這一鬧,直接鬧到了晚上天黑。完事後,江落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等著身體的自我修復。他懶洋洋地看著愜意抽菸的惡鬼,沙啞地道:「給我一根。」

  惡鬼挑挑眉,俯下身,從口中給他渡了口煙氣。煙霧絲絲繚撩,江落嫌棄地推了推他,但又被惡鬼逮住好好吻了一遍,等他離開後,江落嘴巴一動就感覺到一陣刺痛。

  憋久了的男人太狠了,江落現在的身體比以前強了十倍有餘,結果池尤的狠度也跟著強了十數倍。一個惡鬼和一個活死人,雙方都淋漓盡致。江落甚至能感覺得到池尤這一次有些興奮上頭,似乎是通過試驗,驗證了江落可以承受的範圍。

  這個範圍,讓惡鬼明顯得到了滿足。

  江落眉眼舒展,但感覺池尤好像比自己還要舒服。

  他怎麼可以輸給一個重傷的惡鬼?

  看著池尤這副樣子不爽,江落故意道:「我想洗澡。」

  池尤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從床上離開去給他放熱水。

  江落已經好了大半,但還是理所當然地使喚池尤把他抱進浴室。洗澡的整個過程里,江落不客氣地指使著池尤給他端水倒茶,一會兒去拿個手機,一會兒嫌棄沐浴露的味道不好,極盡挑剔。

  池尤一個個忍了下來,又抱著江落出去。江落皺眉看著床鋪,不甚滿意,「床單被罩怎麼沒換?」

  池尤嗤笑一聲,隨手拍了拍江落一下,把江落放在了沙發上,他則走到柜子旁,拿出一套床單被罩,竟然異常熟練地整理好了床。

  江落坐在沙發上,臉剛剛黑下,又支著手臂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逐漸出了神。

  沒有想到,池尤竟然會幹這種事,看起來比他這個獨身生活十幾年的人還要駕輕就熟。

  在江落的注目之中,池尤的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他的動作更加行雲流水,優雅美觀。

  池尤很快做完一切走到江落身邊,江落順勢伸出手,但還沒被池尤抱起來,兩個人就敏銳地聽到了一聲木板裂開的聲音,他們衝著聲源一看,正是床上發出來的聲音。

  沒過幾秒,大床「咔嚓」一聲,當著他們的面塌了。

  江落:「……」

  這是什麼意思。

  江落有點尷尬,他餘光瞥過池尤,池尤眉頭微微一挑,嘴角意味深長地揚起。

  為了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江落咳了咳,「我的包呢?」

  池尤將他的包給拿來,江落打開背包,將被他衣服困住的厲鬼給了池尤。池尤顯然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給自己一隻厲鬼,眼中不由一緩,抬眸一看,江落將最後一顆元天珠和池尤的石頭心臟都倒在了桌子上。

  池尤再次出乎意料,「你……」

  這些都是江落特意帶上的,為的是如果池尤真的背叛了他,他直接魚死網破將元天珠和心臟當著池尤的面碾碎。當然,現在不能說這樣的話了,江落隨意地把東西扔給了池尤,「拿著吧。」

  池尤穩穩接過,牢牢盯著江落。

  江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也不待下去了。穿好衣服後,他攔住要把他送走的池尤,冷笑一聲,「池尤,這次的帳還不算完。之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來找我,連私下見我都不行,直到我主動找你才算結束。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咱們就一直鬧下去吧。」

  池尤皺起了眉。

  江落就要走出去,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面無表情地回頭道:「我不想要再見到葛無塵。如果他再敢對我使一些手段,我會直接出手對付他。」

  池尤毫不在意,波瀾不驚地道:「你可以隨便處置他。」

  樓下,葛無塵還在大廳中等待。見到江落後,他快速地將江落打量了一遍,暗中鬆了口氣。

  江落身上滾完床單的痕跡濃重,看樣子他還沒有和主人分手。

  葛無塵慶幸又後怕。他以為他能讓江落中套一次,就能讓江落中套第二次,卻忘了今非昔比,現在的江落已經有了足夠得罪池尤也要和池尤分手的底氣。

  這會見到江落,葛無塵本能想避開他,他現在可惹不起江落。但他轉念一想,他坑了江落一次江落就能借池尤的手還回來一次,這一次怎麼可能不還回來?還不如率先道歉,至少比較有誠意。

  葛無塵當即快步走到江落身前,卑躬屈膝,神情非一般的恭敬,態度也壓得非同一般的低,開口就是認錯求饒,「江施主,小僧這次得罪您了,但憑您懲罰。」

  江落腳步不停,漫不經心地笑道:「懲罰,我怎麼敢懲罰大名鼎鼎的佛子葛無塵?」

  葛無塵眼皮一跳,神色更加虔誠,「江施主,小僧這是太過自負了,您有什麼事隨便命令,小僧絕對肝腦塗地當做賠罪。」

  江落腳步一停,突然一笑,「葛無塵,葛大師,你這話是真的?」

  葛無塵心裡一陣突突,強撐著笑道:「當然。」

  「那你就去娛樂圈當個小藝人吧,給我多弄些供奉,順便給我賣賣平安福,」江落沖他勾唇,「正好我有個熟人要拍綜藝節目,我把你推薦給他,希望到時候你可以好好努力一把,多圈點粉絲,別墮了你葛無塵的名聲。」

  據說綜藝裡面還有掏馬糞這樣的工作,江落真的很想在電視上看到葛無塵幹這種活。

  他對著葛無塵假笑兩聲,轉身離開。

  回到山上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江落遠遠看到有兩個人影站在自己的門前,他心裡有了底,上前一看,果然是聞人連和葛祝。

  他們看到江落回來,連忙上前走了兩步,但又近鄉情怯,不敢靠得太近。

  兩個人滿臉愧疚,嘴唇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一句話。

  江落其實早就不生氣了。

  聞人連和葛祝也是被算計的可憐人,更何況他們也沒做什麼,甚至主動和江落和盤托出了一切。他們這幾個人,一起經歷了風風雨雨,闖過紙人村,赴過深海船,替別人著急過、擋過致命危機。過命的交情不是一個謊話就能抹消掉的,如果真要追究,江落是率先騙人的那一個。

  然而他還是沒有理這兩個人,獨自推門進屋,又關上了門。

  江落不在乎這一次,但不想再發生下一次。他打算藉機讓他們明白,以後不要相信葛無塵,如果再被威脅,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告訴他。

  屋外,聞人連和葛祝看著江落緊閉的房門,相視苦笑一眼。

  他們走遠了一些,葛祝無精打采地道:「江落這次是徹底生氣了,他還會原諒我們嗎?」

  聞人連嘆了口氣,就是因為知道江落會原諒他們,他們才會心中負罪深重。

  聞人連今天想了很久,從受到池尤的威脅開始,到葛無塵的計謀結束,越想越是複雜,到最後只覺得頭疼。

  他受到威脅之後,難道不知道告訴江落才是最好的辦法嗎?

  聞人連當然知道,畢竟池尤那句話的意思明顯是對江落愛到了深處,如果聞人連告訴江落,大可以讓江落去對付池尤。

  但聞人連不了解池尤,他不知道池尤會不會因為他的告密而被激怒。況且江落說過要和池尤分手,他告訴江落,不是強迫江落去遷就池尤嗎?

  更別說江落能不能打敗池尤了。在聞人連他們的眼中,江落一直以來都是和善好相處的模樣,大膽、冷靜,這樣的江落怎麼能壓住惡鬼池尤?

  即使江落變成活死人了,但他們也沒有見識過江落的力量。這種情況下,聞人連怎麼敢放心?

  更何況,他還親身經歷過夢中的鬼蜮。

  那個鬼蜮太可怕了,想起來都會讓聞人連冷汗涔涔。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朋友一個個死去,看著鬼殺人,人也殺人。在夢裡待的每一秒鐘都比現實中遇到過最危險的情況更讓聞人連毛骨悚然。聞人連永遠不會忘記當時自己的感受,他真的不敢賭,不敢賭讓世界變成夢裡的樣子。

  如果不是最後時刻他看到江落的那副表情,還有本能升起的不妙,他恐怕也不會告訴江落事情真相。

  江落現在對他們這麼冷淡……聞人連苦笑一聲,抬頭看著天上被雲層遮掩住的月亮。

  這都是他應得的。

  只是人這一輩子,怎麼有那麼多身不由己的難事呢。

  江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覺,第二天一早,成德大師就上了門,和他商量「真神降臨」的時間,「我這邊都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能好?」

  江落感受了下這些日子不斷積攢起來的供奉之力,他緩緩點了點頭,「現在就可以了。」

  白秋和傅衛做得很好,這些天日益變多的供奉之力就是最好的證明,而被眾多粉絲所喜愛的明星,供奉起來果然比普通人更強一些。

  成德大師大喜,伸手算了一下日子,更加喜不自禁,「明天就是個好日子!我今天就邀一些有名望的朋友們來大昭寺,明天一早雲霧初起時,你來『降臨』行不行?」

  江落頷首,「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成德大師和他說完之後就匆匆離開。恰好塞廖爾端著早飯進來,今天的早飯異常豐盛,江落看了一眼就哼笑起來,「聞人和葛祝準備的?」

  塞廖爾驚呼,「你怎麼知道?」

  江落將桌子收拾收拾,笑而不語。

  這一天,江落很坐得住,既沒有出去訓練辰龍,也沒有出門去見進出大昭寺的任何一個人。他一直和塞廖爾在屋裡聊天,兩個人下著五子棋。

  窗戶外,聞人連和葛祝三番四次地從他們門前經過。塞廖爾對著棋盤抓耳撓腮,沒有注意到他們。但江落卻看到了,他數了數,光一個上午,他們就過來了五次。

  過來了又不敢進來,每次都是轉上一圈就離開。

  次數多了後,江落都有些怒其不爭。要進就進來啊,你們這麼猶豫不決,不遞來台階他怎麼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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